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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故人
“扶光?”
白衣青年从阵中走出,失焦的双眸有了聚点,他身后还跟着形容狼狈满身挂满冰渣子的董承望等人。
仙风道骨暂时背井离乡,落入凡尘的青年仿佛近乡情怯似的停了脚步,低声道:“真的是你......”
反倒是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落落落大方,笑着走上前:“多年不见,雨更师兄。近来可好?”
修瞳倏地跟了上去,唐小粟也悄然闪现在冰落身边,二人跟左右护法一样站在冰落身后。
雨更,刘雨更。
这名字正是云来宗众弟子口中那位严格又从未露面的大师兄。在弟子口中,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师兄的阴影无时无刻都悬在头顶,他的形象听起来就跟庙里供奉的天王像一样,威风八面,凶神恶煞,左手举着戒尺,右手拿着清规,一头狂野的卷发......不,应该是梳着一个巨大的道士髻......
反正怎么样也不可能是这么个披头散发,跟仙鹤一样遗世独立,仿佛世间一切都入不了他眼的人。
而且冰落竟然认识他!听着还是多年的老熟人!
几对神色各异的目光在冰落和刘雨更之间来回乱瞟,试图挖出藏在二人之间的陈年旧事。
刘雨更的眼神虚虚在几人身上飘过最终又重新落回冰落身上,焦点再次模糊。众人兴致勃勃地等着这位仁兄发表重要演讲,等来的却是一阵沉默,一时间在场所有人包括几名交际小天才都有些无措。
这位兄台怎么跟传说中声色俱厉的形象不大相符?
终于还是冰落开了口:“万山踪灭大阵已经完善成这样了?”
刘雨更颜色混乱的瞳孔被震出焦点,如梦初醒般又打量了一眼冰落,只一触眼神就又不知飘哪了。只听他结结巴巴道:“你......怎么还这么年轻?”
冰落:“......”
千万金都买不到的笑容骤然凝固,她又恢复了往日冷冰冰的神色,犀利的话语将出口,眼角却注意到身后两位神色危险的护法,以及不远处又惊又兴奋的几双眼睛。
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刘雨更,云来宗前掌门丁堇丁前辈的首徒。这些是我的同僚,”冰落淡淡地将每人都介绍了一遍,“是你叫我们来的?”
“宝盒是你们偷走的吧?”刘雨更声音低到近乎是在呢喃,“我就说谁能......果然得是你啊扶光。”
“扶光?!!你真是......”周玄英一声宛如炸雷,将刘雨更的话和旧友相认的气氛尽数轰得稀碎。
“是谁是谁?”董承望和彭千君眼神中盛满对新知识的强烈渴望。
刚第一声周玄英远远听见还以为是耳背,又听得刘雨更说了一遍,登时一激动脱口而出,把周围人包括自己都吓了一跳。
“天师府首徒,道号扶光,前老天师生平最得意的弟子。”周玄英目光死死抠着冰落的背影,一串话流利地冒出来,像是提前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董承望惊道:“哇!冰落!”
彭千君已经呆住了:“冰落姐居然是......这么厉害!”
不远处的修瞳背着他耳朵竖的老高,稍稍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周玄英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的同僚不知道你的身份?”刘雨更听到了,现场表演了个哪壶不开提哪壶。
冰落:“......”
久别重逢的感慨被眼前这位彻底破坏,一些不甚欢快的记忆涌入脑中,冰落面无表情道:“师傅仙逝后我就离开师门了,以后叫我名字就行,冰落。”
“怎么你也......”刘雨更说到一半止住了,随即很慢地叹了口气,重新起了个话题,“难怪你能悄无声息进入藏宝阁......天师印......我还以为世间竟然还有......”
任凭冰落有多聪明也不知道这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抱着手,像审问犯人一样问:“所以怎么回事?”
“进阵里细说。”刘雨更示意众人跟上,转身才发现后面的杵着个小道士髻,“对了,他是许定,阿芸师妹的表弟。”
那夜,冰落看出他手上那把人级神器的匕首,正是丁芸的法器。
“扶光道长好!”许定恭恭敬敬上前冲冰落行了个大礼,“久仰大名。以前总听我表姐提起您,说您在阵法上面的造诣无人能及。如今您是师兄用来鞭策我的榜样,能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冰落对成为别人的榜样没什么兴趣,何况是这么个只有琴技还能上台面的小师弟。她问道:“你表姐呢?”
许定眼神骤变,手指紧紧握住手中的七弦琴:“被人给害了。”
***
虽然天师府素来神秘低调,只替皇家办事,但与四大宗门间却常有往来交流。上一代老天师秦襄,因为性格活跃、脾气随和,早年闯荡大江南北,与几大宗门的掌门都私交甚好,因而在他当上天师后,常常组织几大宗门的精英一道切磋技艺。
而冰落,平日里从未在任何对外的场合公开露面的天师府首徒扶光道长,在几大宗门的盛会里却是个实打实的风云人物。当年她年纪尚小,初生牛犊不怕虎,连锋芒都不屑于收一收,但凡有她参加的赛事,就没有其他宗门精英能够拔得头筹,尤其是阵法一道。
她眼高于顶,在阵法一道上,除了传道受业的师傅,她就只看得上云来宗前掌门丁堇的女儿丁芸。丁芸乃是世间罕见的觉醒水灵脉的天灵脉者,两个小女孩一见如故,还是孩童的冰落同她讲述自己改造融合阵法的想法,丁芸则拿出自家宗门失传了一半的万山踪灭大阵,二人一起探讨还原这古老的高阶杀阵。长大后,二人虽鲜少见面,但书信往来频繁,直到后来老天师仙逝,二人才断了联系。
冰落的印象中,这位师兄一开始被她记住是因为这人是丁芸的跟班,此人在修炼、阵法、灵脉等各个方面毫无造诣,成日里就知道鞍前马后地围着丁芸转,跟陀螺一样。
直到有一年各大宗门盛会上,丁芸在阵法上败给冰落,丁芸自己很服气,倒是这位师兄赛后自作主张找到冰落,邀她参加琴赛,欲同她斗琴。
本来不屑于比弹琴这种无聊赛事的冰落,见这素来一声不吭的陀螺居然还有这一面,一时玩心大起就答应迎战。琴技方面二人差距不大,但最终冰落惨败,因为在座的众人都被这位陀螺兄的琴音感染到了。
自此二人结下梁子。
童年旧事并未在几人心中留下太多阴霾,反而促使几人关系更紧密。长大后,刘雨更与冰落偶尔也有书信交流,当然聊的话题基本都是关于丁芸,师兄关心的问题诸如丁芸怎么不开心,冰落则朝他打探丁芸什么时候出关,急着跟她探讨阵法。
“冰落姐,天师府首徒,我的天......”彭千君还跟梦游似的反复喃喃。
“玄英,你真是见多识广。”董承望赞道。
“在京城,知道这消息并不难。”周玄英舌头有些打结。
三人缀在最后,四周是清泉流水,到处鸟语花香。
万山踪灭大阵被冰落稍加指点,顷刻间变成了温暖宜居的世外桃源。
溪水自山顶而来,流经众人脚下,几人在溪石上,或站或坐,安静地听着刘雨更讲故事。
“我师父在云来峰的后山端坐羽化登仙,但师妹不相信,自打一开始就说有蹊跷,我怎么劝都劝不住,明明是大家都认可的。”
刘雨更站在溪边,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株芸香草上,说话明显利索了许多,但依旧很慢,也因为如此,更令人身临其境,就跟他的琴音一样。
“后来师妹就跟疯了一样,没日没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几次三番同新掌门,也就是师叔孔成华发生冲突。我只道是她接受不了掌门的离世,缓一段时间就好了,当时还写了很多封信给你,想让你来开导她。”
那时候冰落已叛出师门,刚从东海脱困,如一具从地狱捞出来的行尸,灵魂上的噬灵钉与刚戴上的北冥寒骨镯永无休止地激烈交战,身为战场的她,终日裹挟在仇恨焚天的烈火中,至今仍未走出。
她以为故人们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和以前一样过得很好,没敢再唐突去打扰,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很多事情都变了。
“一年后,有一夜她突然来找我,莫名奇妙的,一边让我一定不要相信孔成华,一边给了我一个小牌子,说这是师傅留下的,若是之后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可向那边的人求救。当时我就听着不对,但被她反困在房里,等到天亮时,阵法失效,却发现她自戕于藏宝阁中,血溅在宝盒的旁边。”
刘雨更的话有如潺潺溪水,仿佛能把人带进他的回忆中,共同体验他的喜怒哀乐。说到此处,溪流戛然而断,跟枯竭了一样,刘雨更似是陷入什么梦魇,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紧紧盯着那株芸香草。
冰落像是没被他带入伤春悲秋的氛围里一样,直戳痛处,简单粗暴地把人从噩梦里拎出来:“都是孔成华干的?”
刘雨更散光的瞳孔陡然一缩,两道凌厉的光一闪而过:“是。”
冰落有些疑惑道:“你这位师叔,以前不是......挺废的吗?”
她只听她师傅说过,此人是云来宗唯一没有觉醒水灵脉的弟子,在宗门内基本没什么地位,丁掌门和丁芸怎么可能折在此人手中?
“冰落,在你眼里不废的人估计没几个吧。”董承望幽幽地说。
刘雨更难得地与别人互动:“董兄说的是。”
冰落:“......”
修瞳忙问:“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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