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月亮

　　时间永远都在匆忙走着，街边小吃店到了晚上几乎没什么人，冷清清的，寒风呼啸，喇得脸生疼。

　　清晨树叶结霜，这也是2015年末尾的冬天。

　　高三的座位和高二一样，没什么变化。

　　八点半下了晚自习，沈听月收拾好书包，装了几张卷子，下意识回头看，撞进男生漆黑瞳孔，他穿着黑色羽绒服，脖颈雪白，青筋愈加明显。

　　这周单元测考试，她有些意外，停课一个月的周城竟然还能稳居第一，这大概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吧。

　　她哈口气搓热掌心，套上棉服帽子，杏色围巾绕了两圈，又剁剁冻僵的脚，全副武装出门。

　　周城早站在红漆圆柱等她，大概是天冷，耳朵都冻红了，林桉知道他们俩一起回，挥手道别，就跑远了。

　　冬天的夜色暗的很快，天空孤寂的月亮悬挂，星星也躲藏起来。

　　走廊是声控灯，只有零星几人还在逗留，沈听月走进他，戴着兔子耳朵手套一指，“帽子。”

　　“嗯？”

　　他插兜，低头睨她眼，长睫在鼻梁落下半扇阴影。

　　天太冷了，她有点不想讲话，“戴上。”

　　小嗓音跟命令人似的，他倚在柱子上打量她，看着像长高了点，气势长了却不止一点。

　　他轻晌，故意叛逆，“冷，不想动。”

　　桀骜散漫的调子多几分肆意，直勾勾盯着想管他的小朋友。

　　沈听月只是淡淡看着他，柳叶眼清波流转，玻璃珠雪亮的眼睛漾起涟漪。

　　眼尾甚至泛红，他突然就后悔了。

　　这姑娘不就犯个困，还这么勾人，惹得他春心荡漾。

　　招她干嘛，他喉结滚动，掩下眼底那抹暗色，主动把帽子一抬盖上，帽檐遮住眼角，他低着头走路。

　　“你不是冷吗？”

　　沈听月小步下楼梯，寒风裹着霜席来，她走路慢吞吞的。

　　周城揉了把她毛绒脑袋，两指贴上女孩微红的脸颊，“冷吗？”

　　冰冷触感让她打颤，气急就要还手，还没等她得手，男孩几个大跨步把她甩远。

　　“周、猪、猪！”

　　女孩愤怒拉长尾调喊，好在同学都走光了，否则他两又将被挂上论坛。

　　标题周城都想好了：沈听月半夜喊周城猪猪究竟是为何？

　　周城：别问，在谈。

　　在他愣神间，沈听月已经追上，小口喘气，上来就是一脚，他闷哼声，“嘶。”

　　大冬天…这物理攻击挺狠。

　　沈听月没等他反应，马尾甩在他脖颈，小跑到另一边路灯。

　　见他跟来，急忙退后，脑袋快撞上路灯，周城右掌扶住她后脑勺，“做了亏心事就跑？”

　　“你先冰我的！”

　　她的嗓音还有丝委屈，好不容易捂热的脸蛋，非要冻她，她最怕冷了。

　　他右手握住她肩膀，弯腰靠近，灯光下女孩长睫忽闪，鼻尖通红，脸颊嫩得透出血丝，唇呼出阵薄雾，下唇还有牙齿印，他呼吸重几分，遮住那双清澈坦荡的眼。

　　闷声低笑，胸腔震动着。

　　“嗯，怪我。”

　　他声音沙哑含丝宠溺。

　　“你不准踩我！”

　　“不踩。”

　　周城没忍住伸手刮下她鼻尖，无奈道：“娇气包。”

　　“冷啊！”

　　沈听月极少有不理智的时候，现在她真的要崩溃了，又困又冷，周城还一直捉弄她。

　　她捧住他的脸，也想冰他，发现自己戴着手套，就使劲拍他脸泄气，周城眯着眼没动，乖乖弯腰任她闹。

　　等到最后一趟公交车到，沈听月才放过他，她脱掉手套，手都打热了，用余温捂脸。

　　周城全程一脸享受，女孩挠痒痒般的力像在给他按摩，倒是给他福利。

　　他盯着女孩捧脸的动作，微俯身，手肘撑在膝盖，眯着眼肉往上挤，可爱得紧。

　　他弯唇，就这样盯着。

　　到站后周城喊醒打盹的女孩，下车接到周母电话，沈听月走在前面朝他挥手，做了个口型“我先走啦。”

　　他迈步像以往般跟上，沈听月摆手拒绝，然后转身就跑，周城无奈跟电话说了几句便挂了。

　　站在酱板鸭店门口能看见她家，数了下大概两分钟屋内会亮灯。

　　“小伙子，拿好。”

　　店老板把酱板鸭包装好递给他，笑眯眯的，“我们家酱板鸭好吃吧？”

　　周城除了放假，几乎天天来，和老板也混了个眼熟，“挺香。”

　　当初只是为了找过借口陪女孩回家，现在倒是一天不吃都不习惯。

　　他无奈笑了下，又扭头看沈听月家的方向，眉头轻皱，两分钟过去了，怎么还没到家。

　　想着可能她贪吃，买奶茶去了也说不定，拎着袋子继续站在梧桐树下等。

　　等了几分钟他耐不住，沿着女孩回家的路线找，绕到她家，屋内没有光亮。

　　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每阵呼叫声都勾动他急促的心跳。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反复拨打，都是一样回音，不好的预感在蔓延，他打电话到警局。

　　奶茶店内，男生冷眸盯着监控，面无血色，冻紫的手在颤抖，眼睫不眨神情专注。

　　空气中有“刷”冷风声，老板娘在一旁安静点桌子上那叠钞票。

　　喜滋滋的，嘴角都咧到耳后，这可赚大发了。

　　见男生绷着张脸，好意提醒，“同学，那小妹妹说不定去别家窜门一会就回来了，别太紧张。”

　　周城微抬眼，目光锐利，手指着电脑一处，“这条巷子有监控吗？”

　　老板娘眯了眼，“嗐，这边上星期电路老化，监控给烧坏了。

　　“附近有吗？”

　　“没，就那一个。”

　　周城面色不佳，连呼吸都在发颤，监控他看了，沈听月进了小巷就消失踪迹，警察也帮忙在附近找。

　　他出了店门，一拳砸在墙上，红砖砌的墙面流出血色，眼底尽是后悔自责。

　　他就不该让她一个人！

　　沈听月也没有仇家，她能去哪，周城第一次这么害怕，额角冒出虚汗。

　　电话铃声又响起，是周母的，他抬手挂断，界面出现锁屏，看了眼日期，脑海抓住思绪，他呼吸一滞，心跳声炸裂。

　　“嘀……”

　　不过三十秒，电话拨通。

　　“李昊川，她在哪？”

　　他咬牙，额角青筋暴起。

　　电话那头传来嚣张呵笑，“周少爷，人不见了往我这找？”

　　“李昊川！”他声音重斥，低吼，“有什么冲我来。”

　　他们之间的恩怨和沈听月无关，想到女孩会害怕，她那么娇气……

　　会不会被吓哭？

　　少年全然不见矜贵桀骜模样，此刻就像只暴怒发狂的狮子。

　　李昊川吐出烟雾，“哟，难得见你这么紧张。”停顿下，声线粗哑，”周城，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她人在哪？”

　　他没时间和他废话，手指点进微信，李助理给他发了个定位，他点开，眸子一缩。

　　李昊川嘴角溢出低笑，刀面贴上女孩侧脸，下手重了几分，如愿露出红痕，才松了劲。

　　他开了静音。

　　手机贴上她耳畔，“来，要不要给他求救？”

　　沈听月没开口，眼眸波澜不惊，手和脚都被绑住，指尖微颤，她抠进掌心，看着海面。

　　“有骨气。”

　　他嗤笑声，遗憾摇头，还想着能看出爱情戏呢。

　　“啧。”

　　李昊川挂断电话，没几秒，周城手机收到条短信，是张图片。

　　一把长约30cm剔骨刀，刀面溅满了血，刀把被拎着，几滴血在空中定格。

　　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周城初中打过不少架，见血的场面很常见，他拳头硬，沾的都是别人的血。

　　可这次，他多希望刀上的血是他的。

　　现在正值下班高峰，坐车去很堵，周城拼命跑向淮海，闯过几个红灯，期间被车刮倒，对方来不及刹车，探出窗骂，“狗娘养的，没看见红灯吗？”

　　他站起身，瘸着腿在路边借了辆摩托，车速开到最快，头盔也没带，猩红着眼像不要命了。

　　二十分钟的路程被他缩短一半，倒了淮河，他跳下车，一望无际的深海阴森森，沙滩寂静。

　　他顿下脚步，此刻却不敢上前了，干涩的唇抿成条直线，突然很害怕，脑海都是血和女孩无助的眼神。

　　心脏被割了块，抽得生疼。

　　周城往石礁走去，那抹亮是李昊川故意留的，听见声响，李昊川站起身。

　　面容沾上几滴血，故意伸出血红的手刺激他，周城又上前几步，嘶哑着声问：“她呢？”

　　他目光暴戾，握紧拳，充血的手涨得吓人，紫红夹杂，愤怒到巅峰。

　　黑色棉服被刮道口子，里面棉絮跑了大半，裤子也沾上灰土。

　　李昊川靠在石礁，病态般苍白的脸渗笑，他瘦了很多，全身好像只剩骨头。

　　他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看周城这般狼狈样。

　　“想不到，我拿住了你的命门啊。”

　　他拍手，鼓掌声清脆。

　　“她啊，被我杀了。”

　　李昊川嘴角轻扯，缓慢开口，一字一顿打在他心窝。

　　和上次在密室的调如出一辙。

　　周城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摁在石礁上，一拳下去，他半边脸肿红。

　　李昊川没躲，擦了下嘴角，又被拽起。

　　“告诉我，她在哪！人呢！”

　　那双眼戾气太重，灼热像火焰，仿佛来向他索命的阎王。

　　他轻咳声，笑的更欢。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癫狂。

　　周城停住挥在半空的拳头，眼睛被刘海挡住，语气有些哀求，“告诉我，她在哪？”

　　李昊川愣住，没料到他会舍得递下昂贵的头颅，他理好领口，望着风起涟漪的海平面。

　　失神跌坐，手指着大海，自顾自说：“那是晓慧的家。”

　　“你说她会不会冷。”

　　“还会痛吗。”

　　“她最爱大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到最后哽咽，憋住泪，叹口气，走了两步，朝他丢下把水果刀。

　　这件事，也该有个了断。

　　“周城，我是真的讨厌你，这样吧，你砍自己一刀，我告诉你。”

　　李昊川以为他会拒绝。

　　没想到周城直接脱下外套，把袖子往上撩露出手臂，捡起刀，没犹豫一秒，直接划了刀。

　　血滴在刀尖，落在地面。

　　伤口隐约见肉。

　　劲瘦右臂绽放朵梅花。

　　李昊川被他的狠劲惊住，咬牙骂，“疯子。”

　　刀再偏点就割到动脉，就这几秒眼睛没找位置，就盯着他，生怕他食言，真是来找死的。

　　见他不说话，他把刀抵住李昊川脖颈，“人在哪？”

　　李昊川：“灯塔附近一百米有个岩洞。”

　　周城松开他，跌撞去下面找，李昊川在原地坐了会，忽而，赤脚塌上沙滩，海水拂过脚腕，冰凉清冷。

　　警车鸣笛声绕耳，划破寂静夜空。

　　他轻声呢喃，“晓慧，我们都放下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