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寄居

　　博涅斯与赫梅回到酒店，工作人员说未来36小时之内会有台风，让他们这两天尽量不要外出。博涅斯明显有些扫兴，赫梅看他不高兴，就说去把刚才找到的蚌壳打开，看看到底有没有珍珠。听赫梅这么说，博涅斯明显又来了兴致，边上的工作人员听见了马上说酒店有一个珍珠展示中心，里面有各种珍珠蚌，可以体验开蚌。

　　博涅斯和赫梅到了那里之后感觉有点被欺骗了，这里主要的服务还是珍珠珠宝定制，所谓的开蚌体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桌台配上两把小钳子。大约是所有客人都知晓了台风的消息，很多人都选择在别墅区内游玩，这个珍珠展示中心的客人多到有一些拥挤。

　　博涅斯弓着腰，按照iPad的指引尝试自己开蚌，赫梅在旁边陪着他，看他的刘海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一个小小的蚌壳，很轻易就打开了，博涅斯在蚌肉上轻轻一挤一颗圆润光洁的珍珠就滚了出来，“赫梅！”博涅斯的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着那颗珍珠，献宝般递到赫梅的眼前，饶是赫梅也不免被这颗珍珠的品相所惊：“好大啊……”

　　博涅斯收回手，一脸遮掩不住的骄傲欣喜：“而且非常圆！”这一颗珍珠直径大约有1.5厘米，几乎接近正圆，这样的珍珠无疑是难得的，而它居然出自一个只有八厘米左右的博涅斯意外发现的小蚌壳。博涅斯的刘海有点挡住眼睛了，但是他的手上还沾着蚌壳上的液体，于是只能仰起自己的脸：“赫梅，快帮我把头发捋到后面去，眼睛痒。”赫梅依言帮他整理了有点凌乱的头发，然后又问：“要不要去看看那边的珍珠饰品定制？”

　　博涅斯看了一眼摇摇头：“人好多，下次吧。”赫梅自然是听他的，博涅斯把珍珠洗干净，又用红色丝绒的小袋子装起来，回去的路上时不时打开袋子看一眼，非常喜欢的模样。赫梅觉得博涅斯现在的样子和“初见”简直有些判若两人的意味了。

　　第二天赫梅难得起得早，和博涅斯一起吃早餐，酒店有早餐自助，不过要出别墅区，在综合楼。博涅斯万年不变地咖啡和面包，赫梅在餐台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端了一小盘子过来，他一过来博涅斯的目光就被盘子里色泽金黄的饼吸引了：“这是什么？”

　　赫梅看看木质的小托盘里切成三角形的煎饼：“我也不知道，在韩餐区拿的，似乎是叫泡菜饼？”“泡菜？”博涅斯复述一遍，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比较陌生的食物。

　　赫梅很快开动起来，他先是喝一口裙带菜豆腐海鲜汤，暖而鲜美的体验让他不自觉发出一声喟叹，博涅斯手里捧着咖啡杯，眼睛却时不时往赫梅那边瞟，赫梅的早餐有浓烈的香辛料的香气，和自己的比起来，很有吸引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赫梅很快注意到博涅斯的眼神，切下一块泡菜饼用叉子递到博涅斯眼前：“要不要试一试？”“不……”博涅斯下意识拒绝，“很好吃哦，香香脆脆的……”赫梅用接近诱哄的语气诱惑博涅斯，博涅斯快速眨了两下眼睛：“那……我，我试一下。”说着快速倾身叼走叉子上的饼。赫梅看博涅斯这个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您这样像一只小狐狸。”说着又切下一块饼往自己嘴里送去，他笑着缓慢咀嚼，眼睛却不离开博涅斯，似乎意在让博涅斯想起来刚刚他用了自己的餐具。

　　博涅斯显然是反应过来了，被看得有些不好意，偏过头去看别的地方。赫梅看着他因为偏头动作展露出来的纤长的脖颈，呼吸不由一重：“赫梅？你身上的香气突然好浓郁，你不舒服吗？”博涅斯皱着眉转回来问赫梅。之前赫梅说博涅斯闻到的香味是他的体香，博涅斯其实还是有点不相信的，毕竟人体的味道怎么会是深林和玫瑰的味道，可是他们相处这么久，他确实没见过赫梅有任何香水，这也由不得他不信。这些日子博涅斯几乎时时刻刻都能闻到属于赫梅的香气，不过大多是淡而幽微的，像这么浓郁的情况最近确实少见，所以博涅斯第一反应就是赫梅是不是不舒服。

　　赫梅垂眸：“不是的，我很好。”博涅斯的眼神写着明晃晃的怀疑，但是赫梅不再说话了。

　　台风来临的夜晚别墅里停电了，赫梅带着蜡烛敲响了博涅斯的房门。

　　赫梅的脸色有点苍白，博涅斯赶快把他让进房间，然后给他到了一杯水，赫梅摇摇头，轻声问：“我能不能抱抱你？”声音里几乎有能化为实质的脆弱，博涅斯整颗心都像被攥住了，他赶紧放下水杯，抱住赫梅的腰：“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别担心，有我在。”

　　赫梅把头靠在博涅斯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好像好点了：“我感觉有点累，可以在你这里休息一晚吗？”博涅斯连忙说当然可以，然后拉开床上的被子又把赫梅扶上床。赫梅躺上床，他拉上博涅斯的手：“遇见你对我来说是太幸运的事，幸运到我衷心感谢伊斯莫里山的每一位神祇。”说完他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博涅斯的手腕。

　　博涅斯现在也躺在床上，赫梅正在他身边熟睡，他没有问赫梅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是他现在心里像有一口翻滚的锅，他好像要炸开了，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和赫梅坦白些什么了。

　　坦白些爱和欲念，坦白能遇见他，对自己来说也是幸运至极的事，如果可以的话，博涅斯愿意用他所有的东西换一个有赫梅的未来，换赫梅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博涅斯紧紧攥着赫梅鼻尖碰过的手腕，沉沉睡去。

　　所以他也不知道熟睡的赫梅轻轻睁开双眼，那种清新好闻的森林夹杂玫瑰的香气像潮水一样向四周泄出，整间房子被香气充盈着，像是赫梅展开了一个私人领域，凡领域之内，皆他所有。赫梅翻过身，和博涅斯面对面，他伸手覆盖上博涅斯的脖子，大拇指轻轻摩擦博涅斯的喉结，手下的皮肤慢慢升温，赫梅的身体也好像要烧起来，他有很多不健康的想法，这驱使他半撑起身体低头舔吻上博涅斯的颈侧，至于那些一声又一声细碎的喘息，都散在了空气里。
　　赫梅醒过来的时候，床的另外一半已经空了，他伸了一个懒腰，手臂收回来的时候把属于博涅斯的枕头一把揽进了怀里。他把脸深深埋进去，身后传来一声：“赫梅？”

　　赫梅当场就愣住了，他像一只抱籽的虾弓着脊背，这个行为太怪异了，以至于他不知道是先伸直身体还是先放开怀里博涅斯的枕头。“赫梅，你醒了吗？”

　　博涅斯见赫梅没有回应，不由得探过身体来看赫梅到底是什么状况。不料他刚弯下腰就被赫梅扯住手臂往下一拉，于是他整个人就直接摔到了赫梅身上。博涅斯一下子蒙住了，就听见耳边赫梅“哈哈哈”的笑声，他还能感觉到赫梅因为笑而牵动的腹腔。他撑着手臂重新站起来，一脸不满地盯着赫梅的眼睛，赫梅马上收住了笑容：“只是开个玩笑啦……”

　　博涅斯捋一把被弄乱的头发：“你不觉得尴尬吗！”赫梅坐直了身体抿着嘴瞟了博涅斯一眼不敢讲话，博涅斯转身要走，他又捋了一把头发：“笑完了就下来吃饭！”

　　赫梅把博涅斯的枕头放回原位，如释重负地深深呼气，果然，避免尴尬的方法就是做一件更尴尬的事情。

　　赫梅洗漱后就去吃早餐，博涅斯是早吃过了，他在看书。一本封面很花哨的书，看起来不像是博涅斯平常的品位，应该是酒店放来装饰的书。博涅斯看书总是很认真，所以赫梅靠近他的时候，他毫无察觉。“尼古拉斯的眼里半是愤怒半是失望还有些不易察觉的伤心，他大声质问布兰斯：‘你为什么要打掉我们的孩子’……”博涅斯下意识合上书本，朝赫梅的方向看过去，他脸上有些尴尬和愠怒，赫梅的脸上满是欲言又止：“你怎么看这种？”

　　赫梅觉得有些理解不了，这是什么狗血霸道总裁文啊，但是博涅斯会看这种书的事情简直比书本身还要魔幻主义。博涅斯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被赫梅这么一问，一张精致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手把书都攥皱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文学，不分，高低贵贱！”

　　他站起来，把书塞进赫梅的手里：“你那么喜欢念，就从头念一遍吧。”说完就回了房间，赫梅本来是觉得很尴尬的，但是他看到博涅斯比他还尴尬，心态突然就发生了变化，他不但不尴尬了，还想继续逗博涅斯。博涅斯回到房间拿过柜子上的便签纸，打算写点什么，刚拔开钢笔盖子，就听见门外传来赫梅的声音——

　　“布兰斯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她质问她的丈夫：‘明明我才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相信她却不相信我！’尼古拉斯只是冷笑：‘你的虚伪和恶毒让我恶心，莉莉和你可不一样，如果不是奶奶的遗愿，我怎么可能和你结合！’布兰斯被尼古拉斯的话语伤透了心，她跌倒在地，捂紧小腹，痛苦抽泣，她乞求尼古拉斯送自己去医院，谁料她的丈夫只是冷冷看着她说：‘别装了。’然后离开，他纯手工定制的意大利小牛皮皮鞋在光滑的大理石上留下清晰的脚步声……”

　　博涅斯手上的钢笔在便签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墨痕，真是要命了，他来真的啊？门外赫梅还在念，剧情越来越羞耻：“尼古拉斯把布兰斯抵在墙上，大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你居然敢拒绝我，呵，小女人。’语毕，他狠狠吻上了那嫣红的嘴唇……”

　　那可怜的便签纸上，已经留下了数十道或长或短的墨痕，每一道都入木三分。博涅斯漫长的生命旅程中遭遇到过很多险境，但是哪一次都不如此刻，让他觉得这辈子太长了……

　　终是忍无可忍，博涅斯打开房门，咬着牙和赫梅说：“能不能小点声？”赫梅噘起嘴：“朗读当然要大声要满怀感情要……”

　　话还没说完，博涅斯就“唰”地关上了房门，赫梅继续激情澎湃地完成未完成的“伟业”：“细碎的呻吟从布兰斯的唇缝里漏出，尼古拉斯的左腿挤进布兰斯的双腿之间，他火热的……”

　　“别在我门前念！！！”赫梅听到博涅斯接近暴怒的声音，摸了摸自己鼻子，思忖着不能把人逗得太狠，于是收了书离开了房门口。

　　第二十二章我的小鸟飞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无论是讲话还是短信，博涅斯再没有回过赫梅一个字。一直到午餐时间，赫梅叫博涅斯出来吃午餐，博涅斯也不回应。

　　他又回到博涅斯的房门前，尝试转动门把手，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一想到自己昨天还睡在这个房间的床上，今天就连门都进不去了，赫梅就感到深深的难过。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轻捻拇指和食指，捻出一根紫色的羽毛，熟练地甩两下变幻出那只熟悉的小鸟。他摸摸小鸟的脑袋，轻声说：“去吧，去陪陪他。”

　　小鸟刚要飞走，就被赫梅一声“欸”招了回来，博涅斯又捻了一朵黄玫瑰放在小鸟喙边：“把这个带上。”

　　小鸟的鸟喙张了又闭，这是一朵盛放的黄玫瑰，现在大约是它花生最好的状态，放在花店评级是SSR的那种黄玫瑰，但是它对于一只貌美的小鸟儿来说，太重了！它的茎对鸟喙来说也太粗了！

　　小鸟快速扇了两下翅膀，意思大概是：你是认真的吗？

　　赫梅一脸慈爱，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眸里满是鼓励，小鸟“叽”了一声，认命般艰难地衔起那朵美丽的新鲜的黄玫瑰，朝屋外飞去。

　　博涅斯正倚在阳台栏杆上看海景，突然看见一只紫色的鸟儿跌跌撞撞朝他的方向飞过来，它的嘴上还衔着一团黄色的东西。那只鸟儿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好像随时都会从半空中掉下来，博涅斯情不自禁探出半个身子伸出双手想要接住那只可怜的鸟儿。

　　那只紫色的鸟儿真的就跌落在博涅斯的掌心，那柔软的羽毛触碰到掌心的那一刻博涅斯的心就地化成一摊春水。博涅斯把小鸟捧到眼前，非常眼熟的紫色羽毛，它嘴里还衔着一朵黄色玫瑰花。小鸟在博涅斯手心里松开了花茎，“叽叽”叫了两声，博涅斯开玩笑：“怎么，你要把这个花送给我吗？”

　　小鸟“叽”了一声，“你看起来好眼熟，我好像在罗马见过和你一样的小鸟。”小鸟站在博涅斯掌心，努力挺起胸膛舒展尾羽，“你好漂亮哦。”小鸟张开翅膀围着博涅斯四周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用自己的尾羽去碰博涅斯的脸和脖子，细微的痒意让博涅斯不自觉笑出声，把耳朵贴在门上的赫梅心里是一只流泪的狗头，大意了，为什么他不自己变成鸟，他也想和博涅斯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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