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之北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中旬，但是姜吾和贺诗昕就见过一面——那场没有进行到最后的聚餐。用黄识夏的话说，“贺诗昕恋爱之后完全变了一个人，似乎连之前的男人气都没有了，天天都在往医科大跑。”这句话姜吾听了感到好笑，“难道杨丹君能吸人阳气！”他期待着贺诗昕有一天变成骨瘦如柴的样子。

　　贺诗昕“消失”之后，经常凑一块的，就只剩下姜吾和黄识夏两个人了。黄识夏这个人，姜吾曾经用四个字来形容他——“厚”、“实”、“纯”、“鬼”。

　　“厚”是为人宽厚、大度，不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他能从一个人的性格特点触发，去分析行为背后的心理，而不是仅仅用自己的主观感受去审度他人；“实”是他靠谱，说话做事不虚张声势，更不夸大其词；“纯”是因为他这个人没有坏心思，说话做事都不越雷池；至于“鬼”的地方，首先就是他的长相，瘦得像个半边人，乍一看就像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其次，是因为他是个神补刀，总能在别人的话后面给人意想不到的总结。比如，他曾经给朋友们讲过这样一个结论：中国的语言文字实在太强大了，你会发现“有什么卵用”和“没有什么卵用”，竟然表达的都是“没什么用”的意思，多么神奇。所以，有黄识夏在场的时候，朋友们说话都相当谨慎。

　　………………

　　这天，是周六，天气很好。九月的银杏树还没开始落叶子，只是帝工大图书馆旁边的小山上草儿全都枯黄了，昭示着秋天已经完完全全到来了。

　　闲来无事的姜吾约时蔻心和黄识夏吃学校东门外新开的一家黄焖鸡米饭。姜吾和时蔻心刚来学校吃的那家黄焖鸡米饭神不知鬼不觉就消失了，姜吾和时蔻心本来以为新开的这家可以替代原来那家，可是吃过之后才知道口味差远了。

　　饭吃的不是很愉快，但是在九月的校园里散步，感受着凉风轻抚着脸颊，总归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失去了火辣的太阳再洒下几缕阳光，浅浅的温暖里的那股不易捉摸的清凉，是秋天给人的最美好的馈赠。

　　三个人坐在图书馆外的小山上，看着钴蓝的天空下轮廓分明的土黄色的图书馆和缓步行走的学生，世界变得如此安静，只有清风的呢喃，白云的凝望。

　　“小时同学，你看那个妹子，腿好长啊！啧啧啧。”姜吾一脸销魂地说道。但话音刚落，他就从余光中看到了时蔻心飞过来的巴掌，于是赶紧双手捂住了脑袋。是的，姜吾就是故意的。要想惹得一个漂亮的姑娘心中不安，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和她旗鼓相当的姑娘与她比较。姜吾已经深谙此道。

　　“你不叫姜吾了，你应该叫姜污，看你那个表情……”时蔻心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姜吾了。

　　姜吾松开抱住头的手后，脑袋跟着那个长腿妹子的步伐转了135度，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影之中。时蔻心直直盯着姜吾，那眼神足以告诉别人在她眼里姜吾干了一件多么让人无奈的事情。
　　“姜吾你够了，我觉得那妹子并没有多好看，那双腿比小时的长不了多少。”黄识夏也是有意逗时蔻心。

　　“黄识夏，你变了，你怎么变得和姜污一个德行，果然近墨者黑。”说着，时蔻心伸出了一条腿，一下子搭在了姜吾的小腿上，手揪住了姜吾，“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的腿比她的短么？”
　　这一搭让姜吾下意识地想要逃开，但是时蔻心揪得很紧，已经走不掉了。女孩子的腿虽然细，但是却是那样柔软，就像在腿上搭了一大条凉粉一般。姜吾是个从来没有这样接触女生的大男孩，他哪里还有力量去甩开这条腿呢？

　　姜吾伸出了一只手，但是又很有分寸地停在了空中。“我们是……‘兄弟’，赶紧把你的腿收起来吧，万一我不小心摸上去了，那可咋整。”姜吾目光闪烁游移。
　　“少说大话，就你，我赌你不敢。”时蔻心高傲地噘着嘴，她似乎料定姜吾是个足够传统的男孩子，他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

　　有哪个男生忍受得了女生这样的挑衅，但是姜吾终究没有冲动，只是愤愤地说：“摸你算什么，还穿着牛仔裤呢？我就是把你亲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你还能叫非礼么，谁怕谁啊！”
　　时蔻心立时把脸脸凑了过去，顺手把鬓边的散发拨到了耳后，似乎是专门为姜吾腾出了足够宽的下嘴面积。

　　姜吾把嘴凑过去，嘴唇离时蔻心的脸还有两毫米的时候，他停下了，就那样定在那里。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飞速蹦跳，也听到时蔻心的心在飞速蹦跳。从时蔻心脖子间，衣领里飘来的淡淡的奶香味，让他感到迷醉。那种味道，姜吾很小的时候在妈妈的身上闻到过，那是他产生嗅觉以后闻到的这个世界的第一股香味。

　　但姜吾最终没有亲上去，他的身子退了回来。

　　姜吾看了一眼旁边的黄识夏，只见他背对着他们，完全做出了一副非礼勿视的姿态。姜吾轻咳了一声，黄识夏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说：“你们……继续，我走了，我再也待不下去了。”说完，他飞快地朝科大的方向跑去了。

　　姜吾再回头看时蔻心，她双手向背后撑地的姿势还没有变。

　　“看吧，我就赌你不敢吧，看来我赌赢了。”说完，时蔻心挪动身子准备起身了。这时，姜吾扑了过去，嘴唇狠狠地亲上了时蔻心的唇。

　　……………

　　姜吾和时蔻心平躺在枯草地上，谁没开口说话。姜吾的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刚才亲吻的画面，下一步怎么做，他着实不知道——他完全没有经验，一切都来得太仓促。他在想想不要爬起来跑掉，但是本能又使他没有爬起来。

　　过了许久，时蔻心开口了。

　　“姜吾，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姜吾扭头。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姜吾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那句简单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他有点不敢相信，时蔻心竟然给他表白了。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是多大的幸运啊！

　　姜吾看了时蔻心几秒，把她的脸都看红了。他把手垫在脑袋下面，奋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他对时蔻心说道：“我也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了，只是……”

　　“只是武以陌是你好兄弟，你没法说喜欢我，是吗？”时蔻心起身，得意地看着姜吾。

　　姜吾没想到时蔻心竟然说出了自己尚未说出的半句话，于是只好发问：“你怎么知道的？”

　　“作为一个女孩子，谁喜欢自己能感觉不到么？女生的第六感很强大的。”时蔻心看着姜吾的眼睛，“武以陌伤我很深，但是我也要感谢他，是他的背叛让我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

　　告白之后的姜吾和时蔻心在小山上坐了很久，姜吾告诉时蔻心她给他的第一印象，也告诉了她当时是如何在武以陌面前让步的，年深日久的一肚子苦水，终于都倾泻了出来，在时蔻心的拥吻和感动的泪水中，姜吾终于感觉到了那种潜藏在他身体深处但是一直不曾被唤醒的轻松和快乐。

　　月色很美，风很温柔，秋天的第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子落下，落在了姜吾的肩上，就像是上帝的抚摸。不远处宿舍楼的灯一盏一盏陆续关掉——时间足够快，不觉已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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