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正想着，一个穿白衬衫扣子系到了领口的年轻小伙举着小牌子走过来，用带有当地特色口音的英语跟她打招呼
　　“您好，请问是李南枝小姐吗？”
　　李南枝看看对方，看着也就十八、九二十的样子，黝黑的皮肤，微卷的头发，黑白分明的眼。这是个吕宋本地人，看穿着打扮像是个司机，再看他手里的小纸牌，上面方方正正打印着“李南枝”三个大字。应该是来接她的。
　　于是点点头，用英语回答道“我是”
　　对方立刻向她鞠了一躬
　　“太好了！我是林先生的司机，奉命过来接您。”
　　“你怎么认出我的？”李南枝很好奇，小牌子上只打印了名字。
　　“林先生给我看了您的照片。”小伙子恭敬地回答到“请上车，我带您去他的庄园”
　　庄园。
　　不是酒店，不是市内的某别墅，他说的是庄园。
　　李南枝马上脑补出了那种开着车进了大门半小时还没看见房子的“大庄园”。
　　“哦，好吧”
　　机场本身也不在市区，车子很快开上了通往郊外的高速，李南枝还在想，如果庄园离市区太远了，恐怕不利于她去找徐淼渺，到时候还得跟林先生说明缘由，让他帮自己在市区订个酒店。
　　正琢磨呢，手机响了，她一眼就瞥见了那个号码。
　　一连三天对方没打电话，她还担心是不是已经等不及把徐淼渺卖了呢，赶紧接起来，
　　“南枝，我是徐淼渺，他们说后天是赎金的最后期限，你，你准备好钱了吗？”
　　“准备……快准备好了，但是怎么赎你呢？”
　　其实，李南枝已经把钱凑齐了，她卡里没有那么多现金，把能卖的短期理财都卖了还不够，又找大发借了二十万才凑齐。但是现在她还不能告诉徐淼渺。
　　“他们说，让你把钱汇到指定的账户里，等你筹好了钱，他们会发账户过来。”
　　“转账？！你怕不是个傻子？”李南枝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现在人在吕宋，我转了账他们拿了钱不放人怎么办，到时候照样把你卖了你找谁去？”
　　“那……那我该怎么办？”徐淼渺又哭起来，显然也知道李南枝说的不假。
　　“这样，你把电话给他们的人，我来谈，”
　　李南枝说着，看了一眼前排的司机，司机开着车，目不斜视，仿佛压根听不到李南枝说话。
　　瞧瞧，这就叫专业。
　　李南枝感叹着，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嗓门的男声，讲的是明显带有潮汕口音的南方普通话
　　“钱准备好了？”对方问她，李南枝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语气强硬地说道
　　“钱我正在准备，但是绝对不能转账，我要见到人，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不让我看见人，一分钱也不给你们。”
　　对方那边不出声了。李南枝也不吭声，就这么等着。
　　等了大概有将近一分钟，那边突然又开口
　　“想见人？那你得来吕宋。”
　　“行”李南枝一口答应“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去找你们赎人”，
　　话音未落对方就打断了
　　“两天，最多给你两天。后天中午再给你打电话，你不来，我们就卖了她。她能卖的价可比赎金高！”
　　“行，就后天，你不能伤害她，我要看见人完好无损的才能给钱。”
　　电话挂断了。

　　李南枝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手还是抖的，她使劲捏了一下。再看前排的司机，车开得稳当当的，丝毫不受影响。
　　刚想感叹一下人家的专业，忽然想起来，对方应该是根本听不懂中国话！
　　麻蛋，是自己肤浅了。

　　车子没开多一会儿就到了。
　　庄园其实没有李南枝脑补的大。
　　从进入大门口开始也就开了有一公里左右，在茂密的榕树，芭蕉和棕榈掩映之间，出现一幢白色的“小宫殿”。门口有喷泉，有草坪，有铺满了白砖的小路，三四个穿着制服的佣人正在打扫。远一点的角落里还有两个好像保镖一样人站在那。
　　果然是传说中的豪门啊。

　　车子停在了建筑门口，林先生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了。李南枝一下车就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两人又是用英语夹杂着闽南话叽里呱啦一番寒暄客套。
　　这个林先生其实年龄也不大，只有三十多岁，气质温吞，一副儒雅商人的典型模样。
　　李南枝自然知道他对自己很有好感，但是对方已经有家室了，所以李南枝就揣着明白装糊涂，话语间看似热络，但只说请求他帮忙的事，其它的绝对不接茬。
　　商人都是精明角色，几句话下来林先生自然也明白李南枝怎么想的，也就顺势不提其它了。不过有一说一，林先生的确是讲信用有义气，说了帮忙他是真帮忙。
　　“我的生意都集中在大马尼拉区，跟宿雾那边并没有什么往来，因此那边的情况，也是跟有生意往来的朋友打听到的。”
　　把李南枝引进客厅落座之后，林先生也不耽搁，接着便开始讲起自己打听到的信息。
　　要说吕宋这个地方也是够神奇的，特色是世家门阀成风。
　　有些根深叶大的土著世家，还有百年前下南洋的老华裔如今积累了几代财富，也有不少成为了世家，比如林先生的家族。此外还有许多土华结合，土洋结合的新土豪世家。这都不稀奇，奇特的就连□□也是有世家的。
　　而且其中有大的□□世家甚至手握兵权，能够控制地方政府，成为实控一方的军阀。而即便小一些的也能在大都会这样的地方占据地盘，明目张胆地经营地下产业。明面上的政府根本无法管辖。
　　在宿雾就盘踞着几支这样的□□世家。
　　根据林先生的打探，因为宿雾靠海是个大港口，常年有世界各地的货轮客船靠港中转，这里的□□大都靠此吃饭。其中有一支华裔帮派就专营走私以及人口贩卖的买卖。这些人每年贩卖的人口大部分都是来自亚洲，还有部分来自东欧，基本都是女性。这些女人最终都会当做奴隶被买给中东以及欧美的富豪。其中一些外形条件比较优秀的，还会以拍卖的方式高价出售。
　　“那这么说，我朋友应该就在他们手里了？有他们的具体信息吗”李南枝急切地到
　　林先生摆摆手，“你先不要急，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也得同你说一下。”
　　只听他又继续讲下去
　　“从去年开始，北面的缅甸政府进行了一系列禁赌以及清理□□行动，因此有一部分从缅甸撤过来的□□也逐渐渗透入了吕宋。如今宿雾和马尼拉都有这些帮派的活动范围。这些人的行事做派跟本地□□不同，他们更喜欢绑架勒索来吕宋的外国人，然后跨国索要高额赎金。而且他们做事狠辣，即便拿到了赎金，多半也会撕票。如果你的朋友是落在这些缅甸□□手里，那恐怕就很难办了。”
　　“我觉得应该不是”
　　李南枝随即说了来之前跟对方通话的事情，“电话里的人讲的是潮汕口音的国语”
　　林先生点点头
　　“那看来多半就是我先前说过的本地华裔，听说他们的家主姓陈,是潮汕那边人，如果你的朋友在他们的手里，要比落在缅甸□□手里好一些，但是，”
　　他又有些面露担忧
　　“这些年我做生意也多少同一些帮派人士打过交道，以我的经验判断，这些华裔□□恐怕也未必是守信用的人……而且李小姐你就这么单枪匹马的去交易，恐怕你不但见不到你的朋友，自己反而都会有危险。”
　　李南枝点点头，其实来之前，她也早想过这个可能。“所以想请问林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事情顺利。”
　　林先生沉吟一下“办法肯定是有的，只是需要时间。目前看，最稳妥的就是找个宿雾当地有威望的华裔做中人，这样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才能保证对方不反悔。只是这件事我还需要托朋友去找，一时半会儿恐怕未必能成。”
　　李南枝明白林先生说的在理，可问题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对方后天就会给她打电话，坐等下去不是办法。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行事。两天的时间，李南枝这边做好去赎人的准备，林先生那边也托朋友寻找合适的中间人，到时候见机行事。
　　赎金方面，尽管林先生一再表示自己可以帮忙，但李南枝还是谢绝了。她只是把凑来的钱转到了林先生在国内的公司账户上，然后请林先生这边帮忙换出现金来。一百万现金，整整齐齐装满了一只金属拉杆箱。
　　第二天司机带她进城，去了一趟大都会区，弄了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开始捣鼓起来。
　　转眼到了后天中午，约定的时间，对方果然来电话了。
　　李南枝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还是那个潮汕口音的男人
　　“你人到吕宋了？”
　　“是，我到了，要去哪里见你们？”李南枝稳住心神说道，
　　“你坐下午的渡轮来宿雾，我的人会在港口接你。”
　　“我到了怎么联系你们？”
　　对方报了一个电话号码，李南枝飞快地记在纸上。
　　挂了电话，林先生在一旁一脸担忧地看着
　　“不然还是多派些人跟着你吧。虽然我这边的人素质不如你们猎鹰的随卫，但也还是好过你一个女孩子单枪匹马的”
　　“不必了。”李南枝冲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宿雾是他们的地盘。你也说了，对方是□□世家，要人有人要有枪有枪，他们能毫无顾忌地让我过去，必定是有十足把握在自己的地盘上能控制住我。所以就算你派再多人陪我去，万一对方真的翻脸，也不过是浪费了这些人好好的性命，没必要。”
　　其实李南枝能想到的，林先生也早想到了，他不由得感叹一声，
　　“李小姐真是女中豪杰，有勇有谋，又能够为了朋友孤身犯险，我真心佩服。”
　　他思考了一下“那这样，就让阿湛陪你一起去吧。他从小跟着我，人很机灵，而且会讲好几种本地语言，去了多少也能帮到你。”
　　阿湛就是这两日一直给她开车的那个司机小伙，李南枝想了想，带着这么多现金确实也需要有个开车的，于是点点头“也好，那就这样，谢谢了。”
　　“唉，可惜我那朋友仍然没有回信。看来是找人没有那么顺利。总之你千万要小心啊，万一谈不拢就赶紧离开，自己的性命要紧”
　　看着林先生一副担忧的样子，李南枝忽然有了几分感动，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不用担心，一切就按我的计划来，你就等消息吧”
　　提到计划，林先生面上的紧张更加深了一分“你的那个机会真的有把握？”
　　李南枝一笑“放心吧，再说万一不行，不是还有plan b么？我去准备一下。”

　　准备停当之后李南枝带着一箱子钱，坐上了林先生给她准备的黑色越野车离开了庄园。车开不多时便到达了位于海湾的港口。搭上了最近一班去宿雾的渡轮。
　　现在正值雨季，天天至少一场雨，李南枝靠在舷窗上看着大雨中风滚浪涌的海面，生长于海边的她早已看惯了这样的风浪，只道是寻常。
　　“不过，虽说都是海，可不同地方的海，到底是不一样的啊。”
　　她轻轻感叹一声，又看了看身旁的小伙子
　　“林先生跟你说了要送我去做什么吗？”
　　阿湛点头，
　　“是的，我知道的。是跟当地的□□交涉，解救您的朋友。”
　　这下换李南枝惊讶了“那你不害怕吗，对方可是□□啊？”
　　没想到阿湛微微摇摇头 “见多了就习惯了，怕也没有用。在吕宋，你总会遇上这些人的。”
　　他的神色很平静，明明是很年轻的脸上，却忽然多了一种见惯风浪的沧桑感。倒是让李南枝很有些感触。
　　是啊，这里与她的国是不一样的世界。
　　世家门阀和□□横行才是这里的底色。那些枪战厮杀，绑架勒索，走私贩毒……那些她从前只能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剧情，却是这个国度的日常。连林先生这样有身份地位的商人尚且要向这些势力低头，更不要说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他们根本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不在此处，也在他处。

　　“好吧，既然你不怕，那么我正好有事情要跟你说，等下我们过去之后，你需要配合我……”李南枝招招手，让小伙子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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