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亡魂

　　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血竟会喷洒的如同烟花，同样的注定着消散，同样的灼人眼。
　　挟持女孩的凶徒身穿湖蓝色的衣服，又被血色搅染成了黑色，他双眼闪着寒寒光，嘴角却上扬，他竟然在笑，他好像在朝着窗外的一处笑着。
　　沈克看向他的时候，正好对上了他杀红了的眼，看到沈克注意到自己，那男子忽然面露伤感和惊恐，但也只是一瞬间，又开始狰狞的笑，仿佛有一个开关，打开关上打开关。
　　他在笑，全身癫狂，扯着嘴角像是在警告，最后用力一甩手，如抛开一件脏了的衣服一样将女孩仍到一边，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移开沈克这边，亦步亦趋朝着列车的门口走，车厢里面的人所剩无几，几个胆子大的在远远的围观，包括女孩的朋友都已经跑到隔壁车厢，又从那边的门仓皇而逃。
　　安保，警察都正朝着这边狂奔过来。
　　这一切，沈克都看在眼底，不由的全身颤抖，他不知道那满眼狰狞的凶手为何朝自己笑，像是一种挑衅，像是在说，看吧，一件破衣裳而已，杀就杀了，又能怎样，不知是愤怒还是手低司嘉的手传来的勇气，沈克朝那凶手方向走了几步，想要于他对峙，仿佛不这样，那人就得逞了一般。
　　才迈了半步，抓着沈克的手就又收紧了一些，回看司嘉的时候，司嘉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大概见多了这种生死离别，生不出什么情绪了，这又让沈克的心收紧了半分，气氛，又嫉妒。
　　这时男子已经走出车门，歪扭的晃着头，如丧尸也差不多少，看了看周围，看了看跑来的警犬，又伸出手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然后仰天长啸，他这是做什么？庆祝，还是在懊恼？
　　手又收紧了些，像是怕沈克被吓到，安慰一般，也或许在告诫，不要上前。手不断地收紧着，司嘉手劲儿很大，捏的沈克的骨节咯咯作响，沈克皱着眉头往回抽，却怎么抵得过司嘉的力道，生气，愤怒，疼痛混成一团，刚要说话却被司嘉反手一拉，一只大手沈克掰扣在怀中，来势突然，撞到鼻子生疼，没等沈克反应，听到身后“彭~”的一声巨响，随即是人们的惊呼，尖叫，嘀咕，还有警犬吠，对讲机和警务人员的维持秩序声。
　　这是怎么了吗？
　　沈克在司嘉怀中挣扎了几下，终于被放开，转身的时候，发现人们都朝着车头方向，那边已经拉起了境界，看不清什么，但不用看清，听着周围的议论声，也明白个大概。
　　应该是杀人者跳轨自杀的。
　　连串的突发状况让沈克一时大脑停止了转动，愤怒，埋怨也消失殆尽，他甚至开始恍惚，所有的一切，好像还停留在那个忽明忽暗的地铁中，女孩没死，男人也没跳轨，一切的一切，都是梦境。
　　手中忽然传来一阵冰凉将沈克激的清醒，看了看司嘉，更迷茫了，若不是梦境，那是什么，那男人为何会跳轨，而司嘉为何会恰好在那一刻把他抱入怀中，是不是，司嘉知道那人的结局，或者，或者就是他做的。
　　他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他觉得这样无端的揣测有些可耻，刚刚是司嘉救下他，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一切都太反常了。
　　一阵记忆冲进大脑，他想起了昨晚醉酒时的模样，啊，他终于记起了那个被他忘记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司嘉说，神，是绿色的，他又说，他，不守护人间。
　　哥哥，是神仙？
　　沈克停止了思考，因为这根本就没法思考。
　　司嘉低头睨着此刻失魂落魄的沈克，低声到了句“工作了。”
　　工作了？？？
　　沈克再次被带入冥河，换了个场所，才清醒了些，才想起原来司嘉说的工作是要来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沈克赫然抬头，果然，不远处立了两个人：女孩，凶手。
　　前前后后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沈克从人间到冥河，看着女孩死去又“复活”，心里更是一团乱，是哪里有些奇怪，但沈克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我是编号10615，你的引路人。”
　　司嘉随意的捡起两块魂石，一人一个分到两人手上。
　　当初看这般情景的时候，沈克把司嘉看做是老妖怪，他觉得妖怪能这样安抚亡魂，好像也不算坏。现在又有点不同，他记起了司嘉是神仙，又刚刚经历了复杂的一幕，不免心中混乱，司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他说的不守护人间，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女孩和凶手站在一处，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啊，沈克忽然想到了哪里有些奇怪，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这很奇怪。
　　女孩的衣服，凶手的衣服，在人间的最后一刻，沈克都是看的真真切切的，包括伤口和他们的情绪，都仿若在地铁上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女孩洁白羞涩，男人憨厚老实。
　　沈克又回忆起了当时第一次进来是看到的那亡魂，全都是完好无损的，当时只顾着新奇，并没有发现这些，如今一想，会不会人死后都会被自动清理。
　　抬起头，沈克看到司嘉已经开始领着两人在路上走着。
　　拿着同样的魂石，走着同一条路，同一个引路人，他们要去哪？转世吗？难不成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来世当牛做马，有什么用，可来世的惩罚填平今世的不公，没人稀罕。
　　又莫名的烦闷起来，沈克他从小最会的就是隐藏自己的情绪，惊讶，恐慌，害怕，愤怒，生气，暴躁甚至于高兴，喜悦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体现出来，因为鬼特别会看人的情绪，你高兴了，他们就会得寸进尺的试探，你害怕了，他们就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凌，他们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是一群鬼罢了，赶也赶不走，跑也跑不掉。
　　可最近沈克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是忽然睡得太好担忧太少了吗，司嘉抬手朝着沈克招了招，叫他过去吗？
　　沈克低头看脚下，还是一块小小的平台，但凡迈出一步就会落入水中，沈克不是没见过司嘉“步步生莲”般的模样，可那是司嘉，不是老妖怪司嘉，是神官司嘉，自己怎么敢，一个不小心就要从“步步生莲”到步步升天了。
　　司嘉看出了沈克的心思，扯了下嘴角，然后手指轻轻一划，由沈克到司嘉间就生出了一条石子路来，沈克沿着这条路走去。
　　一路走过来晕水症差点就要犯了，每一步都感觉自己一头就要栽倒水里去，带着战战兢兢，终于走到司嘉旁边，忍不住伸出手拉扯住司嘉的衣袖才放心。
　　但毕竟是工作，眼前的事务和自己也有点关联，一面又在心中骂着自己荒唐，一面扯着司嘉不放。
　　“为什么总是喜欢扯着我的袖子，你这是害怕，还是在撒娇。”司嘉只是问着，也没有让他松开手的意思。
　　“我，”沈克刚想说话，忽然想到身后还有两个魂跟着，顿时将后半截的话好生吞回去，司嘉见状绝的好笑，被引路的亡魂是没有意识的，司嘉不叫醒他们，他们是听不到的，本不想提醒他的，但是终归是于他有关，一定有很多想知道的，司嘉于是说道：“你可以说话，他们听不到。”
　　沈克这才放下一口气，拉扯着司嘉一起。
　　虽然不打扰，但也做不了像司嘉这样想怎样就怎样，于是沈克夹着嗓子轻问道：“他们，要去哪里？”
　　司嘉冷冷的道了句“真会问，”这亡魂的去处都是需要审判的，而审判之后的结果只会反馈到亡魂身上，神官是看不到的。“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我只负责把他们送到岸边。”
　　岸边？沈克想到了上次的小舟，对，到了河边，小舟会接他们走，这么说来，默吉知道。于是又问道：“默吉知道吗？”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做了审判，之后的具体去向是不可控的，比如，一个普通人的正常死亡大概率会被判为再转世，再为人，但这种常态化转世的亡魂有权利选着转世，或者不转世。不转世的也有很多种选择，你比较熟悉的就是留在人间，还可以工作，或者转世为动物植物都是可以的。这其中有的是需要我们记录的，有的，是不需要的，不记录的就是我们不能知道的，而这也只是其中的一种情况。”
　　沈克点了点头，大概清楚了，偷偷转头看着正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指了指凶手者问道：“那他呢？”
　　司嘉没有回头也知道沈克值得是什么？他歪着头看向沈克，神色平静的说道：“在冥河，良人化为星，恶人入深渊。”
　　“良人化为星，恶人入深渊。”沈克重复着，有点懂，也有点不懂，后半句已经很直白了，罪有应得，受到惩罚，但是良人化星是什么意思？划过司嘉冷峻的轮廓，天上确实有很多星星闪烁。沈克抬着头呢喃道：“人死之后真的能变成星星么？”
　　司嘉低头睨着傻看星空的沈克，伸手在沈克的额头上拍了下说道：“你是不是见鬼太多脑子也随了他们了，人死了会变成星星的话是骗小朋友的，请问小朋友，你几岁了？”
　　我20岁，梦了你12年。沈克撇了撇嘴，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会变成星，神仙就能这样不讲理吗，愤愤道：“那天上的是什么？”
　　“那不是天，这里是冥界，没有天，闪烁的那些叫作星，不是太阳星星月亮的星星，是冥河的一种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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