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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过往
“周栀你疯了,你刚刚是想干嘛……”
医院安全出口的楼梯间,煞白的灯孤零零照着水泥石坂的地上,季秸单手拄着无力支撑的头。
周栀单薄的背抵靠着墙壁,眼神空洞的向顶灯上望,衣衫低落的垂下去,空气中一时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沉默,直到季秸咬着牙发出质问。
“周栀你疯了,你刚刚是想干嘛……”季秸的声音从脸埋住的缝隙中传播开来,女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续道:“你拿水果刀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刚刚拿刀动了手,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
季秸抬起头,紧跟着双手摩挲了一把脸,又深深吐出那口气,她目光落在周栀安静的如塑雕的脸上,最终叹声:“你可以去捍卫自己的权力,去寻求公平和正义,但不能搭上自己。”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只有一个恶人、一份恶行。”季秸望着周栀空洞的神情,低声诉说:“陈瑶他们父女,你不在乎自己再拉一个垫背的,那剩下的人呢?接下来我们一个一个搭进去吗。”
“你和许文说过的,会好好保护他们。”季秸的声音轻轻浅浅的融合在空气里,她不再开口,等待这个空间重新归于宁静。
她默契的等待着她思考,也相信她能做出明智的抉择。这是她们暗流涌动间的不必言说。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透着几分春寒,白炽灯打在细小的灰尘上,照明颗粒的浮动和飘落。
无形把握温差的手握着时间流动的转盘,终于女生暗哑的声音重新响起,周栀缓缓开口,唇瓣在张开过程中带着因为干涩粘连的唇膜在拉扯中撕开:“我知道了。”
“季秸,你做的比我好。”周栀带着些欣慰的语气续声说道,同时她眨了眨因为呆滞盯着白炽灯而干涩晕眩的眼睛,动作中驱散了还未成型的眼泪。
周栀在很多时候,以一个家长式的身份站在她们这个小团体前面,好像是护着崽子的老鹰,却忽视了自己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样子。
但好在,她身后的人,也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而不是只享受周栀付出。
这世界上,像陈瑶那样的人,当然有,甚至或许很多。
但如同许文、谢晨辰、刘平安、马皓这类的人,自然也不少。
幸好周栀足够幸运的遇见,并跟随理智在当年找到了自己的选择。
季秸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笑来,目光柔和的笼罩着视线里的周栀,感慨万分。
正是因为了解她的本心,所以在此刻的季秸并不急于周栀的呆滞,而是足够信任的等她缕清头绪。
她认识的周栀,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晚一点,陪我去个地方吧。”周栀视线汇拢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季秸勾着眼角点头:“好啊。”
回去病房的路上,远远就看见方才一场小闹剧风波后,涟漪未断。
虽然闹剧的主角已经离场,但匆忙突然的情景交错剧情显然让人心激荡起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到现在,季秸和周栀再回到走廊时仍有视线从四处探来上下打量。
隔着病房玻璃门窗,马皓和刘平安已经出现在屋内,连同谢晨辰,三个人围着病床不知道在交头接耳一些什么,中间被包围的许文躺在床上偶尔搭话,而随着门被推开,议论声戛然而止。
……
从医院离开后,二人跟随方才在楼梯间结束时的话题,沉着天色尚早,一路南行。
自行车压着水泥石板路,在周栀的讲述里卷起过往。
甚至很多时候她都曾怨恨过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保护的那么好,以至于在那一年一下子面对了世界的许多恶意。
父母对陈家的疏离,源自于陈家的重男轻女,以及母亲幼时来自兄长的猥亵。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伤痕仍旧发生了。在母亲用十七岁的嗓子高声呼救后很幸运的得到制止,可又因为那件事承载着女儿家的名声、承载着陈家的各种面子,长辈执意要压下。
施暴者得意洋洋,受害者只能打碎了牙。
那件事后,母亲保留证据,决然脱离家庭,虽然生计艰难,但得到了自由。
幸运的是,父母由此相识,父亲被教导的识礼,周家又多加照顾,日子渐渐好过许多。
只是这些,周栀在之前从不知道。等她知道后,那恶心的手都已经攀附上自己的肩膀。
她还记得那年,因为父母离世,被送往陈家照顾的自己。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在面对自己名义上“舅舅”的触碰时泛起恶心的生理反应,与男人含着烟油味道的嘴在耳边嘲弄对自己母亲过往犯下罪行的巨大的愤怒。
那把被男人放在果盘里一同送来的水果刀,就狠狠的插进了男人的胸上。
可惜,那是第一次用刀,不太灵巧,没能送他下地狱……
所以在接受改造教育后,周栀得到了选择,她选择回到青杏街。
那段时间,她变得冷漠、暴躁,和混混无疑。她在洗澡时揉搓着自己的皮肤,直到火辣辣的痛感传出。
“好在有奶奶。”周栀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勾了勾唇笑道。
风吹起少年的发梢,让长发迎风向前飞舞,好像在说,她也想要自由。
周栀:“那段时间,我无数次想要从这跳下去。”
周栀抬手指向面前,往下望去能看见北城许多街道,看见楼脚下不远处的游乐园,看见绿树茵茵,看见行人群群。
这是北城南边临近火车道的一栋高楼,靠着游乐园,大摆锤在视线里摇摇晃晃,摩天轮顶端与这边的天台齐高。
周栀:“不过啊,我胆小。从来没真正跳下去过。”
“那以后,也不要跳下去。”季秸带着些低哑的嗓音,传出点点哽咽。
从周栀开始说话后,季秸便在背后一直听她诉说。
她视线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景象,看着天边光亮一点点暗下,看春风迎早夏,只觉得冷热交融。
她再不曾开口,觉得万万千的言语堵在喉咙里,却泄不出一点余音。她也未曾哭,哪怕眼泪酸涩的在眼眶里转了很多圈,却迟迟不曾落下。
直到她听见周栀说,她胆小,从不真正跳下去过。
在这句话里,季秸听满了周栀对自己的巨大压迫。这安静的场景下,隐秘藏着的心脏一下下有律动地激烈跳动。
晚风吹过,突觉凉意。
季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原先被囚在眼眶里的泪水,随着思绪破牢而出,如今满面凉意。
直到此刻,听见自己声音伴随哽咽,才猛然惊觉。
“喂,你怎么这么爱哭啊。”周栀看着季秸,面带玩笑的说了句。
季秸胡乱的摩挲了一把脸,低声回怼:“我乐意。”
周栀的声音接着传来,只听声音也感觉到她饱含笑意,她说:“季秸,我还是幸运的,能有你们。”能有你……周栀不曾说出后面的三个字,只是含着笑的眼睛看向视线里唯一的姑娘。
怎么不算幸运呢。在自己如同槁木活着的时候,遇见了让自己鲜活起来的人。
周栀在季秸看过来的视线里,点头确认:“嗯,以后也不会跳下去了,我们回家吧。”
季秸清明的视线又一次全屏模糊起来,脑袋里的情绪被眼前的女孩犹如过山车牵引一般上下调动,她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慌乱点头,“回家,现在就回家,一起回家。”
春夏交际,街道山林的绿树都发出新芽,被笼罩在一片落日红妆下,有新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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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不熟:之前在肝论文,本来就不太成熟的脑袋更加半生不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