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侠

　　半夜里，不知什么怪鸟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他从绵密的噩梦里醒过来。窦天赐已是浑身冷汗，不知为何最近梦魇频频，似乎是什么不好的征兆。他藏身于杏林庄多日，尚未有人发现他的影踪。看着身边熟睡的钱灵枢，他暗自得意地笑着，想来也没有人能料想到他一直都在钱家二小姐的闺房里住。这个女人确能称得上天下绝美的女子，偏偏死心塌地为他办事。可见女人一旦陷入情网，该是多么的愚蠢。许是因为一直住在女儿家的闺房里，故而心生隐忧吧。师傅让他最近不要现身，好让江湖中人误以为他已然死了。好在他们的计划并没有被耽搁，他始终以飞鸽传书督师。唯一让他不悦的就是出现了那个叫金戈的小子。这次刺杀东门沽酒的计划失败，那个小子莫名其妙也在场。一想到他，总让窦天赐坐立不安，他心里有种预感，此人正是那个能坏他们大事之人。
　　窦天赐觉着房间窄小，呼吸不畅，走到窗前推开，夜里的凉风一股脑儿地冲进屋里。钱灵枢哼了一声，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转身又睡去了。她的玉臂、纤腰，无不引起男人的欲望来。看着外面月凉如水，窦天赐却想去另一个地方。他披上衣服，失神般的向外走去。杏林庄，他太熟悉不过了，只有到了此刻完全的黑暗静寂，才似是完全属于他了。万籁俱静，远近的房屋似乎是某种神怪轮廓的一部分。
　　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已身在神农谷中。山谷最低处有几间矮房，这是他八岁后成长生活的所在，也是素问住过的地方。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在一片黑暗中，依旧能看清房间大致的摆设。似乎都和当年没有分别。
　　“天赐。”一个声音唤着他，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蓦然回首，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义父。”他回答着，没有退路，没有藏身之处。
　　“过来陪我喝一杯。”钱昌宗道，他的面前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会来了。“我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等你，你总算是来了。”
　　“你早就知道？”窦天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钱昌宗不愚蠢，可以说相当聪明，而且绝不是聪明外露之人。
　　“你们的事啊，我才不管。”钱昌宗答道，“只不过我知道你即回了家，必然是要到这里看看的。”
　　“为什么不点灯？”
　　“因为不需要。”钱昌宗笑笑，“素问常说，要用心眼去看，方才是世间本相。肉眼看到的，只是幻想罢了。”
　　“素问……”
　　“素问要回家了。”钱昌宗叹道，“本来与她说好十二年后，待我命数尽时回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可惜，她不得不提前回家了。”
　　窦天赐摇摇头，“不，她怕是已经……义父，我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和素问的眉眼简直一模一样。我想他便是素问的儿子了。”
　　钱昌宗难掩惊讶的神情，道：“果然呐！”
　　“为什么您说素问要提早回家呢？”窦天赐问道 。
　　“大约，是她有件事要完成。”钱昌宗替他将酒杯倒满，“许是受人之托么。”
　　窦天赐是声音有些颤抖，道：“您为何要让她离家十数载？您赐了我们龙凤双针，难道您不是想让我和素问承继玄针门吗？”
　　“本草还在的时候，我对他们兄妹有很高的期望。本草死后，我原本心如死灰，可是你来了。我对你的药学和素问的针法很有信心，确是觉得你们二人相互扶持，他日必成苍生大医。”钱昌宗惨笑道，“可谁能料到，那时素问的脉法能够青出于蓝，远在我之上了。还记得她替你诊过脉吧？”
　　“嗯，确实。”
　　“哼，那就对了。”钱昌宗叹曰，“所以她才会走。素问告诉我，你的心上天生有一个裂缺……她知道你不能为医。你也知道，身心相互作用。”他叹着气不再说下去，“人各有志，不可勉强。素问有她自己的打算，既然你们合不来，就此作罢。”
　　“义父难道无话问我？”窦天赐自觉近日武林中的风雨他也必有耳闻。
　　“没有。”钱昌宗平静地回答，“一切的果都是早就被注定的。”
　　“义父果真不想问我窦家被灭门的事吗？不想问我，我和灵儿的关系吗？”他紧蹙着眉头，“甚至都不想问问素问的儿子？”
　　“这些都无关紧要。”钱昌宗道，“素问提早回来到另一个原因是：我的大限将至。”
　　“您已经……”
　　“哦，对了。”钱昌宗饮尽杯中物，长叹道，“我已通知门下众人，唯持金龙针者可承继本门。”
　　“可素问已经死了。”窦天赐恶狠狠道，他必须撕碎钱昌宗心中最后的希望。“您这么做无异将玄针门解散。”
　　“那又何妨，况且我相信她必会将金针交给能担负此重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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