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苹果

　　南边喊了黑子帮忙把晕倒的顾野一起运回家，南姥爷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南边没做解释，同黑子把顾野放到自己床上之后只是说了句“辛苦了”，也没送他下楼，只等黑子走后直接反锁房门。

　　他站在房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皱紧眉头的顾野，鼻头泛酸，模糊了视线，一滴泪开了头后面根本止不住，他拼命想看清顾野的脸，可怎么抹眼角都没用，心疼是控制不了的，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十六年来第一个喜欢的人，这份感情冲破了世俗的认知，撞的他七零八落，可是总能被顾野一块又一块的拾起拼好，那个他小心又逃避的人一直都站在他的身后，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护他周全。

　　南边走到床边，紧握住顾野的手，将他护在掌心之中，他痛恨自己曾经无知的提问，什么“过得挺好”，都是假的，他现在依旧不敢去回想顾野跟他说的种种，那么绝望，支离破碎，每一句都是刀，活生生的砍在他的心头。

　　他说：南边，我进不去，我不敢进去，你也不要进去好不好
　　他说：里面全是些可怕的仪器，还有护士会拿着针一下下扎你，医生会问好多好多奇怪的问题，他们还有电击，甚至会在饭菜里下|药，你不要进去，里面太可怕了，你千万不要进去。
　　他说：生病没关系的话，我们自己扛着就好了，别进去，千万不要进去。

　　“顾小野，我永远不会再让你进那所医院了。”南边又一次擦掉眼泪，鼻音沉闷。

　　他颓败的趴在床边，顾野的声音依旧响起，煎熬无比。

　　“南边，我生病了，我以为就是点小问题，只要我不多想不动心思就会好的，可是怎么办？我好像真的病入膏肓了，我想治好它，可是，可是我不想再进去里面，他们真的很可怕；

　　他们会无时无刻盯着你，反复告诉你女孩子多美好，他们说男人就该跟女人在一起，这才是对的，他们说男人喜欢上另外一个男人是错的，是恶心的，是会遭到谴责的，如果，如果你在里面跟另外一个同性说话的话他们就会把你关起来，给你吃药，然后一针一针地扎在你身上，给你看女人的裸|体，给你听女人的娇|喘，然后刺激你的生|理|器|官，让你看着视频里的女人起|反|应，他们还会上仪器，把你绑在椅子上，手脚都接通电流，然后持续刺激你，直到直到，直到……”

　　南边以前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温柔的姥爷，可爱的燕燕，亲近的邻里，他觉得老天爷好善良，给了他这么多，母亲的去世他接受了，父亲的堕落他释怀了；后来还闯进了一个少年，眼睛里闪着星光，纯真又美好，他好想靠近他，多看看那双眼睛，觉得能生出这么双眼睛的人一定过的很幸福，一定受到了老天爷巨大无比的恩宠；随着深入的了解，果然，父母优待、成绩优异、人品俱佳，甜过糖浓过蜜，他真的好羡慕，第一次这么羡慕一个人，一直羡慕着，甚至有的时候会想，老天爷太不公平了，怎么不给他吃点苦头。

　　后来学校开始传他的谣言，诋毁他、嘲笑他，自己好生气，又很自责，好像是心声被听见然后实现了似的，他不想看着那么明媚的少年沾染莫须有的污秽。

　　他觉得这点惩罚够了甚至过了，想百倍的偿还给他，想他笑，友身伴，给他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

　　可是，在此之前，原来这个少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他曾经满不在乎的性取向一直都是少年心中的刺，用着最无所谓的语气说着最让他不堪的过往，原来美好都是装的，不过是对生活的无望，对人情的冷漠，活着对他来说，真的只是在喘息。

　　南边恨自己不够敏锐，什么端倪都没发现。

　　哪有人生活的那么好又回来？
　　哪有温室里的花朵这么能打架？
　　哪有优等生真的写过道歉信？

　　不过都是逼不得已……

　　如果世界不公他也没道理可言，只想全心全意对他，呵护备至，筑起高楼，哪怕万丈深渊他也甘愿去闯。

　　浸在水中的顾野睁开眼，熟悉的窒息感传来，又是那片漆黑的湖，毫无生机的沉沦着，他知道自己又在梦中。

　　顾野想起来了，他跟南边坦白了，自己是有病的，而且很严重，现在还复发了，好像也没人喊他了，估计南边被吓到了吧，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待在身旁，任谁也不会接受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的袖子湿了，这才发现四肢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只有左手的袖子是湿的，颜色越来越深，面积越来越大，他不解，又好似听到有人在哭，好悲痛的感觉，引得他都有些难过了。

　　可他是哭不出来的，眼睛酸胀的厉害，现在睁着都有些困难，左手开始冒汗，温润的，被人小心护着的感觉。

　　会是谁呢……

　　哭得这么难听又伤心，手掌宽大又有力。

　　突然开始烦躁，明明都已经躲进梦里了，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怎么还有不知趣的在打扰。

　　他想醒来，把那人打一顿，再回来继续睡着。

　　顾野睁开眼，发觉抬不起的左手被用力压着，他低头去看，是南边的脑袋。

　　“南边？”顾野哑着嗓子说。

　　南边立马抬起头，通红的眼睛还有些微肿，把顾野吓了一跳，完全忘记自己还想睡回笼觉这回事。

　　“你怎么了？”顾野问。

　　南边好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呀，想笑着看他，可是做不到，开嗓就哆嗦，眼泪不争气的直流。

　　“怎么哭了？”顾野一想，心里慌了，赶忙问：“奶奶呢？是不是奶奶？”

　　南边擦着眼泪摇头，“没，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奶奶什么情况，好像，还在医院。”

　　“那你哭什么？”顾野松了一口气。

　　“哭天哭地，哭花儿谢，哭鸟儿死。”南边说。

　　顾野被噎住了，在他的印象里，南边好像不是这么感性的人。

　　“顾小野，”南边喊他，与他对视，“以后疼了就说，不舒服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我一定帮你。”

　　“如果我生病，你能代替我吃药打针？我还能好？”顾野不明所以。

　　“那我陪你一起生病。”南边说。

　　顾野被逗笑，“别了，我生病熬熬就过去了，你生病能闹腾死。”

　　“顾小野，有些病它不是病，不用熬不用憋，它可以被人知道也可以活在光里，我说过，逼着别人吃不爱吃的水果的人才是罪人，不可饶恕的罪人。”南边说。

　　顾野又慌了，以为之前只是在梦里发疯而已，原来真的全跟南边说了。

　　过了好久顾野才问：“你，都知道了？”

　　他看南边没回话立马解释：“其实，我都好了。”

　　“真的，不然我怎么出院的？怎么回来的？怎么……”话停在南边强撑笑起的嘴角里，他伸手抱住了顾野，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我在呢，我在这儿，不怕不怕，坏蛋飞飞。”

　　眼角的泪顾野没忍住，滑落到嘴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不争气的哭了，他抱住南边，像是宣泄一般，把所有的委屈与不堪全部哭出来，他没有压着声音，放声大哭。

　　本来就哑着的嗓子更加雪上加霜，哭到最后连拽着南边的力气都没有了，闷声垂着手，特别可怜。

　　“顾小野，你以后都不用哭了，”南边想了一下，又立马否认自己，“不，你以后都不用怕了，想哭就哭，多大声都可以，告诉我或者不告诉我，你只要不顺心了不开心了，怎么哭都可以，好不好？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我好心疼啊，你多好呀，长得这么好看，性格无可挑剔，怎么还有人想欺负你，还这么狠毒。”

　　顾野被说笑了，明明有那样遭遇的是他，可任谁看都像是南边受虐待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如此感同身受，还哭的比他难听。

　　“南边，其实，我是被你难听的哭声吵醒的。”顾野实话实说。

　　“什么？”南边不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

　　他南边混迹江湖这么些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伤没受过，一滴泪都不见落地的，现在他放心上疼的人说他哭得难听，还嫌弃他吵醒了自己，感觉心白痛了。

　　顾野又笑了，然后很认真的说：“谢谢你的哭声，不然我可能会永远躲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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