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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6
白东秀冲进楼阁内的时候,只看见金弘道端坐案侧,另一边铺着软蒲,位上却是空的,案上两杯茶都不再冒出热气,已经凉了。
悬挂在窗边的鸟笼里,画眉鸟发出悦耳鸣叫。
“没有受伤吧?”金弘道眼露关心。
“人呢?”白东秀不答反问,胸口起伏喘息着,脸上还溅着一点未来的及擦去的血渍,视线不停在小阁里四下张望。
金弘道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似的笑笑:“走了。”
“走了?”白东秀看着他,“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快你一步。”金弘道见他一脸惶急又懊恼的模样,不禁好笑,忍不住调侃道:“看起来,他似乎不太想见你……”
一道移门之隔,暗室内,银烛微光摇曳。
流月贴墙而立,脸上已经重新戴好了人皮面具,烛影斑驳涌动中,更如恶鬼般骇人。申润福却不惧,仍旧是跪坐在地的姿势,仰着脸一直看着他,看得很仔细,仿佛他的脸上长出了一朵花。
流月恐他出声,指端放在唇边轻“嘘”。
申润福身形瘦小,又是跪地而坐,被流月颀长的身影遮在一片阴影中,黑暗更映得他眉眼清澈发亮。他忽然站起,慢慢凑到流月身边,探了探门外的动静,接着对流月颔首轻声说道:“大人请随我来。”
看着挑起银灯在前引路的少年,流月没有犹疑,缓步跟上。
原来暗室的另一侧还有一道暗门,以书架遮挡,全无显漏。随着高大的书架连带着大门洞开,门后却是一处空间更大的内室,室里红灯高挑,四壁盈溢着诡异的光晕,一排排木柜整齐罗列,上面鳞次栉比地放置着各色不同的瓶瓶罐罐、木匣锦盒,一眼望去尽数丹药。药柜与药柜之间以帘帷间隔,视线格外模糊。
申润福挑起帷帐,来到第五个药柜之前,俯下身,脚下的一块地板轻易就被掀开,随之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直通底层的长梯。
流月默不作声,跟着下了小楼,一路经过假山,回廊,短石桥,引路人仿佛知他心意,所以刻意回避前院,绕道府邸后门,视线所及是一条清幽长街。
“恕润福不能远送。”申润福在此停住脚步。
流月顿了顿,忽然转头道:“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申润福浅笑,神色不变:“大人请问。”
“你从何时开始跟随金弘道?”
“十岁。”
“可有人知晓你的存在?”
代替回答的,是面带微笑的脸庞轻摇,想了想,又补充道:“浅交的朋友倒有几个,都是些儒生,喜欢在我作的画上题字。只不过,不知我的身份罢了。”
流月不再发问,静了半晌,仿佛若有所思。
“大人对我有疑?”申润福道。
看着清冷长街,流月眼神须臾,反问:“理由呢?金弘道能够信任你,并视你作为接承者的理由?”
申润福唇边漾出一笑,伸手解开衣襟前的罗带,长衣略松,一手褪去衣领滑下左肩,露出雪白肩膀,以及清晰可见骨骼分明的锁骨,衣衫半掩间,自然而然的可人之态。
流月扫过一眼,眉梢略扬。
在肩膀往下,直至心口的位置,一片黑色鲸玟,由淡到浓蜿蜒浮现,如同被浓墨刻画其上,凹凸起伏,宛若天生的胎记。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胎记。
流月手指微动,抬手顺着对方心口上的鲸纹拂过,似在分辨真假。
这是蛊毒,一种虫蛊,从清国南蛮传来,寄生在宿主体内,需每月服解药,以养毒虫,否则小虫便会沿着血脉神经啃咬宿主的五脏六腑,直到吃光内里,只剩躯壳。所以此蛊一旦种下,生命便可由人控制,任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能令中蛊之人生不如死。
他看得认真,所以全然没发现自己指尖冰凉,细腻皮肤在自己轻微的触碰下隐隐一颤。
“这就是理由。”申润福抬头看着他浅笑。
“的确是一个毫无后顾之忧的理由。”流月收回手指。
“大人看起来十分信任我的师父。”
“我信的是凤求凰。”
只有那如同诅咒一般的信仰,那被束缚着的不可逃脱的命运,才最值得相信。
长街清幽,画眉鸟拍着翅膀扑啦啦回旋在树冠之间,啼声婉转悠长。
“大人。”申润福叫住欲离开的他,轻轻拢上衣服,站在原地慢道:“师父说今日情急仓促,有话未尽,还请今夜亥时再过府中一叙。”
流月脚步一顿:“哦?何时说的?”自进暗室起,他就与他一直在一起,未曾分开。金弘道有话,他不可能没有听见,何况暗室外又有白东秀在场,他也没有机会向他们专达这样的消息。
申润福只是一笑,并不作答,清澈眉眸一如既往地沉静,转身便进入府中,看不见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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