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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当天直到我睡前都没能见到叶依依。但第二日我们出发前叶依依便先我一步坐在了马车上,虽然看上去很精神但眼下的两团乌青仍透露出来她昨夜未曾睡好。我没有追问,只是让侍女去拿了她的枕头和薄被,叮嘱她若是困的话便在马车上休息会。叶依依一开始还说自己没事,但车上暖炉烧地足,我又让他们多铺了一层的毛毡,叶依依同我说着说着话便忍不住一头歪到睡了过去。我让谷雨照顾好叶依依免得让她磕到头,自己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忍不住考虑起了我们即将面临的局面。
厉归庭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他之后便因为后宫争斗而死于他人的下毒。算起来,厉归庭与他母亲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十天。他的母亲生前是皇上最爱的人,死后亦为他儿子换来了一个帝王所有的偏爱。皇上并没有给厉归庭给宫中任何一个妃嫔抚养,而是将厉归庭母亲的妹妹召进宫,直接封为众妃之首,将厉归庭交给了她。
事实证明,这是最为聪明的一个做法。厉归庭的这位姨母虽然才貌远比不上宫中的其他妃嫔,但为人又十分善良,即使厉归庭同她并不亲近她也十足十地尽到了一个养母的本分。否则也不会在厉归庭因“毁容”而“无缘皇位”之后仍不减其关爱,甚至还不嫌麻烦,为了给厉归庭选妃大冬天地办这个游园会。
只是原书中,这位安妃娘娘对叶依依却算不上是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好几次联同外人对叶依依下手。尽管我如今已经认识到这个世界与那本小说之间存在差异,但我仍忍不住担心这种事是否会出现。
如果真的出现,我身为一个局外人又能做些什么。
我想地入神,知道惊蛰在车外等了好半晌来催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宫门口。我把叶依依叫醒,又等到她身上的汗都消了这才带着她下车。
安妃对外给出的说法是邀请各位世家小姐进宫赏梅,但所有人都心头明白这场所谓的游园会背后到底是什么。更何况这里是皇宫,即使她们本人对厉归庭并无爱意,但若是遇到其他皇子与其一见钟情也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故而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御花园里已经站满了姑娘小姐。华冠丽服不胜其数,皆用了一等一的心思来争奇斗艳。头上的珠钗首饰全拿下来上秤称一称的话估计够上百个普通人家过一辈子。尽管之前便听闻京城里的姑娘们为了这次的游园会险些把裁缝铺子抢光,但我依旧惊叹于她们是如何在短短三天时间内从京城里弄出这么多精致华丽新衣服的。同时我也十分敬佩她们的毅力,为了不让自己的衣饰蒙尘,在这个即将入冬的日子里硬生生地只披了件薄薄的斗篷,并且为了露出里面精致的衣裙皆是半敞着,只有我和叶依依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我手上甚至还抱了个汤婆子。
简言之:
原本叶寒衣便同这些京城贵女并不熟络,叶依依又是突然来的,故而没有几个人同我们说话。加上安妃还没过来,我便想带着叶依依去假山后面的亭子那边避避风,然而我们还没动身便出现一个人直接把我劫走了,我只能让叶依依自己先去玩。
齐琴亦披着斗篷,但上面银线绣的兰花精致异常,和我身上这件素色斗篷比起来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但齐琴看起来却像是比我这个当事人更嫌弃我的斗篷。
“叶寒衣,你们家破产了吗?”齐琴皱着眉头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穿成这个样子生怕别人能看上你吗?”
我故意道:“我以为你要同那位裴公子定亲了,怎么今日还打扮地这么用心?”
“用你管!”果然齐琴一副被气到的样子:“我与裴郎自然是要白头到老。但我可不会想你这样,我只是不想像你这样,小里小气,平白地输了排面。”说罢,她转过头深呼吸了几次,似是要平复一下心境,过了好一会才转过来对着我不情不愿地道:“这次是裴郎拜托我来找你,他说多谢那日你的指导。只是叶寒衣你不要误会,我裴郎他心底善良,旁人随便做些什么他就感动地不行,我可不一样,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好好在一起,所以这声谢是他说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看着她那副别扭的样子,我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惹恼了她。以齐琴的性子,如果她不是真的对我也存着几分谢意的话,怕是裴元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说不出来这个“谢”字。只是我有一件事情存疑许久了,便索性借着这个点问了出来:“齐琴,你可否告诉我是何时喜欢上的裴元?”
齐琴警惕地看着我:“你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奇怪。”我老实道:明明几个月前你还在店里为了翌王殿下同我争吵,为何会这么快又同裴元互许终身?
闻言,齐琴没有,反而情绪低落了下去:“叶寒衣。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宫里有一个丽嫔娘娘?”
“不太熟。”
“不熟就对了。丽嫔娘娘的地位不高,也不算得宠,宫里宫外在意她的人怕是没有几个。”
“她与你…”
“她是我姑姑。”齐琴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姑姑人微言轻,也没有孩子,才把希望都压在了我身上。一心想让我嫁给翌王,帮助她在陛下面前多说些好话。我本来就不想让父母亲知道裴郎的存在,索性借机装作一副爱慕翌王的样子,也能挡住那些上门提亲的人。”
“反正翌王也就跟你能说上几句话,看不上我,姑姑开心,我也开心,岂不是两全其美。前几日我同父母亲坦白之后他们才告诉我原来他们也不满意我姑姑的安排,如今我们互相挑明,只等着今日过后真正的翌王妃被定下我便可与裴郎专心定亲了。”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那都是你演的戏。那你讨厌我是不是也是装的?”
“这倒不是。”齐琴毫不犹豫地道:“我就是纯粹地不喜欢你。”
“...你倒是不必这么坦诚。”
“叶寒衣,你难道就没有疑惑过为何京中无人与你亲近吗?并非是我们皆嫉妒你,而是你为人太过高傲,表面温和其实生性凉薄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读不懂的诗,画不出来的画,看不懂的文章对你来说却信手拈来。旁人都夸你才貌俱全,待人接触得体大方挑不出错来,但我却只觉得你活地太过虚假,就像一个假人一样。我最不喜欢你的便是这一点。故而我拼命钻研琴技,因为这是我唯一擅长,也是唯一一个能胜过你的地方。”
“只是现在看看,与你争的这些日子似乎毫无意义。”齐琴叹道:“你自始至终根本就不屑与我争抢。是我自己在这里同自己斗气罢了。”
听罢之后,我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原书中那个单薄的恶毒形象在我面前彻底变成了有血有肉的真实的一个人:骄傲又洒脱,还有些许的幼稚。而从她的口中,我却似乎离那个被我占用了身体的名叫叶寒衣的女子更远了一步,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内心?又有怎样的思想?
只是这一切都无从得知了。我只能对齐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齐琴,你没有必要同我比什么。”我柔声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生活,根本没有一个标准能让我们来比的。你的琴技整个京城都为之叹服,这是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如果只是为了与人相比岂不是可惜吗?”
齐琴听完,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目光亦躲避着我朝别的方向望去:“随便你怎么说,我是不会谢你,也不会向你道什么歉的。”说罢,她又重新看向我道:“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生病烧坏了脑子,现在看着倒是比以前讨喜些,虽然还是一副清高样子,但总算是有了些人气。”
我但笑不语。她不会知道这具身体之下已经换了个壳子,而真正的叶寒衣也不会听到她这一段可爱又别扭的话了。
误会解开后,我邀请齐琴同我一起回去,她虽是嘴上不愿意,但我第二次提出的时候她还是“勉强”同意了。我们正说着话往御花园走,还未走到那个小亭子的时候便看到那里面聚了许多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在争论些什么。齐琴视力好,一眼便发现了不对劲:“叶寒衣,那里面的是不是你那便宜妹妹?”
我定睛一看,果然人群间隙中露出了叶依依的斗篷的样式。我匆忙与齐琴道了个告别便带着小棋往那边赶过去。
而叶依依真的被围在人群中央,对面站着的正是上次宴会一定要让叶依依上台表演的赫连容。后者一身亮瞎人眼的打扮,唯独外面斗篷的一角破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正一脸不屑地同叶依依道:“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庶女也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赔我?你难不成当我和你一样,穿地也净是些破烂货?”
“这是怎么了?”齐琴也挤了过来,向一旁围着看的一个小姐问道。
被问的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刚刚叶依依在这里坐着同她侍女聊天,郡主过来找她,两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争执了起来,期间郡主的斗篷被划破了,郡主说是叶依依做的,说是要给她个教训,两个人便一直争执到现在。”
我听不下去了,大步走了出来站在了叶依依身前。
“昭和郡主。若您的斗篷真的是依依弄坏的,我们定然不会赖账。只是有一事,还望郡主能够明白。”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高声说道:“依依她是我叶家名正言顺的嫡女,她的母亲的牌位此刻亦恭恭敬敬摆在叶家的祠堂之中。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来路不明,还望郡主能够尊重依依,尊重我叶家。”
赫连容看着我冷笑一声道:“叶寒衣,你在这里打量着蒙我是吗?任你编地如何天花乱坠,在我本郡主这里,叶依依就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
我尽力维持的最后一点耐心已经消失了,我算是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在索赔,这就是在搞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到不介意同她好好掰扯掰扯。
我正要上前叶依依伸手拉住了我:“长姐。”她靠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没有必要同这种人多废话,白白让她记恨上长姐,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你说地有道理。”毕竟叶依依将来还要同安妃做婆媳,这事若是闹大了安妃脸上也不好看。我转向赫连容,冷声道:“郡主开个价吧,我们赔。”
赫连容昂着头自上而下地将我打量了一遍,讥笑道:“叶大人也未免太过廉洁了,安妃娘娘举办的游园会,让你们穿成这样就过来了。只是你们要寒酸也别带着本郡主一起。”
“我身上穿着的可是凫靥裘,是你们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数十个绣娘赶了半个多月才制好,你们姐妹两个浑身上下的首饰加在一块要几套才能赔得起?”
我没有说话。我沉默不是因为我赔不起,而是考虑该如何表达我听说过她这种斗篷,不但听过并且见过,不但见过并且我知道这斗篷的制作材料其实是野鸭子毛。红楼梦里贾母送给宝琴的就是这种,我几年前去故宫参观的时候也见过类似的展品。外表艳丽光鲜,但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珍贵。而叶依依身上的这件斗篷虽然外面的面料是普通的织物,但里子却是白狐皮,价格要比赫连容的高出不止多少倍。
“郡主,你可以说一个价格,若是我们身上带的银两不够的话我可以让人回府去取。”
“叶寒衣,你当我是收白条的吗?难不成我还在这里等着不成?”赫连容瞥了我一眼,却在看到我手腕处骤然停住了。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我今日戴的刚好是叶依依送给我的那一对粉镯。我下意识地觉得不妙,果然,赫连容道:“真要算的话手上那对镯子还凑合,本郡主便吃个亏,你拿那个赔吧。”
“不行。”
我和叶依依异口同声地拒绝。赫连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看向我们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我们打一顿。
“叶寒衣,你妹妹不知天高地厚,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昭阳郡主,请开价吧。”
赫连容冷笑一声:“好,这可是你说的。一万两,少一两你们姐妹两个都别想走了。”
在场的人皆吸了一口凉气,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小姐,身上的银钱也都是父母给的。就算叶从山是宰相,一个月的俸禄就那么多,这怕不是要把叶家的家底挖走一大块?
“惊蛰,回去取钱。”叶依依毫不犹豫地道:“和齐叔说,支我的钱。”
齐叔是帮着叶依依打理万宝阁的人,想来她是不打算用叶家的钱。只是她虽然富裕,但一万两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本想劝劝她,但叶依依暗中同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不用管,我便索性不再开口。
赫连容在听到叶依依所说的话后先是表情一僵,继而冷哼了一声便带着人离开,临走前挑衅地看了我们一眼,一副等着看我们笑话模样。她定然是不相信我和叶依依能拿出这么多的钱。
在场之人大概只有我和叶依依清楚真相,就连齐琴都凑了过来低声问我需不需要她借我点钱,被我笑着婉拒。
莫说是一万两,就是十万叶依依也可以眼睛都不眨眼地拿出来。以叶依依的性格估计不会乖乖地给她钱,就是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做了。
我本想就此问问叶依依,但却有一个掌事姑姑过来告知说安妃想要见我。硬生生地把我已经要出口的话挡了回去。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不讲义气地把叶依依退出去让她们自己家里聊。但当我看到叶依依用她那懵懂无知的大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放她去见她未来婆婆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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