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之活出人样

　　“大哥，你很想让我嫁人吗？”
　　这话一出，除了心里有鬼的李绍坤和已经听她说过这话的李绍玉，另外三个人这会儿的脸色跟调色盘似的，什么表情都出来了，轮番过完一遍，最后停在最开始的惊讶上。
　　“绍秋，这……你肯定是误会什么了，大哥还盼着你好好读书，给家里增光呢。”
　　李绍坤显然没料到她突然发难，还把他那点儿上不了桌面的小心思摊开来说。
　　一时间，家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他必须要立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连腹稿都没有，自然也就只能磕磕巴巴地说盼着她好的空话。
　　他一结巴，桌子上的人心里就都有数了。

　　“大哥，你不是想让我嫁给赵成楼吗？那你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跟他交个朋友？”
　　李绍秋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逼问。
　　“赵成楼？那个镇上的混子？”王素英精准地抓住重点。
　　李昌平更是脸色黑沉，盯着大儿子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什么赵成楼，我不认识。”李绍坤赶紧撇清关系。

　　这时李绍双一脸失望地说：“大哥，我都听别人说过了，你跟赵成楼他们混在一起。”
　　李绍坤还想摆大哥架子，喝住他道：“绍双，家里大人说话，你个小孩子插什么嘴。”
　　李昌平厉声道：“绍双，你说。”
　　“我以前有一回打电影院门口看到一群街溜子，大成跟我说让我离他们远点儿，他们为首的那个叫赵成楼，坏的很。”他着看了看大哥凶狠的眼神，赶紧收回视线。
　　又说：“后来我还挺别人说，大哥跟他们认识，尤其跟赵成楼关系不错。”

　　“老大，绍双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昌平调整了个坐姿，直直地对着李绍坤，背脊紧绷着，和对面的塌着肩膀的李绍坤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确实是认识赵成楼，但他不是什么混混街溜子，他是我的合伙人。”
　　李绍坤知道一味撇清和赵成楼的关系已经没有意义了，又换了套说辞。

　　李绍秋没想到他脸变得这么快，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李绍秋哼笑一下说：“大哥，你之前还问我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我说是个叫赵什么楼的，他凑过来我没理他，你当时还说不认识呢。我又说，他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还教育我，不要以貌取人。”
　　李绍秋刻意挪动凳子，靠近他，直勾勾地盯上他的眼睛问他：“大哥，赵成楼真的是个好人吗？”
　　她还叫他大哥，想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大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李绍坤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她，言辞恳切地说：“绍秋，你相信大哥，他可能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没有恶意，他那个人我清楚，在男女感情方面从不乱来。”
　　李绍秋摇了摇头，李绍坤不明白她的意思。
　　还想再把他那些肮脏恶臭的心思包装出来，好让李绍秋心甘情愿地掉进提前埋伏好的陷阱。
　　李绍秋蓦地笑了，转过头面向家里的其他人，问了一个好像不相干的问题：“你们知道吗？李振华他们两口子，那天从咱们家回去路上还抓到了一对野鸳鸯。”

　　王素英听到这儿，觉得姑娘家的说这些不好。
　　李昌平抬手制止住她，直接问李绍秋道：“是谁？”
　　李绍秋饶有兴致地戏谑道：“不是别人，李振华的女儿跟他的合伙人。”
　　说着，还指了指李绍坤。
　　他的合伙人，他口中在男女感情上从不乱来的好男人呀。

　　一屋子神色各异的脸盯着他，好像每个人都在用眼神拷问他，甚至鞭打他。
　　李绍坤根本不敢对上任何一个人的眼睛，他无力地垂下脑袋，片刻后，他用手抹了把脸。
　　他干脆站起身，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变成了那个温厚的老实人。
　　他用眼神巡视着屋里和屋里的众人，站起身带来的高度差，让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俯视所有人。
　　他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干脆把自己的小心思都摆上桌面，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对李家众人积怨已深。
　　“是，我不想让她上学，我想让她嫁人。”

　　“你想，我是她爹我都没想过，你凭什么想？”
　　李昌平好像第一次认识大儿子一样，他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李绍坤一遍，也不能违背良心说这不是他大儿子。
　　但是他大儿子在父母眼中忠厚诚实，弟弟妹妹眼中温和友爱，什么时候变成了自私自利的小人。
　　李绍坤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是她爹，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也是我爹？”
　　李昌平再好的脾气也被他激出火气，腾地一下拍在桌子上，自下而上睥睨着他：“老子有哪分哪毫对不起你？”

　　李绍坤惨然一笑，哽咽着开口：“你对得起我，村里哪家大儿子像我一样，上学的时候要被女儿压一头，好不容易挣点儿辛苦钱，还要给家里交生活费？怎么女儿是个宝？一个考上大学不算，另一个还要上高中，我在干什么？我现在干的活跟卖苦力的有什么两样？你怎么就不让我当年也上个高中，上个大学？”
　　李昌平不吃他这一套，“哪个当初不让你继续上了？”
　　李昌平直指核心，李绍坤没继续上学，跟家里有什么关系？
　　却不想李绍坤的意思可不是这，他要的是李家倾尽全家之力供他这个李家嫡长子。
　　上学也好，做别的也罢，父母也好，姊妹也罢，都只能任凭他吸血。

　　其实受李绍坤这番话影响最大的不是别人，而是李绍玉。
　　李绍坤跟李绍玉相差不到两岁，他又是冬月出生的背岁数，上学上的晚。
　　李绍玉跟他不一样，她是上半年出生的，在班上属于是偏小的那一拨。
　　两个人打小上学就错一个年级。
　　当年初中升高中的时候，李绍坤在前，没考上高中。
　　倒是有一些花钱就能上的技校，李家的条件在这儿，李绍坤再怎么也不可能跟家里开这个口。
　　李绍玉在后顺利考上县三中，后来三年，一直都是三中的尖子生，老师眼中的好苗子，今年还顺利考上了湖省师范大学。
　　不管是谁提起来，都压迫夸一嘴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上学，你是送我上学，我有哪个学期的学费是按时交的？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着我的鼻子说，上不起学不如回家种地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只记得我成绩不好，考不上高中，你想过给我找个正经工作吗？你总说人要什么都得自己挣，我现在自己挣了，你怎么又问我凭什么？”
　　李绍坤这番话，看得出是积怨已深。
　　王素英从他站起来一开口就陷入了自己的情绪，说不清是后悔还是自责。
　　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要站出来解释些什么，李昌平看出她的意图，直接把人拦住了。

　　现在说的再多，听的人听不进去都是白搭。
　　李昌平也不想再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知道自己是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也懒得再说下去。
　　“你搬出去吧。俗话说的好，树大分叉，人大分家，既然你对我这个当爹的不满意，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分开过对你对我都好，今天你的弟弟妹妹也算个见证。“
　　李昌平的这个想法是临时起意，但是当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肯定自己一番。
　　这话有道理啊。
　　王素英不能接受，一如既往地护犊子，“老大这回是做错了，他还小呢，谁小的时候不犯点儿错，我不同意让他搬出去。“

　　“还小？我看老大现在成这样，我们也不是没有责任，他都二十的人了，哪儿还小？你护他是在害他。“李昌平直接跟王素英杠上了。
　　这在李家是非常少见的场景，以往都是王素英说，李昌平跟个大爷一样坐在旁边听。
　　夫妻俩有自己的约定，在涉及孩子的问题上，一个开口了，另一个就不能反对。
　　这是夫妻二人多年的默契，这会儿，王素英就是再为大儿子鸣不平，李昌平开口了，她就不会再顶着他的意思来。

　　今天李昌平发了火，还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倒不是真的想把他逼出去，而是想让他能由衷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错事。
　　要是他意识不到，真的歪到已经扶不正了，那出去了就出去吧，也好过在家里嚯嚯家里这几根儿苗。
　　“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要是他不愿意搬出去，他要跟绍秋道歉，绍秋要是原谅他了，他可以不走。“
　　李绍坤脸色扭曲，咬紧牙关挤出两个字：“我走。“
　　说完，他后退两步，隔着桌子，屈腿跪在李昌平和王素英中间，梆梆梆向二人磕了三个头。
　　“爸妈，你们保重身体。“
　　王素英在他跪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泣不成声，一个劲儿地说:“你这孩子跟你爸犟什么，这回是你做的太过了，你跟绍秋道个歉，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好地留在家里不好吗？”
　　“我没做错。”
　　这是李绍坤在李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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