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那些事儿

　　索依露说完王暗杀陈沨，与猎人合谋等事，父母都是大惊失色。
　　母亲埃莉眼里泪光闪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肖维那孩子叛逃，绝对是有原因的。”
　　父亲索尔弗铁沉着脸，手指握住一边的椅背，手上青筋暴起，骨节苍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早就该说了！”
　　“他爸，这下怎么办。王会害死我们，害死所有的吸血鬼的！”
　　“王疯了。”索尔弗一甩衣袖，拳头砸在桌子，深吸口气，道：“不论如何，到时候，结界一定要守住。拼了命也要。
　　“那，他爸，我们去劝劝王吧，也许......”
　　埃莉自己也知道了此言之荒谬，索尔弗更是厉声斥道：“王疯了！你也疯了？事情已成定局，猎人知道了消息，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王就算反悔，猎人还能不来？大医师怎么死的？你这时候去劝，只怕明天这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是三具尸体！”

　　索尔弗所言不无道理。
　　一家三口沉默良久，还是埃莉开了口：“也许，肖维这时候跑到猎人那里去，是想给我们......”
　　“我们家没有贪生怕死的家伙！就算，就算他肖维带着人来救我们，我就是一刀捅死自己也不跟他走！我没他那种儿子！”
　　索依露从未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索尔弗气喘良久，才终于将怒火压了下去。
　　“埃莉，听我一言，这阵子，还是好好修炼。我细细想来，王并非不知此间利害，他是想除小殿下想疯了。今年瘟疫起源本就扑朔成谜，现在看来只怕并非天灾。更何况，现在连占卜师都回来了！若传闻成真，到时候，只怕你我二人保不住王城。
　　“索依露，你随我来。你还有很多要学的。”

　　有些话，索尔弗没有说。

　　索依露，你有太多要学的东西，怕只怕，来不及全教授给你了。今年大祭，只怕爸爸我，还有你妈妈都得折进去，到时候整个王城，就全靠你了。
　　索尔弗心下无限的悲凉，于是背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密言阵，埃莉也抽身离去。在客厅的凳子上坐了一会，她起身前往王宫。
　　身为大祭司，进宫自然无人敢拦。只是进宫之后，她没进参薇殿也没去王的阅政宫，而是走上一条鼪鼬小道，直奔山顶天坛。
　　她本可以化回蝙蝠原身直接飞上去，但她觉得如果徒步去拜访那个人，会更显得尊重一些。

　　天坛下的山石上有一天然洞窟，洞窟里，偶尔会住着一位行踪不定的占卜师。占卜师行踪诡秘，连王也捕捉不到他的踪迹。只是坊间传闻，每当王城有难，占卜师将重回石窟。
　　王宫外百姓不知，王宫内的官员可都是清清楚楚，昨日深夜，趁着王城歌舞升平，占卜师悄然落地于山顶天坛。
　　他上次现身，还是几百年前。
　　少有人知道占卜师的真实身份，但埃莉知道。

　　“弟子埃莉，拜见师父。”
　　埃莉毕恭毕敬地在石窟门前跪下，行礼。然后石窟门豁然洞开，里面跑出来一个霜发男子。男子一身白衣，头发散着，两只鞋也没穿整齐，喊道：
　　“哎呀我都说了下次见我不要！不要！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你个小丫头就是不听。哦哦哦，忘了忘了，你哪里还是什么小丫头哇！现在厉害了！王城大祭司！是吧！”说着，还伸手揉了揉埃莉盘在脑后一丝不苟的发髻，“这个小圆鬏鬏盘得不错嘛！下次变个女的我就用这个发型吧。”
　　埃莉只好起身。
　　没办法，这个占卜师的性子就是这么跳。
　　她抬眼看了师父一眼，发现师父的脸远不像两千岁的样子，便道：“师父还是不要使驻颜术的好。”
　　心道：“不然死的时候法力褪尽，一下子变成枯瘦老头的模样——真的很瘆人。”
　　“哎，此言差矣。我这不是驻颜术，是换颜术。不换张脸，怎么突显老身作为占卜师的高深莫测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嘘，有人来了。”
　　占卜师的声音一下子就沉下来，将埃莉揽到身后。小施术法，埃莉的身形登时消失不见。
　　“来者何人？”占卜师换了一副粗哑嗓子，
　　“是我。”
　　王的声音。
　　埃莉被隐身后，相当于进了一个独立空间，只能听到声音，而看不到画面。
　　王：“上次请徐先生占卜的东西......先生可有结果？”
　　占卜师呵呵笑了一声：“陛下不必担心。陛下最渴望之事，定能达成目的。不过，其余损失，不敢估量。”
　　王无言良久：“罢了，有一得必有一失。”
　　占卜师哈哈鼓掌大笑起来：“陛下看得可真是清明透彻啊！佩服！佩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罢，占卜师唱起一首拗口的古中文歌来：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必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幸逢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明日阴晴未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在占卜师近乎癫狂的歌声和笑声中退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皑皑白雪中。
　　占卜师也停了笑声和歌声。

　　王走后，埃莉才从独立空间中跳出来。占卜师不愧是法力奇佳，他设下的独立空间几乎不在正常空间激起法力波动，以致于王都没看出来。
　　“师父，王的计划是指......”
　　“自然是除掉查西亚殿下了。”
　　“那您所说的其余损失......”
　　“此乃天机。我能说的只有，他所做的一切于他并不会有好结果。我算算，你们今年是不是刚遭遇了瘟疫之灾？此灾不是人为，而是你们的王亲自干的。他何至于此我不清楚，但于他而言，即使整个王城都没了，他也要杀查西亚。哎呀呀，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不行不行，我得赶快走了。说太多会遭天谴的。”
　　埃莉垂着眼睛。其实师父已经将最重要的告诉她了。
　　王制造瘟疫，削弱整个王城的实力，是为了方便查西亚破结界而入。而伺机而动的猎人们，只有在结界破碎的一瞬才会现身。
　　王，当真是疯了。
　　“您说的一切，索尔弗他都猜到了。”
　　“索尔弗？希斯克里夫那个大儿子，被叫做神童的那个？哦哦哦，不愧是神童，确实聪明。哎？你跟他结婚了？难怪呢，我说你怎么当上大祭司了嘛！”
　　埃莉：“师父，您又跑偏了。”
　　占卜师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开口，反而转身收拾起东西，一派即将离去的样子。
　　然而占卜师忽地转过头，浑身抽搐，双眼上翻，只露出生生眼白。他双臂张开，缓缓开口，却不是先前的舒朗音色，而是苍老沙哑，声如磨砂。

　　占卜师唱着一支曲调奇异的歌：
　　“死亡的序幕已经拉开，没有人可以逃脱一劫。
　　我将在凤凰涅槃时重现，带来新的光明，新的毁灭。”
　　歌声刚落，占卜师就打了个寒战。再一眨眼，黑色的眼珠已经重新落了下来。
　　“我刚刚干了什么？”占卜师摇了摇头，面色疑惑。
　　“您，做了个预言......”埃莉如实回答。
　　“啊......预言。哦......我好多年没做过预言咯......”
　　“师父，您要走了吗？”
　　“啊，对，我要走了。我好像说的有点多了，呃......
　　“埃莉啊，你们陛下做的一切，只怕会累及整个王城，你千万小心别卷进去太深......啊你看看我，又多说了。总之，你走什么样的路师父不拦你，但且记着师父一句话——‘纵使晴明无雨色，如云深处亦沾衣。’”
　　然后，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占卜师转身拎起收拾好的东西，一溜烟儿跑了。

　　三日后的傍晚，整个王城在喜庆的节日氛围中醒来。
　　卫城犹为热闹，街上男女老幼，都穿上了最漂亮，最正式的传统服装。女孩子们精心准备了发型和妆容，男孩们也用法力将头发理得干净清爽。街道两侧，挂满了血蔷薇花形状的灯和装饰，空中还有依靠法力悬浮着的花瓣，闪着荧荧的光亮。连孩子们的手上都举着花形的气球和灯笼，好不热闹。
　　王宫内却是一片肃杀气氛——所有卫兵都被告知要高度警惕，城防军也已暗中分布到王城各处。
　　“来吧......”
　　参薇殿内，王独坐王座，大殿漆黑一片，唯有王的双目，凝着血红的光。
　　这是正在觅食的吸血鬼才会有的目光。

　　时针转过晚上九点，古老的钟楼上响起九下荒古的钟声。闻声，街上的民众们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上的事情，连孩子们都放下了吃食玩具。这个星球上的几乎所有吸血鬼子民，此刻都向着一个方向移动——祭坛所在的圣雪山。
　　万民朝拜，候血蔷降灵。祈十年风调雨顺，佑万世歌舞升平。
　　从半山腰处祭洞的外口，一直到雪山脚下，排了长长一条吸血鬼的队伍，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前来朝拜的子民们。
　　索依露等一众王室成员，则早已站在了祭洞内神道两侧。作为祭司继任者，索依露要和王与王后一起站在最前面，全程观摩父母的祭祀过程。
　　这场祭祀和索依露去年参观的那场小祭不同。小祭只有王室成员参加，十位助理祭司只需要在一边看着就行。大祭时，则需要十位助理祭司并两位大祭司一起登上祭坛。
　　一切流程索依露都是清楚的——
　　大祭司在悬崖边施法，踩着漂浮而来的石阶登上悬在空中的祭坛。诵经，念咒，十个助理祭司绕祭坛围成一圈，两位大祭司则在供奉着血蔷薇花身的一块方形石坛一左一右站好，割开掌心滴入鲜血以唤醒血蔷薇花灵。然后，十二位祭司一齐献上法力，到最后，花灵会将新一轮的法力赐给祭司，再由祭司转交与王城。
　　血蔷薇花灵所赐的新一轮法力，将是未来十年王城法力花销的基础来源。
　　然而，这一年大祭，空气中却透着不祥的气息。只有真正看清这世界的智者才能嗅出气息的踪迹。

　　祭祀，开始。

　　大祭司的血液滴入血蔷薇花身，花灵渐渐苏醒，祭司们念起咒，法力向花灵涌去......
　　异变突至。

　　“陛下！陛下！查......查西亚殿下带兵来袭！结界......结界恐怕要破了！”
　　士兵连滚带爬地挤过神道两侧的王室成员们，冲到王的面前跪下。
　　王凝起了眉。
　　“祭祀不能停！凯瑟琳，你在这里莫动，等祭祀结束，就带祭司们逃出去，直接回宫！”
　　王后凯瑟琳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她显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只好惶惑地点点头。
　　索依露不知道是留在祭洞里还是出去。一时无措，便看到祭坛上，花灵的赐福已经开始，新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流入了祭司们高举的法杖中。至此，祭祀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
　　接下来的流程，本应是万民参拜再次陷入沉眠的血蔷薇花灵，但索依露向后望去，神道两侧的王室成员早已做鸟兽散，神道一片萧条。
　　神道外，隐隐有厮杀声传入。在狭长的神道中，这声音低沉而不真切，如千万鬼哭。心一横，索依露往洞口跑去，却止步于祭洞之口，不敢向前半步。
　　血色的光华铺满了半边的天空，查西亚的人妖兵团，正对着结界发动着疯狂的攻击。
　　结界上，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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