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的夏天

　　事实证明黎晨确实是不喜欢的，于是他第二天直接拆掉了石膏，甩着两个袖子来了学校。
　　“我的亲签石膏！”
　　陈峰扑过去乱嚎，又对此表示又悲又喜。悲因为很舍不得好不容易签上去的石膏，喜是因为今天刚好有体育课，又能拉着黎晨去打球。
　　结果黎晨说，他不去上体育课，并且还有假条。那张签着叶莲名字的纸条在空中荡漾，看得他眼红。
　　对于黎晨让他帮忙去交假条的事情，陈峰表示坚定的拒绝。
　　“去嘛，体育课打篮球多好耍啊，你闷在教室里干啥子嘛，朝儿还等到我们得唉。”
　　陈峰说着还歪歪头让黎晨看门口站着的金朝。
　　这几天下来，金朝和黎晨的态度有显著的缓和，至少不会一碰到就转身走掉，但脸还是板着。
　　黎晨丝毫不动摇：“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现在去打球，残了你给我养老送终尽孝道？”
　　陈峰犹豫了，疑惑地看看黎晨的手，原本裹住石膏的手臂被衣袖盖住，看起来活动自如，也不像有事的样子。
　　黎晨扬起假笑往坑里加火：“走吧穷逼，你当我儿子我都不要。”
　　陈峰当即跳起来大叫：“别指望我给你送假条了，你个残废。”
　　“不需要。”
　　黎晨也不恼，笑着用自己“残废”的左手把假条递给向旁边的白曦：“喂，等会帮我递个假条给老师呗。”
　　白曦盯着假条，抿着嘴没有动作。陈峰见状，哈哈地笑出声来：“人家都不乐意。”
　　黎晨也没急，只是等了下，随即又慢吞吞重新说了一遍：“小同桌，等会帮我递给假条呗。”
　　陈峰乐了：“搁这套近乎呢，你以为你叫别人……”
　　还没嘲笑完黎晨，就听到白曦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接下了假条。
　　陈峰：“艹？”
　　黎晨挑挑眉毛，眉眼间有些得意，尽是挑衅，看得白曦忍不住也跟着有些开心，不禁勾起了点嘴角。
　　但是在目光晃过黎晨书包后，嘴角僵了一瞬，勾起的幅度又慢慢放了下去——熟悉的球棒立在里面。
　　白曦把假条交给了体育老师，跟着同学做完热身后，又习惯性地跟去了篮球场，站在球场边上看里面的人跟着球来回跑动。
　　金朝自上次的事情以后也不怎么来找白曦了，白曦以为是感情淡了而已。但其实是金朝觉得心里愧疚，不敢来找白曦。可是白曦不知道这一点，在篮球场呆了一会儿后，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到处漫无目的地溜了一下，溜着溜着就回了教室。
　　教室里，请了假的少年坐在窗边，耳朵上别着耳机，低着头，收敛了平时的傲慢与嚣张，半垂着眸子拿着张纸巾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棒球棒，在秋风中看着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孤寂。
　　树叶在耳畔沙沙作响，夹在两栋教学楼间的老樱花树簌簌地往下落枯黄的叶子，白曦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产生了一种恍惚，仿佛有什么在驱动着自己，向自己叫嚣着：走过去！走过去！
　　里面的人抬起头，发现了门口僵硬站着的白曦。他轻轻笑了一声，把棒球棒收回进包里。
　　白曦见黎晨看了过来，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面上却还是持着一贯的清冷风。两人相邻而坐，黎晨取下一只耳机，却也没有说话。
　　良久，白曦缓缓开口，语气里有一丝不可察的紧张与局促：“你…又要去打架吗？”
　　黎晨眉眼微挑，手缓缓摸上露出来的棒球棒手柄，笑得柔和而危险，漫不经心地答道：“对啊。”
　　随即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从球棒上缓缓离开，落在了清冷少年有些清瘦的下巴上，指尖轻点，带着球棒上微冷的寒意。
　　白曦抿紧唇，下巴被强硬地挑起，被迫看向黎晨笑得阴冷的眸子。
　　薄唇微启，像响尾蛇沙沙引诱猎物般，危险而缠绵：“你想试试吗？”
　　你找打吗？或者…你想死吗？
　　“不想，谢谢。”白曦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了，半阖上眼缓缓把下巴移开，睫毛轻颤，下颌处还残留着指尖的触感。
　　“那就管好自己。”
　　黎晨收回了手，轻轻地笑出声，语气里是不带掩饰地警告，然后又重新戴上耳机玩起手机。
　　白曦坐得笔直，微低着头，手指微微颤抖，气氛又重新安静起来。
　　呆了一会儿，白曦翻开数学书从里面抽出一张试卷来，握着笔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卷子上的印刷体像变了形状一样，入眼就模糊成了一团。
　　“黎晨。”白曦叫了一声，眼睛却仍然盯着手下的笔尖。
　　旁边的人戴着耳机，白曦又叫得不大声，那不大的一声就这样散在了空中。
　　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动静后，白曦小小地转了个幅度悄悄斜眼看过去，发现黎晨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笔尖轻颤，在纸上留下两天弯弯曲曲的深印子。鼓起勇气想再喊一声时，走廊上传来了打闹的声音，随即几个同学相携打闹着进了教室，原本安静的教室里顿时有了人气。
　　白曦刚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又默默收了回去。
　　等到下节课的预备铃打响了，陈峰和金朝才抱着球汗津津地踩着铃声回来，此时教室里还沉浸在刚刚体育课的闲散中，喧闹一片，陈峰站在后门冲着黎晨喊了一声：“晨哥，水。”
　　一瓶水就从教室另一边抛向了黎晨。
　　“黎晨！”
　　白曦转头看到抛过来的饮料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一句惊呼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了饮料。
　　黎晨拿着饮料对陈峰晃了晃，陈峰坐着隔空回了一个OK的手势，两人互相示意完后，黎晨转头看向白曦。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冷淡的眼中，白曦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啊…可能不是带着耳机没听到啊，而是不想理他而已。
　　棕色的眸子荡出一丝波澜，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白曦望着他，说：“你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还没好为什么还要去打架。”
　　黎晨被白曦眼里的情绪弄得一怔，随即勾起了嘴角，又挂上那副不屑地痞笑：“关你屁事。”
　　大抵是白曦的眼神过于强烈，看得黎晨很不舒服，让他没由来地觉得慌乱，意识到这一点后更是心头生出一股子烦躁，便十分不自在地移开眼。
　　白曦又说：“你今天作业还没给我。”
　　“……哦。”
　　黎晨胡乱在抽屉里翻两下，抽出个练习册丢过去。白曦默默地帮他做好作业递给他，黎晨就沉默地接过放进抽屉里。
　　放学后，黎晨拎着书包在门口和陈峰说了两句就走了，没再和白曦说一句话。
　　黎晨背着包慢悠悠地穿过几个街道，又拐进几个巷子。一个巷子口处，蹲在巷子口的两人看到黎晨，拍拍屁股起身向黎晨走过去。
　　黎晨不屑：“多对一？这不是欺负人吗？你们就这德行？”
　　为首的人听过些黎晨的“事迹”，但对于黎晨这种还在读书的男生还是很不屑的。
　　为首的人说：“劳资的地盘，想怎么打怎么打，你要怕了现在跪着挨着磕三个响头，我们说不定还下手轻点。”
　　后面的人跟着嘿嘿笑起来，听着油腻又恶心。
　　黎晨笑了，在灯光下像艳丽花朵般绽开他那粘腻沾满毒液的花瓣，语气却是轻快低沉：“哦？那我求求你们，千万别对我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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