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天语

　　今日上班尤其早，八点多，比神欢和崇池就到了闻粤大楼一楼。

　　舒雅茹这边还有些手续要处理，但九点半上班之后就没时间可匀给她了。

　　苏嘉佟同他们道：“我们可以兵分两路啊，到时你们去带她处理手续，我们八号小组去处理陈星雪的任务嘛。”

　　但比神欢摇摇头，“我还是想送陈星雪最后一程。”

　　舒年的事她想亲力亲为，而陈星雪她亦是怀了些感情的。

　　虽然她老爱吓唬自己，还脑回路不正常，可是，可是她还是挺可爱的。她本以为崇池会不情愿，已做好了自己一人万难的预设，没想到崇池直接同意了。

　　“嗯。”他没有思索便点头。

　　“对了，待会和舒雅茹说话的时候，注意着点语气。”

　　“她有心理问题。”正等着人，崇池突然提醒比神欢道。

　　“啊？”比神欢一愣，“那天打电话的时候看她很正常啊。”

　　“不算严重。具体如何不清楚，为保护她个人隐私，湛区没发病例过来，只说是长期精神内耗，容易自责。”

　　自责？该不会是舒年去世的事导致的吧？比神欢猜测地看向崇池，便见他点点头，“时间基本吻合。”

　　比神欢皱起眉头。

　　“崇先生比小姐。”

　　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们。还没到午饭点，甚至还没到上班点，大楼里没什么，他们一眼看去，便寻到了舒雅茹的踪迹。

　　她比昨天视频里看着憔悴好多，想来是夜里难睡。一头短发微卷齐肩，白色拉链翻领小衫，配米色高腰长裤，一身干净利落，但仍是昨天那套。

　　她强打起精神，冲二人得体地笑。

　　她看着也的确得体，若不是刚刚知道，比神欢和崇池绝不会想面前的人有心理方面的困扰。

　　“舒女士你好。”崇池同她握手。比神欢跟在后面也学着和她握了一下。

　　他们带着舒雅茹进了一楼的一个小会议室，拿出了一份份资料。保密协议还要再签一遍，除外还有闻天语任务介绍书，费用缴纳单，以及同意交谈合同书。

　　“舒女士，这些资料你先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在这几页上签字。”

　　崇池说着，和比神欢一起将各份合同翻到最重要几页，用笔卡住，好让待会舒雅茹找起来方便。

　　同意交谈合同书上有舒年的签名。舒雅茹一眼便看见了，她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去将那合同书拿过来。稚嫩的字依旧，年之后落了一个格外圆的点。

　　“是年年的字。”她喃喃道。失而复得终在此刻有了实感，她强装的镇定又在此刻轻而易举地破碎。

　　比神欢看着她流泪，也眨眨眼。她想起昨日舒年签字时，毫不犹豫地点下去最后一笔的模样。

　　哪怕失去记忆，习惯仍存。

　　那爱算不上一种习惯呢。

　　舒雅茹擦掉那几滴泪，没有犹豫直接签字在同意交谈合同书上。她的名字与舒年的名字挨得很近。她逼着自己冷静看起那几分资料来。

　　还没等二人反应，舒雅茹直接在费用缴纳单上勾了七次交谈，共付自己总资产的84％。

　　“请问什么时候缴纳费用？我需要交付我的个人财务报表吗？”

　　“嗯？”比神欢只是将缴费单收了回来，改勾了无偿，然后答她，“舒女士，舒年属于重大意外致死，她进行天语活动是不用钱的。”

　　“同时我代表我们组织对您表示歉意，当年由于我们工作的失误，所以没能为您和您的女儿提供及时的服务，我们深表歉意。”

　　比神欢那时都不是闻天语的人，此刻在闻粤也是被逼，这事怎么怪也怪不到她身上。崇池轻皱了下眉，正预备自己去顶这怒火，却没想到舒雅茹很快否认了，她道：“这不怪你们，整件事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年年根本就不会遇到重大事故。”

　　她的表情带着倔，是已将这想法植入脑里，不会动摇。

　　二人也沉默了，不知该怎么答她，因为她所言的确有点道理。舒年是跟着她来穗区，陪她工作的。而8月19日事发那晚，舒雅茹将女儿独自留在酒店，外出工作。

　　————

　　十二点，陈星雪的案子算是结了。

　　忧伤不算太多，只是淡淡的惆怅仍是挥不去，散不掉。八号小组有条不紊地收尾，清场，让陈家夫妇填最后的登记表。

　　比神欢和崇池两个新人挨得很近，隐约有种报团取暖的意思，眼却都望着陈梓暖和陈泽恒，看着他们陡然痛哭，看着他们收拾情绪，颤抖着手在最后的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明明很难过，为什么在面对陈星雪的时候，能不哭呢？”比神欢道。

　　“……”崇池沉默了一会，“可能是怕她担心吧。”

　　“不过哭过这一阵，应该会很好多的。毕竟陈星雪，已经帮他们规划好起码三十年的日子了。”

　　最后这句话也不知是用来安慰比神欢还是用来安慰自己，总之对他们都起了作用。他们点了点头，都觉得这算糟糕里还不错的结尾。尤其是把这案子和舒年那案子比起来。

　　“你们组织上级开会开得怎么样了？”比神欢问他。

　　“还没结果，再等等吧。”

　　“行。”比神欢也只能点头，“先把舒家母女的七次相闻解决了，走一步算一步。”

　　回食堂吃了个饭，稍做休息，他们又准备起舒年的案子来。

　　任务：闻天语·舒年

　　任务地点：穗终相闻320

　　时长：七次

　　任务时间：2023年7月24日——7月30日

　　任务负责人员：闻天语八号小组、鸟虫组合

　　把两张小沙发背对背摆好，陈星雪给舒年出的好主意便算是完成了。

　　“嘶，”苏嘉佟端详了下，“看不见脸，说不准真的会没那么紧张？这法子说不准有用。”

　　她又看了看监控显示屏，“往右边再去点，监控拍着比较漂亮。”

　　沈行川和雷迎烁比了个ok，又把沙发往右边搬了点。舒年安安静静站在角落，又在背她的信，她真的好紧张。

　　“嘉佟姐姐，”又背完一遍，舒年冲她道，“姐姐还有多久带妈妈来啊？”

　　“我看看啊，诶，差不多到了！”

　　苏嘉佟赶紧朝雷沈二人招手，三人鼠窜而去，舒年也慌乱，但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呢，内室里就只剩下她，灯光被迅速调暗了些，是更适合交流的色调。

　　咔哒一声，门开了，有人小心而来。

　　那身影藏在黑里，略显瘦削，这于舒年而言陌生极了，记忆之处仍旧空空荡荡，可却有莫名的情绪翻滚。

　　就是她，舒年确信。

　　只要看到她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她是你妈妈的。星雪姐姐说的这句话真的很对。舒年这般想着，却再也忍不住流泪，她快步跑过去，与也正往这边跑撞了个满怀，她扎进那人怀里。

　　“年年！”

　　“妈妈！我好想你！”

　　外室的五人透过单向玻璃往里看去，里面的母女正相拥而泣。

　　与他们对视一眼，离得最近的比神欢按下开始键，内外室门上方的微弱红字开始倒计时。

　　闻天语·舒年，第一次相闻，正式开始。

　　在进去之前，舒雅茹其实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调整。

　　要冷静些，沉着些，他们说年年已经失去了记忆，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已记不得。她得担当起母亲的责任来，去引导陪伴。而且要是自己一见年年就哭，说不准还会吓着年年。

　　她絮絮叨叨地给自己讲了好多道理，而门打开，舒年穿着粉裙子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知为何吃惊地瞪大眼张着嘴，好似那一日她带着她去剪发。

　　“好丑哦妈妈，我的头发像蘑菇。”

　　“抱歉年年，妈妈买条裙子补偿你怎么样？”

　　就是这条裙子。

　　她身上的裙子仍崭新，而舒雅茹却仍记得，它几乎烧成灰烬的模样。

　　舒年就是穿着这条裙子，烧死的。

　　舒雅茹仍不会好好控制情绪，就像此刻只是一眼，她就已泪如雨下。

　　我真是个糟糕透了的大人。当眼泪从脸颊滑落，舒雅茹想。她拥入怀中的小小身躯是那么冰凉，却是她一年来感受过最温暖的。

　　年年，妈妈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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