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浅

　　刘深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一边朝记忆中的地方走。怀里的人起先挣扎了一下，然而刘深天天地里帮外公干农活，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于是挣扎渐渐就微弱了，甚至还因为他胸口的热气本能贴得更加紧。
　　刘深心脏砰砰直跳，怀里的身体软软的，像天晴时天边的云朵。他长这么大除了妹妹，从没有抱过别的女孩子。如果不是现在又是天黑又是下雨的，大概已经能看见他的脸红成番茄了。

　　“到了。”刘深靠着绝佳的方向感找到了之前发现的树洞，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抱着人俯身钻进这个只能容纳两个小孩体积的树洞。
　　借着时不时出现的闪电，他终于看清了小孩的脸——湿透的头发凌乱地散在白净的脸上，睫毛湿漉漉的低垂着，上面的水珠颤巍巍挂着，倒滴不滴的，看得刘深想伸手给抹下来。发白的唇紧抿着，带些警惕的眼望着他，仍是不开口说话。
　　刘深心跳一滞，恍然以为自己看见了跌落人间的天使。小孩子的心思简单，又处在看多了武侠剧的中二时期，便一撩头发自以为帅气地斜靠着，实则说话都有点磕巴：“那，那什么……下雨了下山很危险，等雨停了我带你下去。”
　　小孩仍是看着他不说话，但眼里警惕稍稍退去。湿漉漉的眸子认真的望过来，刘深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大串：“放心，我对山上熟悉得很，保证把你安全送下山。还有你弟弟，不用担心他，我妹妹已经带他先下山了。对了，那些坏人也已经走了，是我把他们吓跑的……嘿嘿我是不是很厉害。”

　　刘深没什么本事，自娱自乐的能力那是一等一的强。虽然对方没有回话，但他自己脑补了一大堆，倒是也单方面地聊得很开心：“刚刚对面山上的狼嚎没吓着你吧？其实那是有人养的哈士奇，一到晚上就喜欢狼嚎，用来吓偷东西的贼……”只要有一只狗嚎剩下的就会跟着此起彼伏地叫，刘深天天往山上跑，学得有模有样，连狗自己都分不清楚。
　　“对了，你不说话。我这也不知道你叫什么……要不，”刘深见小孩盯着他脖子上会发光的云朵看，便一拍脑袋豪爽道：“我就叫你小云吧！像白云一样柔软可爱的女孩子……”说着说着，刘深有点得意忘形，直接上手捏了一下小云冰凉柔软的脸蛋。

　　小云睁大眼，松开抿得发白的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半晌又皱眉沉下肩，看起来很不高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名字还是刘深说的话而生气。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直到一声不算响亮但十分有存在感的“咕~~~~~”声打破寂静的空间。

　　刘深还暗暗在心里骂自己手贱把人吓到了，听到声音瞬间松了口气，摸了摸后脑勺，道：“这雨还要下一会儿，山中路不好走，我去找些吃的，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飞快钻出树洞，错过了小云微微朝他方向抬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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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深抱着一堆还在滴水的红色果子进了树洞，放了两个到小云手上。
　　小云黑漆漆的眼看了他片刻，又垂下头盯着那两个果子。
　　“这个叫红橘，我外公在山上种的。你尝尝，特别甜。”
　　见刘深笑意盈盈地看过来，小云细长的手指摩挲了下红橘，便拿起一个仔仔细细开始剥皮。等橘络都□□干净净地剃下，才掰下一瓣放进嘴里。
　　刘深捡起那被剥成一朵花的红橘皮，目瞪口呆。

　　原来橘子皮也可以剥得这么漂亮吗？
　　他正想着，手背突然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抬头一看，是小云又剥好了一个，还递到了他手上。
　　“给我的吗？”刘深受宠若惊地接过，本想一口吞下。但看到对面斯文优雅的样子后，非常做作地把橘子分成了两半，然后一口一半。
　　小云看他吃完一个，又递了一个剥好的过去。
　　“不不不你吃吧，我不饿。”刘深怕小云不够。
　　小云指了指地上的十多个橘子，又指了指自己并摆了摆手，示意吃不完。
　　刘深只好接下。

　　等不知不觉吃完所有红橘的时候，刘深才发现自己一个都没剥过，全是小云剥好递给他的。
　　刘深：“……”
　　他深觉惭愧且丢脸，让一个女孩子做了所有的活。要是他家里人知道，肯定牙都会笑掉。

　　于是刘深赶忙起身按住要收拾橘皮的小云，闷着声音道：“我来，你坐着好好休息。”
　　不等对方反应，他便把地上的东西囫囵一抱就出去了。

　　刘深这一出去很长时间都没回来。树洞里的小孩对着狭窄的黑暗和千篇一律的雨声，保持一个姿势静默了很久。最终小云站起身，扶着木头慢慢走了出去。
　　雷声逐渐远去，雨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但脚下的红土地却比先前更为泥泞也更为危险。小云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本来半干的发丝又被淋得软趴趴贴在脸上，看起来十分可怜。
　　刘深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他没说什么，一手护着怀里的东西，另一只手把小可怜拉到怀里，半抱着人走了进去。

　　“雨还没停，你出来做什么？”刘深又是气又是心疼，他把小云按着坐下，借着云朵的光抹开了人眼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小云眯了眯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伸出一只手攥住刘深的衣角，然后紧了紧，又紧了紧。
　　刘深被这个举动萌到窒息，他用手冰了冰自己发烫的脸。然后从怀里抽出他刚刚拿的东西，塞到小云怀里：“给你。”
　　小云另一只手接过，抖开一看，是套旧衣服。
　　“这雨还没停，我们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穿着湿衣服肯定会感冒，”刘深抖开自己手里的另一套衣服，边换衣服边说：“附近有个小木屋，是给护林人休息。护林人一般很少去那儿，倒是我们喜欢往那儿放东西。刚刚我就是去拿衣服了，别担心。”
　　见小云睁大眼睛看自己，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是女孩子，于是脱了一半的裤子穿也不是脱也不是。咳了两声道：“要不，你先转过去？”

　　小云皱了皱眉，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深三下五除二穿好裤子，自觉面壁，还补充：“你换吧，我不看。”
　　小云：“……”

　　雨后的夜晚很冷，山里更不必说。
　　哪怕是盖着毯子，依然觉得少了些什么。两个孩子本来是肩并肩靠着木壁，后来慢慢滑到了地上，又因为寻着了离自己不远的热源，渐渐蜷缩着抱在了一起。成为了彼此唯一的取暖慰藉。
　　刘深是被似有若无的喊声吵醒的。
　　当时天已经蒙蒙亮，雨不知停了多久，属于雨后的清新湿冷的空气正一茬一茬地往洞里灌，刘深打了个哆嗦，本能紧了紧怀里软软的发热体。
　　嗯？
　　刘深意识到什么，缓慢低头，一张恬静如冰雪般的睡颜映入眼帘。小云睡得很沉，细密的睫毛静静呆在眼皮上，不时会轻轻颤动一下。
　　刘深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他好像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撞着胸膛，顺便发出呐喊的声音。

　　等等，这个呐喊声好像不是从心口传来的。好像是……外面！
　　刘深小心翼翼把小云放回毯子里，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之！”“少%&*……！”山上的传音效果不错，虽然声音是从山下传来的，还隔着很远的距离，刘深却几乎能听个完整。
　　他很快意识到，有人来找小云了。

　　刘深急忙回到树洞，发现小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走吧小云，我带你下山。”刘深没再多说，上前背起小云就匆匆走了出去。
　　小云：“？”但并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就因为刚醒反应慢且浑身无力被刘深轻松放到了背后。
　　半大的孩子稳稳背着另一个身形瘦弱的孩子，身影在黎明与黑夜交替间若隐若现。刘深仔细注意着脚下的半干的道路，想着小云可能会害怕，又道：“别怕，有我在。”
　　“怕的话就搂着我的脖子。”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
　　身后的人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一双带着凉意却十分柔软的小手搂住了刘深的脖子。先是勒得有点紧，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搭在了刘深脖子上的挂坠旁边。

　　山上的传音效果是很好的。有时候你觉得声音就在耳边，实际上却需要走很久才能到达发声的位置。同理刘深在几乎靠近山顶的地方听到的喊声，也许是从对面的山上或者山下传来的。
　　刘深的听力比一般人敏锐许多，等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喊声大到连小云都听到了，背上的人气息一顿，随即拍拍刘深的肩膀示意放自己下来。
　　刘深没动：“雨后的山路不好走，乖乖待着不要动。”
　　身后安静了一瞬，随即默默抓紧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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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后，哪怕刘深已经不再记得小云的长相，那紧攥着自己肩膀的力度却被他烙印进了灵魂深处。在每个半梦半醒的夜深人静的时刻，都会被迷迷糊糊地回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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