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栖

　　“看了如此之久，可还悦目？”

　　低沉凌冽的嗓音，如同淬了毒一般，自她的身后响起。

　　悦目？

　　他怕不是疯了。

　　郁桐徒然回眸，看到的却是一张阴沉的脸，来人的眉心凝起丝丝冷意。

　　“苍...”

　　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数根银针齐整整朝着她这边飞过，郁桐连忙闪躲。

　　她双眉紧蹙，迫切地呼喊着：“苍梧，你醒醒！”

　　“这些都是幻像，你快醒一醒。”

　　苍梧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呼唤而停下手中的动作，相反，他见来人逐个躲开，不悦地拔出短匕。

　　那双眸子直勾勾地攫住来人，他的嘴角逐渐扬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浑身像长满了刺一样。

　　郁桐直直地凝视着他，急急地呼喊着：“苍梧，不要！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这些都不是真的，快醒醒！”

　　可她就是唤不醒他，叫不醒他啊。

　　紧接着，银色的匕首在空中旋转数圈，宛如旋风一般又朝她飞射而来，顺势而来的，又是数跟针。

　　郁桐自馁，无奈拔出短匕将其格挡，在挥着匕首的同时，一步一步朝着苍梧走去。

　　“...苍梧”

　　“苍梧！”

　　“苍梧。”

　　她一声声地换着他的名字，有无奈，有不甘，又带着着渺茫的期望。

　　尽管来人未曾回应过她一句。

　　良久后，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双阴郁的双眸在倏然间变得空洞无神。

　　男人蠕动着嘴唇，猛然咳出一口淤血，殷红的血液衬得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甚至还红的有些刺眼。

　　郁桐扔下手中短匕，疾步走至他身前，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碰到他，苍梧却在骤然间往后退出数步。

　　“不要过来！”他的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语气阴冷。

　　郁桐眉头微蹙，抬起的手就这样硬生生地悬在半空。

　　她不知道的是，她一声声地叫唤，仿佛似诅咒一般，不断地侵蚀着他的理智，不迭不休在他的耳际环绕。

　　他的周身还有无数支魔爪伸向他，他想逃离，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他仿佛置身在无尽的深渊里，不断地往下跌落，那道深渊一直深不见底，心口的忐忑和恐惧已经占领了他的所有，他在慢慢迷失自我。

　　还有她那张脸，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变得狰狞起来，带着嘲笑，亦或轻蔑，还有丝丝得意，不停的咆啸着，不断地搅乱着他的思绪。

　　幸好，幸好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心绪涌动，他的喉咙再次漫过一丝腥甜，没有血色的唇瓣在此刻更白了几分。

　　郁桐也不再呼喊，她默默走至苍梧的身前，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几晃。

　　倏地，苍梧抬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镶进了她那道从未愈合过的刀口之上，郁桐的腕处传来阵阵刺痛之感。

　　指尖掐进她的肉里，腕处血肉模糊，她的额头也慢慢渗出密密的细汗来。

　　疼，生疼。

　　想叫，但是没有用啊。

　　他醒不过来，怎么办醒不过来？

　　男人的手心力道也愈来愈大，郁桐噤若寒蝉，她的眉头紧锁，期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一股热流自他的指节处慢慢蔓延开来，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苍梧的眉心微微一动。

　　郁桐见他好似冷静了些，索性收起了气道，任由苍梧这样掐着她。

　　他刚放松警惕，便察觉出她的异样，旋即苍梧用力一拉，毫无防备地将郁桐攥至他的身前，蓦地，他的唇轻轻地磕在她的额际之上。

　　郁桐在惊愕之时，又见他两眼黯然无光，嘴唇紧抿，还紧绷着下颌，似是在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还急促地喘着大气。

　　郁桐的唇无意识地动了动，却未发出丝毫声响，半晌后，苍梧再次静下来，然后缓缓的松开她的手。

　　“你还好吗？”郁桐抬眸看着他，她的眸光微闪，语气轻柔。

　　男人双唇微张，似要说着什么，可耳边的噪杂之音再次响起，甚至比刚才来的更加剧烈。

　　又来了！

　　好不容易才摆脱掉，可他的脑袋此时却似炸裂般的疼痛，各种声音交缠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囚禁他的枷锁，诱他失控。

　　他紧拧着眉头，将手按在额际边，手背上的青筋贲张。

　　随后，幻像中又浮现各种画面。

　　郁桐看着画中少年，他匍匐在阴暗的囚笼之中，笼中的铁柱旁，有一把剑，他颤颤巍巍地拔出长剑，嗜血的双眸中，好似解脱一般，还闪烁着丝丝的雀跃。

　　下一秒，一道铁鞭将他手中的剑刃抽离，“想寻死，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换作之前，郁桐定然是不想知道他的过往。

　　可是现在，她并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知道苍梧以前的种种。

　　想起青衣男子适才说的话，他定是知道幻像里面的情况。

　　郁桐突然抬眸，目光沉沉地盯着幻像，似要透过层层阴霾看穿那幕后操控之人。

　　“我再警告你一次，一个时辰之后，蛊毒便会蔓延至你的心脉，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待出我出去之时，定将你的尸体卸了喂狗！”

　　在等黑袍的那几天，几人都感觉事情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虽是一个小镇，人口频频失踪不说，且朝堂之上根本就无人知晓此事，勘察点的情报也仅用一句话带过。

　　在盘查之时，他们找到了一处瘴气之地，里面养殖着各类异虫和药草。

　　她不知苍梧在里面干了什么，出来的时给了她和顾君几根针，还说针上淬了蛊毒，可用来对付黑袍。

　　幻像之外的青衣男子的双眸紧阖，在听到郁桐说的话时，仅是轻哼了一声。

　　“你要是不信，不妨运功试试。”

　　只要他上当，蛊毒便会快速延伸至他全身各个经脉，这也是苍梧告诉她的。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苍梧的指尖夹着几根针，扬起手，准备刺向自己。

　　郁桐的瞳孔微缩，讶然道，“不要！”

　　适才的折磨已然不再，他也不再煎熬，而此时，苍梧的脑海中却一直反复着几句话。

　　“杀了她就能解脱。”

　　“她来了，趁现在。”

　　“我叫你动手，动手啊！”

　　那道声音在逐渐暴躁起来。

　　“聒噪。”苍梧的下颌微微扬起，他的嗓音冷淡。

　　在银针快要触碰到耳际时，他的手臂突然被人紧紧攥住，指尖的银针也被抽离。

　　“你不要这样，你醒一醒啊。”郁桐再次无力地呼喊着。

　　苍梧的嘴角噙着一抹森冷的笑意，他的指尖倏然现出一根针，银针离手之际，他脑海中一直挥散不去的声音也骤然消逝。

　　冰冷而刺痛的触感，自她腹部向周身蔓延开来，郁桐的眉心微动，轻声呢喃着：“这样做，你就会好些吗？”

　　她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晕乎，说话的声音也在慢慢变小。

　　“苍梧...”

　　他的耳畔徒然传来声声呼唤，好似山间的清泉，清脆悦耳，思绪在瞬间被拉回。

　　“你醒一醒好不好...”

　　“还要出去找解药呢，不能耽搁太久的。”她的眼神越来越涣散，语气细弱蚊鸣。

　　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她在反复地告诫着自己。

　　郁桐抬手扶了扶额，仰眸看他，心间不由升起一种不由分说的无力之感，明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但她还是在不停的叫唤。

　　想努力唤醒他。

　　“嗯。”

　　这一次，总算是有了回应。

　　闻言，男人的脸色一沉，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冷。

　　苍梧抬指抹了下嘴角边的血渍，又摸索着手腕将那三根短针缓缓取出，倏然间，眼前一片清明。

　　郁桐目色微动，沉默片刻后，她莞尔一笑，“你...”

　　这是醒过来了？还是她产生的幻觉？

　　还误将三根针，当做是方才他神志不清时扎进去的。

　　苍梧垂眸一动不动地看着郁桐，目色深不见底。

　　“我没事，抱歉…”

　　说到最后，他顿了下来，幽暗的眼底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苍梧想说的是，如若他骗了她，她会如何，可又想了想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她进入幻像时，他明明可以拦住她的。

　　还有他并未中毒，能和中毒的样子无异，仅是因身体穴位之多，欲和各类中毒之象相仿，也并非难事。

　　刺体三针，其一是仿翼毒，其二蔽内力。

　　其三他不知是否能抵挡魔音，他深知自己的执念之深，故而将其功力留至一成。

　　未曾想到，一进幻像，自魔音入耳，后面的事情便由不得他，他中途挣扎过，可是越反抗，理智反而消散的越快。

　　他仅是想试探一下，却不曾想，玩过了头。

　　“没关系，醒过来便好…”郁桐的眼睛里始终带着柔和的笑意，说话声音确是越来越弱。

　　苍梧：“……”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牵扯着，从而滋生出千丝万缕的枝蔓，它们在盘根错节，相互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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