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与烈酒

　　蒋澳在杭州跟着剧组跑了两个多月，和片场的人打交道不像一年前那么生疏了，能应对自如，托老师的面子，对各种器材也上手试了试，掌控镜头的每一帧都令他着迷。
　　这剧的导演叫孔立，蒋澳看了他以往的作品，风格厚重颇有沉淀感，的确很适合历史剧，他老师还会给他科普他们这些“老人”的过去，一名合格的导演，并不在于故事本身，还在于故事之外，重中之重就是如何去调|教演员，把演员变成角色的这个过程十分考验导演的功力。

　　孔立年轻时候拍一部戏，因为嫌弃男主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直接违约把男演员辞退了，自导自演了起来，蒋澳听得发笑，还说：“那部戏肯定不是偶像剧。”
　　“是个轻喜剧。”他老师摇摇头：“你别说，他长得还挺适合。”

　　蒋澳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转过头看向那边正在拍摄的片场，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脑海里就自动代入了周成桉的脸。
　　他开始不可控制地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周成桉来到他的镜头底下，该怎么调|教？

　　八月中旬，蒋澳收拾行李离开剧组，他并没有和老师一起回北京，而是绕飞去了成都，这一天，蒋澳算好了，刚好是周成桉的生日。

　　《追风》拍摄进程进入收尾阶段，周成桉的压力也小了很多，不过更重要的是，一部戏下来，他的摩托技术更精进了，有时收工后周成桉还会戴上头盔混入当地的骑手圈夜骑，剧组同事说他贪玩，他辩解自己是为了更好地融入角色。

　　蒋澳到成都的时候正赶上那天周成桉空档期，他发信息给周成桉说自己已经下了飞机，周成桉还有点不敢相信，直接回了电话过去。

　　“喂，成桉哥。”蒋澳说：“我到成都了。”
　　“什么？你不是在杭州吗？”
　　“要开学了，老师也回学校了，我就顺路过来。”
　　周成桉皱眉：“成都和北京顺路吗？”
　　蒋澳没有回答，反而扯开了话题，郑重地说：“成桉哥，生日快乐。”
　　周成桉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下一刻蒋澳就从听筒里听到了他懒散地笑了两声，这笑声是他熟悉的，也是他想念的。
　　“你小子。”周成桉说：“人在哪儿？”

　　蒋澳这一趟来成都就是单纯见周成桉，也没给自己定酒店，他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咖啡馆，坐在窗边等着周成桉。
　　天边斜阳渐渐西落，他以为周成桉会开车来，没想到是骑车来。

　　说实话，直到那通身银灰的重型摩托隔着一扇玻璃在他眼前停下的时候，蒋澳都没把它和周成桉联系起来，甚至皱着眉坐直了腰。
　　结果那人一个抬腿从摩托上跨了下来，踩着余晖走到他面前敲了敲隔在两人之间的玻璃，还做了个手势，见蒋澳愣住的神情，只得抬手把头盔取了下来。
　　蒋澳微微睁大了眼睛，尽管他一直都知道周成桉新戏和摩托有关，并且周成桉经常和他提起，连他给周成桉准备的生日礼物都是摩托相关的东西，但亲眼见到，还是会被惊艳。

　　周成桉摘了头盔抱在腋下，他发型凌乱，笑容不羁，站在那儿，夕阳把他全身涂得金灿灿的，蒋澳心里蹦出一个词，美好。
　　人都会向往美好的事物，他也不例外。

　　“——！”周成桉被这个拥抱撞得有些头疼。
　　几个月没见，蒋澳似乎长高了，身板也阔了不少，周成桉拍拍他的背，再分开时，蒋澳嘴角轻翘着，周成桉一瞥，觉得他身上的青涩感少了很多。
　　“看来在杭州学到不少东西啊。”
　　蒋澳抬了抬身上的背包，没回答。
　　“来成都待几天？”
　　“明天就要走。”蒋澳说：“我是偷跑过来的。”
　　他本该和老师一起回学校，然后准备助教材料的。
　　周成桉笑着摇头，然后领着他走向自己的摩托：“你饿不饿？”
　　“还行。”
　　“那就是饿了。”周成桉说。
　　蒋澳“嗯”了一声。
　　周成桉从自己的后备箱里拿了个头盔出来递给身后的人，“走，哥带你吃火锅。”
　　“好。”

　　周成桉带他去的那家火锅店离机场很近，毕竟成都是个遍地火锅的地方，以至于蒋澳还没好好体验下在周成桉后座的感受他们就要下车了。
　　周成桉似乎也没骑过瘾，拍拍自己的爱驾对蒋澳说：“等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蒲红路绕一圈，说好的哥带你兜风。”
　　蒋澳只说：“那你不准喝酒。”
　　“当然。”

　　他们点完餐，周成桉打开手机，屏幕冒出了一堆未接电话和信息，大差不差都是问他人在哪儿，今天他的生日要一起聚餐之类的，周成桉皱眉，回了林小晚信息，说给她放假，聚餐就免了，他不想和那么一大堆人一起过生日。
　　林小晚回了个OK，周成桉放下手机，刚抬头就看到对面的蒋澳拿了个很大的灰盒子朝他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周成桉不解。
　　“礼物。”蒋澳低着头，打开了盒盖。
　　“不是，什么时候兴起送礼物了？你——”周成桉嬉笑的语气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顿住。
　　这是一整套手肘膝盖护具，看logo，还是个不便宜的牌子。
　　“你……哪来那么多钱？”
　　如果没记错，蒋澳还曾经因为学费跑到剧组当龙套。
　　“就是有了。”蒋澳轻描淡写道：“只要我想做的，都能做到。”
　　“哦。”周成桉笑了，故作夸张地说：“好厉害啊大导演。”
　　蒋澳没理会他的调侃，径自把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品收拾好，他没觉得自己在开玩笑，只要自己想做的事，那么付出多少都会做成。

　　今天天气格外好，太阳下山后天空也没着急黑，反而凉快了不少，很适合骑手出行。
　　吃完火锅后他们先回了周成桉的酒店，把蒋澳的行李放了上去，然后周成桉就带着他去了蒲红公路。
　　那是位于都江堰最美的盘山公路，绝对是个“兜风”的好去处，如周成桉所想，一路上他们碰到了不少同道骑友。
　　大家戴着头盔，谁也不认识谁，却都会点头致意，然后往相同或是相反的方向疾驰。

　　晚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渐渐地，这条路上只剩他们这一辆车，远山在昏暗的蓝调天空下显得重影叠叠，前面遇见一个陡坡，周成桉大声喊：“蒋澳，抓紧我！”
　　蒋澳闻言，不客气地向前靠去贴上周成桉后背，双手环上他的腰，摩托车身猛地颠簸了下，两人离得更近了。
　　“爽不爽？！”周成桉大声问。
　　“开心。”蒋澳不是很喜欢这些刺激项目，但能和周成桉一起，他很高兴。
　　周成桉没听到他的回答，蒋澳却也没放开自己的手，依旧贴着他，毕竟是炎热的季节，不一会儿周成桉就感觉后背烫的慌，但飞驰的速度不允许他分神，也就随着蒋澳了。

　　从盘山公路上下来，进入市区后周成桉就放慢了速度，不同于蒲红路旁缥缈含雾的青山远黛，这时候环在他们周围的是繁华喧闹的烟火气。

　　“好热闹。”蒋澳说。
　　“是，比北京好多了。”周成桉慢慢挪着车，“要去逛逛夜市吗？”

　　周成桉找了个地把车给停了，他简单地戴了顶帽子就往里走，来逛夜市的年轻人很多，他们两人走在中间也不算太突兀。
　　除了随处可见的小吃油炸摊位，夜市里最常见的莫过于气\枪打气球了，周成桉跃跃欲试，他掏了几个硬币给那老板，转头对蒋澳说：“我很牛的，小时候玩这个都是百发百中。”
　　蒋澳没说话，他看周成桉摆好姿势，十分专业，砰得一声，周围人群也兴致冲冲地伸长脖子看——打偏了。
　　他刚才吹牛的声音太大，结果一枪现原形，旁边人都忍不住嘘了起来。
　　“……”周成桉不甘心地又连发几颗子\弹，在最后一颗射出去的时候被蒋澳拉住了胳膊：“成桉哥，给我试试。”

　　周成桉面不改色地把气\枪递了过去，“你来。”
　　“砰”地一声！周成桉眯起眼，丫的竟然打中了！
　　蒋澳没像他那样得意，径直走过去接过了老板给的奖品，一个青蛙氢气球。
　　周成桉看着蒋澳攥着氢气球走过来，他哭笑不得：“就这？花了我那么多钢镚儿？”
　　蒋澳撇撇嘴：“谁让只中了一发。”
　　“你小子。”周成桉毫不客气地伸出右手，跟小孩子一样耍赖起来：“一发也是我买的，气球也是我的。”
　　他本想着蒋澳会怼回来，谁知道蒋澳也没吭声，反而走过来，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把那气球的线绕在了他手腕上。
　　“……”
　　“好了，我看别人都是这么系的。”蒋澳抬头，笑着说：“这样就不会飞走了。”

　　此时一名手腕上系着喜羊羊氢气球的小屁孩被妈妈牵着路过他们两人身旁。

　　周成桉收回手转过身，那空中的小青蛙也随着他飘了过去，“我再去试试，不相信打不中了。”
　　老板乐的大冤头顾客，收了满手的硬币又给了周成桉一把气\枪。
　　周成桉一手被系了个气球，一手扣着扳机，一鼓作气连发好几下，竟然奇迹般得都中了！

　　这回轮到老板撇嘴，从箱子里抽了个半个人高的兔子棉娃娃递给了他们。
　　周成桉没接，有点无语：“老板，我们两个男的，你给个娃娃什么意思？”
　　“就这个，别的没有。”老板很奸诈：“你要不要，不要我收回来了。”
　　“诶诶诶——谁说我不要？”周成桉皱眉接过了那娃娃，总之不能便宜了这老板。

　　蒋澳站在原地，看着一脸不善的周成桉两手抱了个兔子娃娃头顶还飘着一只小青蛙走过来的场景，还有点懵，下一刻周成桉走到他面前，直接把那娃娃往他怀里一塞，“送你的。”
　　“……”
　　那娃娃刚塞到他手里，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娃就走过来指着那兔子娃娃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这个好可爱！我也想要！”
　　周成桉眼睛一亮，他弯腰对那小女孩说：“小妹妹想要啊，那就——”
　　说着他就想把这娃娃送给这小女孩，但猛地使劲，竟然没拽动，周成桉疑惑地抬头，正对上蒋澳眼含不舍的目光，他眼角抽了抽，这小子，还有这爱好？
　　不过蒋澳喜欢，那肯定不能送给别人。

　　于是他又扭头直起腰，对那小女孩的妈妈说：“前面那个打气\枪的摊子就有。”
　　小女孩的妈妈笑着说了感谢，然后就领着女娃娃去乐周成桉手指的方向。

　　周成桉叹了口气，转身和蒋澳对视了两眼，然后笑着摇头：“怎么那么幼稚啊大导演？”
　　蒋澳没有反驳他，他不喜欢棉娃娃，但更不喜欢周成桉把送他的东西送给别人。
　　周成桉却没有注意蒋澳的小心思，他抬着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向远处：“那儿好像有人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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