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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
[你也藏不住。]
医院的日子过得缓慢且无聊,好在朋友们隔三差五就会过来,跟林喜分享最近发生的趣事,才不至于那么枯燥。
要论他们来医院的次数,林喜还真数过。
栀子家里看得严,偶尔趁补课结束的空档会偷溜过来,一周大概一两次,秦墨时间自由,比她来的勤,一周大概两三次,常春藤工作忙,但放心不下她,只要有空就过来。
至于小树和于霁,两人跟连体婴似的,几乎是同进同出,一到周天就来准时报到。
不过说来也奇怪。
向来是形影不离的他们在上周天突然打破常规,只有小树一个人来医院,还是跟常春藤结伴。
林喜问他,于霁是不是有事。
小树支支吾吾地,应了声是的,没说具体原因。
林喜察觉出不对劲。
要搁平时不等她问,小树踏进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吐槽他哥放鸽子,现在不仅一字不提,还回答得遮遮掩掩。
难道是发生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林喜当下是想直接问于霁的,消息都已经编辑好,却在发送的时候犹豫了。
会不会打扰他。
突然冒出这样一个疑问。
林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关心而已,她竟然在思考自己的行为会不会越矩。
什么时候她发个消息都变得如此畏首畏尾。
这还不是关键。
重要的是那一刻林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在期待于霁的出现。
没看到他,她竟然很失望。
林喜慌忙删掉打好的字,关掉手机,倒头就睡。
一定是在医院待久了,待到她脑子都不转了,才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又到了周天。
小树提前在群里说他家里有事,今天没办法过来。
少了他,病房一下子变得冷清。
常春藤中午带来好吃的,待了没一会儿就要赶回去上班。
林喜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扭头望向窗外,余光瞥到枕边的手机,她摸过来,打开聊天软件。
空荡荡的,没有新消息。
又放回去。
或许是因为早上吃了药,困意来得汹涌,眼皮在打架,脑子里想的事情随着眼睛的闭上,啪嗒一下,断了线。
窗帘没有拉。
病床再次发出动静的时候,是有一束强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林喜的脸上。
强光刺眼,林喜又是朝窗户方向侧睡的,被子里的人蛄蛹了下,深吸一口气,扭头避开光源,懒洋洋地伸手挡住。
是要醒的迹象。
揉了揉眼睛,眯起来。
下意识摸向枕边的手机,已经是下午五点。
脑袋睡得昏沉沉,林喜撑着身体坐起来,望着窗外发呆。
天气真好啊。
阳光洒在脸颊上,林喜闭眼深呼吸。
仿佛一株苔藓植物,迎合着入夜前的丝缕微光。
应该要出去走走的。
要不然该发霉了。
林喜圾垃着鞋,随手套了件水蓝色衬衫外套,慢悠悠地准备出去。
病房门打开,林喜在整理衬衫衣领,反手关门,稍抬头,脚步倏地顿住。
她看见于霁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脑袋垂着,下巴藏在黑色夹克衫里,环着手臂,一动不动。
他怎么来了?
是睡着了吗?
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来了都不跟她说一声?
是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林喜蹑手蹑脚走过去,有非常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可靠近后却又变得小心翼翼,弯下腰仔细观察,不想吵醒他。
栗色的头发长出几根,堪堪戳着他的眼皮。
近距离观察,林喜发现于霁双眼中间正下方各有一颗细痣,小到离大概一拳的距离才能看见。
想起方晓薇之前对于霁的形容。
明明长着一张小奶狗的脸,表情却总是酷酷的。
林喜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尤其是现在。
睡着后完全放松的状态,睫毛很长,扫过下眼睑若隐若现的小块凸起,脸蛋软乎乎地,藏在衣领里。
看入迷了。
毫无征兆地,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红血丝遍布,双眼耷拉着,或许是因为刚睡醒,又或许是因为林喜的出现,眼神很懵。
林喜猝不及防地收住笑,猛然后退一步。
觉察到于霁眼底的疲惫后,心中的疑问全部咽回去,最后只蹦出一句。
“昨晚没睡好吗?”
于霁抻了抻蜷缩得发麻的身体,捏了下眼角,声音沙哑:“嗯,睡不着。”
“那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在家才休息不好。”
“啊?”林喜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于霁扯了下嘴角,没有解释,“准备出去吗?”
“嗯。”林喜点头,“睡了一下午,出去走走。”
“一起?”
“好啊。”
晚霞是火红色的,医院对面的公园里有一汪湖水,洒在水面上,金灿灿地,波光粼粼一片,很多行人驻足在此,拿出手机拍照。
这些天阴雨绵绵,林喜基本都是待在病房,很久没有出去过,好不容易天气放晴,跟于方红打了声招呼,于是也来凑热闹。
她没有问于霁今天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病房外,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疲惫。
说是出来走走,就真的只是走走而已。
湖水四周加固了栏杆,有几处观看晚霞的最佳位置站满了人,林喜手交叉,背在身后,慢悠悠地扭头望向人群,其中一个打扮惹眼的女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女生笑得非常灿烂,背对他们,手举得很高,脑袋偶尔歪向两侧,维持半天动作后,忽然回头看向给她拍照的男生,问他拍好没,得到肯定的回答,大步跳到男生身旁,夺走手机,仔细检查照片,下一秒,表情骤变,二话不说给男生后背来了一巴掌。
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林喜笑出了声。
“要拍照吗?”
林喜被问得一愣,回过头。
于霁朝人群的方向努努下巴。
林喜若有所思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瞟了眼,而后笑着回答,“可以啊。”
他们找了一处人少的位置,旁边倚了棵根深叶茂的柳树,几根树枝垂下来,枝叶若有似无地搭在红木长椅上,风一吹,扫来扫去。
没等林喜拿出手机,她看见于霁后退几步,仰着身体,准备给她拍照,用他自己的手机,于是林喜伸进口袋里已经捏住手机一角的手悄悄松开,拿出来。
“可以拍吗?”于霁在问她。
林喜攥住衬衫下摆,耸肩点头。
不知道于霁有没有拍好,林喜没有问,保持一个动作,连眼都不敢眨地紧紧盯着于霁的手机。
于霁歪头望向她,眼睛却是笑着的,“你现在有一种马上就要举手投降的感觉。”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林喜也发觉肢体过于紧绷,一口气泄出来,她垂眸的同时脸不自觉地蹭上肩膀,被自己的一本正经逗乐。
林喜:“我也给你拍吧。”
“我就算了,不爱拍照。”
林喜不喜欢勉强别人,于是作罢。
于霁递手机过来,“你看拍得行吗?”
“应该还可以吧。”
“不满意的话...”
“不满意的话,”林喜打断他,笑着扬起手,“我就给你来一巴掌?”
于霁噗嗤一下笑出来,手撑着栏杆,笑弯了腰,冲她竖起大拇指。
“那我离你远点,好躲。”
林喜悬在半空的手把手机接过来,倚着栏杆,“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是对你不放心。”
“我看上去很不讲道理吗?”
于霁扬手,学她刚才的动作,“你都这样了。”
林喜笑得不行,作势举手,“我真来了?”
于霁双手合十,“错了错了。”
林喜努努嘴。
“小姑娘。”一位老奶奶拍拍林喜的肩膀,指了指她和身旁的老伴,“可以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林喜立马站直,“当然可以。”
“谢谢你啊,小姑娘,拍一张就好了,随便怎么拍都可以。”
“没问题。”
林喜朝于霁递了下眼神,于霁心领神会地拿走手机,腾出位置方便他们拍照。
“奶奶,可以靠近一点。”
“这样吗?”
“对对对,好看。”
拍了很多张,林喜心满意足地给奶奶看。
“小姑娘拍得真好。”
“挺不错的。”
“真的太谢谢了,这还是我们俩来这里旅游拍的第一张合照。”
“您是来旅游的?”
“对啊,我们俩都退休了,儿子也结婚了,现在没事干就到处玩一玩。”
“真好。”
奶奶瞥了眼于霁,“小姑娘,要不要奶奶帮你们俩也拍张照片?刚刚看你们有说有笑的,关系很好的样子。”
于霁望过来。
林喜摆手拒绝,“他不喜欢拍...”
“可以啊,谢谢奶奶。”
林喜猛然扭头。
你不是不爱拍照吗?
于霁耸肩。
来都来了。
奶奶举起手机学着林喜的模样让他们站得靠近一点。
林喜低头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朝于霁那侧迈了一小步,哪知于霁同时挪步,肩膀撞到一块,奶奶直呼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
挨得很近,林喜可以隐约闻到于霁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很清爽,很好闻。
“小姑娘,小伙子,你们摆个pose啊,笑一笑,都笑一笑啊。”
林喜不知道怎么摆动作,双手僵硬地比耶,与此同时,她瞟到于霁同样伸出一只手,学着她比耶。
好可爱。
林喜在憋笑,身体下意识往于霁的方向靠拢,脑袋歪向他,笑盈盈地直视镜头。
“拍好了,还是你们年轻人上镜,怎么拍都好看。”
“谢谢奶奶。”
“你们继续玩吧,不打扰你们,拜拜。”
“拜拜。”
目送这对老年夫妻离开,林喜忍不住感叹一句,“他们感情真好。”
已经头发花白相互依偎着前进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于霁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在想什么?”林喜问他。
于霁转身,手抵着栏杆,“到他们这个年纪,感情还能这么好,挺难得的。”
“对啊。”
半晌,两人默契地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霁眺望着天空的另一端,伴随着一声很重的呼吸,他忽然开口。
“我爸妈离婚了。”
林喜心颤了一下,好看的眉拧起来,倏地看向于霁。
难怪。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是在非常平静地倾诉这件事。
“最近吗?”
“上周吧。”于霁说,“可能更早,只是上周告诉了我。”
这段时间,于方红和舒苑分别找他聊过好几次,担心他被这件事影响,但他一直是闭口不谈。
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的结果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今天跟林喜待在一起,他忽然有想要倾诉的欲望。
其实早在出门之前,于霁想过如果林喜问起他来医院的原因,应该要怎么回答。
他不知道,更说不出原因。
但现在于霁知道了。
他只想要跟林喜说说话。
“我妈是学建筑的,怀孕之后就辞职了,我爸工作很忙。”于霁皱眉,“非常忙,忙到从我记事开始,几乎每天都跟他说不上话,明明在一个家里,见一面都难。”
“阿姨出国是因为这个吗?”
“以前我也这样想,所以什么都想跟我爸对着干,看到他不爽,我心里就舒服,觉得替我妈出气了。”于霁苦笑,“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感情不和,后来才知道他们之间压根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怎么会结婚?”
于霁无奈叹气,摇摇头。
林喜注视着他,绞着手指,非常认真地开口。
“我可以说一些我的看法吗?”
“嗯。”
“我觉得能跟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还有了小孩,至少在一段时间里,他们是接受过彼此的,只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瞬息万变,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会影响到这段关系,我以前看到过一句话。”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已是我的荣幸。”
“结果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也许对叔叔和阿姨来说,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时光就已经足够了,你说是吧,而且,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我查过的,霁,意思是雨雪停止,天放晴,寓意很好的,说明叔叔阿姨当初是在很用心地迎接你的到来。”
林喜眨眨眼,目光似水,将眼前的人完全包裹住,一点一滴地抚平心口上的褶皱,于霁迎上她的视线,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宛若一阵清凉的风拂过,烦闷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钻牛角尖了。
道理都懂,谁都怪不了。
当初无意间得知这些事,他甚至在想自己的存在对他们来说会不会是一个负担。
但其实不是的。
他太过关注不好的一面,以至于彻底忽视掉他们倾注在他身上的爱。
于方红曾经说过。
他的名字临到出生前才定下来,是他爸妈推翻一个又一个后的郑重决定。
就像林喜说的。
霁,是雨雪停止,天放晴。
是希望今后他的每个重要日子都可以是好天气。
是对他最好的祝福。
于霁深呼吸,眼底有笑意在慢慢散开,“你说得对。”
看见他笑,林喜舒心了,“那你知道我名字的含义吗?”
于霁思忖片刻,缓缓摇头。
“你听过喜林草这种植物吗?”
“没有。”
“我的名字就跟它有关。”
“喜林,林喜...”
“对。”林喜重重点头,“清姐说喜林草象征着新生和希望,代表着希望我平安喜乐,虽然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也没办法问他们为什么会给我取这个名字,但或许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依稀记得初到福利院的时候,大家会讨论自己名字的来历,林喜说不上来,当时她觉得很丢脸,躲在房间里连饭都不想吃,后来还是清姐主动找到她,替她打开心结。
为她的名字赋予新的希望。
说来也巧。
福利院有一些小孩被送来时,连名字都没有,可怜得很。
祝清经常说名字伴随人的一生,有了名字就等于有了出处,她希望每个小孩都可以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寓意非凡的名字。
祝清爱研究花花草草,花草名也是她钻研的对象,于是便成了大家名字的重要来源。
而林喜的名字就这样歪打正着地有了新的寓意。
于霁问:“喜林草长什么样子?”
“我也没见过,但是看过照片,只知道有蓝色的花。”
“所以你喜欢蓝色?”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蓝色?”
于霁目光移到她身上的衣服,“不难猜。”
林喜顺着他的视线垂头,恍然,笑了笑,“那你呢,喜欢什么颜色?”
顿住,于霁笑了下,“蓝色吧,挺好看的。”
“有眼光。”
林喜搜出喜林草的图片,“你看,就长这样。”
“挺好看的。”
“对,我还看到网上说喜林草一生只开一次花,然后就会慢慢枯萎。”林喜说,“所以开花后它就已经进入死亡倒计时了。”
“但绽放的时候很美。”
林喜回头看他。
于霁:“不是吗?”
林喜眨眨眼,释然地笑了。
红木长椅旁,小孩在打闹,手中的气球不小心松开,飘到柳树上,他们想了很多办法,但由于身高不够,根本取不下来。
于霁看到了。
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长手挥了挥,让小孩们站远一点,他往后退了几步,撸起袖子开始助跑,即将接近时,纵身一跃。
抓住绳子了。
小孩们围着他转圈欢呼。
于霁朝林喜望过来,视线交汇,林喜的身影被落日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手表很轻微地震动一下。
与此同时,公园台阶处传来干净又透亮的歌声,飘进于霁的耳中,宛若一串散落的白珠,颗颗粒粒砸向心间。
...
[好希望有人能够陪陪我,如果可以再爱一爱我]
[像大海里的小鱼就这样不停地游]
[被困在海里找不到出口]
...
[可是宝贝啊,人生又何止这样]
[我们在世上,是为了感受阳光]
...
[我懂得你啊,你已经足够坚强]
[偶尔小紧张,但还好没有投降]
[将不安释放,尽情去做美梦一场]
...
[小鱼也有自己的海洋]
插入书签
常春藤,预示春天常驻,美好都将如期而至。
常木棉,木棉花,珍惜幸福。
栀子:一生的守候,永恒的约定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已是我的荣幸。”来源于卡尔萨根《宇宙》。
文中歌词引用于王OK/洪佩瑜《这条小鱼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