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海风拂面

　　谭主任一愣，这种双方伤害不大的校园暴力事件，他一向是各打五十大板，默认两边都有过错的。

　　主任愣住，马兴伟妈妈符珍听得真，难得遇见不胡搅蛮缠的家长，她笑着推了儿子一把：“道歉，咱们道歉，打人不对，打人不好，儿子，去跟人同学说声对不起，以后有话好好说。”

　　马兴伟走到郑南边上含含糊糊说了句“对不起”，又瞥了佟康一眼，他记着佟康那一脚呢，老师家长面前，能勉强给郑南道个歉，绝不是对他说的。

　　符珍看了看郑南同学嘴边的伤，这会儿有点肿了：“郑南爸爸，我看小孩伤得也怪疼的，这样，你们家要是去医院看，费用我报销，要是不去看，我给一百营养费，够不够？”

　　李国龙没有澄清关系，看他们几个男生的眉眼官司，知道他们私下肯定还有话：“符女士，营养费就不用了，孩子妈妈还不知道情况，如果孩子妈妈要带他去医院，再说医药费的事。”

　　符女士多尖的一双眼，那俩孩子脚上穿的都是名牌鞋，家长谈吐气质也不一般，如果想讹钱，肯定要加营养费，这么说，是真的就事论事：“行，那就皆大欢喜。他们男孩子都这样，不打不相识，以后都是朋友，阿伟，听见没有。”

　　俩班主任也希望能皆大欢喜，反正不会给他们记过，领回去各自再教育教育得了。谭主任看他们家长之间没起冲突，莫名有点失望，清了清嗓子找存在感，总结陈词：“既然学生之间误会已经解除，家长也谅解，那你们五个人，每人写一份检讨交上来，自我反省。学校层面，批评肯定是要批评的，这次就不通报了。”

　　其他家长都松了一口气，清偲爸却沉吟道：“写也能写，不过我家小孩呢，一没分心早恋，二没挑衅同学，三没反手还击，甚至及时拉住了为他出头的朋友，我作为家长，实在觉得他没什么地方要检讨反省。他练体育的，真动手会是什么后果，不用我说。

　　我知道主任想让他们都长长记性，我家孩子写呢，是写事件说明，全当辅助材料了。学校最讲公平公正，老师们也能理解我们家长吧，打架的确不好，是非对错还是要教明白的。”

　　谭主任冷了脸，刚要发表教育高论，校长闻讯亲自过来了解情况，像郑南之前想的那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终检讨书只他们挑事的三个人写，这事在学校里也就翻篇了。

　　校长单独找清偲爸说了几句话，符珍也看见了，拧了拧儿子耳朵：“看见没，人家家里有人的喔，真计较起来，你妈也要掉层皮，少惹点祸吧祖宗！”

　　高女士店里有事先走了，佟康觉得这半天过得贼刺激，如果能逃了晚自习，那就更刺激了，他撺掇阿南和李姐跟他一块儿开溜，清偲爸和校长说完话，过来正好听见他的计划，从背后吓他：“胆子不小啊。”

　　佟康浑身一抖：“哎哟，叔，吓死我了。”
　　“别动那歪脑筋，走吧，带你们吃饭去。今天都放假，晚自习不上了。”

　　李清偲颠颠跑过来搂住爸爸胳膊：“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帅最酷最好的爸爸。”
　　清偲爸一拍脑袋：“喔咿，把你忘了捏，没给你请假喔，没你的事，回去上课去。”

　　李清偲难以置信地看着亲爸：“你是谁！我不要这个坏爸爸。”

　　清偲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任由美美同学呆愣在原地，还是阿南笑着搂住她一起追上去：“姨爹肯定给你请假的，放心啦。”

　　到清偲爸跟前又放开胳膊，“姨爹，校长找你讲什么？我和阿姐都不知道你们认识。”

　　清偲爸笑笑没细说：“有些关系，你们小孩子可以不知道，但咱们做父母的，不能一点没有，你和阿妹都在这里念书，有备无患嘛。”

　　佟康点头：“我妈也是这话，不过我家外地的，关系纯靠花钱买。”

　　清偲爸趁机提醒他俩：“能花钱解决的都是小事，买来的关系有时候并不牢靠，所以能闯多大的祸，你们自己心里掂量。”

　　李清偲吐了吐舌头：“姜还是老的辣哦。”
　　清偲爸相信阿南有分寸，有些促狭起来：“那个女学生，好看吗？你真不喜欢人家？”

　　阿南认为自己并不需要具备分辨女生是否好看的能力：“姨爹，您还不知道我吗？”

　　清偲爸冷笑了一声，清偲以为阿南说他自己不懂那些事呢，告诉爸爸：“他们班花可好看了，今天文化节开幕式就是她主持的，我们学校好多活动都是她主持呢，成绩好，又有能力，如果她真暗恋阿南，那喜欢她的男生看阿南不顺眼很正常。

　　但她喜欢阿南的话，是马兴伟他们说的，阿南自己不知道，可能是乱传的，反正人家女孩子没跟南仔讲过。学校有些男生特别爱捕风捉影，在车库多说两句话被他们看见，能给人编出两三年的情史。”

　　阿南还是那句话：“无聊得很。”

　　清偲爸觉得女孩子更容易受这些流言蜚语影响，提醒闺女说：“阿妹要是遇见这种事，别像以前那样傻傻的，能动手别动嘴，万事爸爸妈妈给你兜着呢。”

　　佟康附和：“干就完事儿了，有我和阿南在，能让咱姐受那恶气。”
　　郑南搡他：“少咱姐咱姐的。”
　　佟康小声问：“李姐以前还叫男生编排过呐？不像那软弱银呢。”

　　李清偲自己回答：“初中有个神经病，我怀疑他崇拜阿南崇拜傻了，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拿捏。我中考结束和他比了一把投篮，说好他输了管我叫干妈，结果他输了就溜了，孬种一个。”

　　佟康听着可乐了，追问细节。阿南在前头和姨爹说话：“马兴伟妈妈拿的包，咱家买得起吗？”
　　清偲爸笑笑：“挺识货，爱马仕喔，买不起。”

　　阿南点点头：“马兴伟那样的，闯祸是不是就不用掂量？”
　　清偲爸叹了口气：“姨爹继续努力。”

　　阿南勾住姨爹肩膀：“一起努力咯，咱家阿梅阿美阿妹，可以不喜欢爱马仕，但不能买不起。”
　　“有道理！”

　　*******

　　马兴伟把这场架约在三天后，周六不上课，在篮球场也不会惹人围观。他那天特意找汪洋问了，之前她口中那个“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郑南。

　　汪洋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她说有喜欢的人，只是为了拒绝他编的借口，没想到他胡乱打听，竟然把她随便说的“高大帅气且优秀”和郑南画上了等号。

　　也怪汪洋她们班体育委员，这男生素质有点低下，有次他上课无聊，故意拦了女生之间传的纸条，人家在纸条上求救借卫生巾，他像见了西洋景似的，把那纸条在男生堆里传了一遍。

　　传到郑南桌上时，后排的男生已经窃窃笑开了。郑南销毁了纸条，他书包里正好有给阿姐备的卫生巾，不知道是谁需要，就把东西拿给了生活委员，对始作俑者体育委员说了句：“回去问问你妈什么是月经。”

　　那次需要卫生巾的就是汪洋，体育委员取代郑南，沦为班里风评最差的男生。大概心里不满，背地里造谣，说他俩指定有事。

　　马兴伟就是跟汪洋班上的体育委员打听来的消息。和郑南的事算是误会，他觉得道歉了也就了了，今天约架，是为佟康踢自己的那一脚，他得找回来。

　　佟康一爱玩爱热闹的东北人，出门在外，东三省的全是老乡，他真有事儿，几个电话能把海州一半儿的东北人招呼过来。今天他校里校外随便带了几个朋友，郑南从帆船队喊了三个口风紧的来撑场面，有他们在，也能防止真的打起来出什么事。

　　马兴伟那头，首先身高上就没优势，比他高的没几个，后面还坠了几个穿拖鞋的小毛头。男人骨子里都有点趋利避害，俗称欺软怕硬。他看双方“实力相当”，真打起来得不偿失，就提出和佟康单挑。

　　佟康眼看他怂了，倒不点破：“单挑有单挑的规矩，点到为止，愿打服输。这事儿有因有果，终归是你不占理儿。今天不管谁赢，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可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别连人话都听不懂。”

　　马兴伟被他挑起些情绪，冲过来就开打，佟康帮郑南打回了那一拳，也放水让马兴伟踢了一脚，说实话两个人都不太会打架，佟康比马兴伟多的是力气而已，待两人体力耗掉一些，互相推了一把分开，帆船队高三的学长站出来当和事佬，今天这么一大帮人就能散了。

　　当事人在中间说着场面话呢，马兴伟这边，人墙后排的几个小毛头呆不住了，他们是十一中的学生，才高一就在外头混惯了，今天人喊人，凑巧被喊来撑场面。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觉得今天是马哥的事，对面人又少，肯定干不过自己这边，又想在马哥这种有钱又好事的人面前露露脸，听前面没什么动静，就怕他们不打了，一人藏了一块砖往前挤，准备搞偷袭。

　　带头钻的小毛头，真到了前面却傻眼了，他看见对面的一个人，跟看见鬼似的，扔了砖头就往回跑。

　　可惜郑南已经看见他了：

　　“章有文，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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