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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云
常焰在周源那拿了两瓶威士忌走了。
回到家,常焰觉得特别乏累,明明什么也没干,就是累到站都站不住。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屋子里头都是月光。
他没有开灯,把威士忌放到茶几上,看见了一旁放着的画,前几日让栾宇去取的。
画是云边用来忽悠他的赠品,第二幅,他还没拆开看。
他把画拿到手里,撕开了包装。
撕得时候没有犹豫,导致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画面上有一大片云,色彩随着云层高低而变化,从红到橘,从橘到金,火烧似的,太阳像个鸡蛋黄一半被山遮住。
常焰眼睫微动,嘴角扯起一丝惨淡的弧度,又渐渐抿直,缓缓下垂。
他颓然地坐到冰凉的瓷砖上,微微调转油画的角度,让月光能清晰的照出上面的每一个笔触。
常焰用指腹轻轻抚摸起画布,触感微凉,平涂的部分摸起来很细滑,笔触感强的地方摸起来很粗糙。
他弓着腰,垂着头,肩膀垮塌,把画布的每一寸都上一遍。
心好像被撕开一条口子,冷风嗖嗖地往里头灌。
这幅画他太熟悉了。
那段时间他在努力地想办法接近安坤,原本以为自己跟过大龙,也贩过毒,这样的背景接近安坤不是一件难事,但安坤太谨慎了,除了和自己人接触之外从来都不露头,好久他都不能得手,只好用曲线的方法先接近安坤手底下的人,当时那个人很瞧不起他,甩了一包粉说“你嗦了我就带你去见安坤。”
他就嗦了。
他跌跌撞撞,脑子混沌地走在街头,身体上的刺激勾出了他心底最脆弱的一面,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吸了毒,他可能会遭到队友的不信任,章回会不敢用他。
吸了毒,他或许会因此失去自己的梦想,无法再穿军装。
吸了毒,他便彻底没了靠近云边的可能,一个破碎的身体,没资格追求爱情。
他以为他的一腔热血会用在战斗上,举着枪高傲地站在罪犯面前,看见他们恐惧地看着自己,一边哀求一边忏悔。
然而现实不是这样的,在狡诈的罪犯面前,拥有正义感是很危险的,他要将所学所想全部忘记,把尊严碾碎,良知抛弃,模仿他们的样子,才能融入他们。
无法畅快地手刃罪犯,他感到又憋屈又无力,这种剧烈的精神刺激,让他很想念云边。
街上走过的每一个人都像她,但每一个都不是她,恍惚之中,他抬头便看到了火烧的云,云层变幻莫测,美景转瞬即逝,他怕下一秒就看不到了,便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
常焰靠在沙发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应用商城里下载了微博,等待下载的时间他点燃一支烟,看着外头的月亮,神色不明。
微博下载成功,他登录账号,在主页里找到了自己发过的唯一的微博,就是那张火烧云的照片。
这个微博当初是为了偷窥云边注册的,账号是一串乱码,没人任何个人资料,没有定位,之前关注列表里只有云边一人,但后来怕有麻烦取消了。
常焰搜索到云边的微博,点进去,她的微博账号是当初俩人恋爱时注册的,分享一些恋爱的日常。
其实他说完分手就后悔了,想去找她解释,想求她不要放弃自己,等他两年。
但他看到分手第二天,云边的微博便清空了所有和自己有关的一切,似乎在向他证明,他说的对,她还年轻,失恋了恢复快,说不定第二天就把他忘了。
她的脾气一向很好,清空一切这种行为足以证明她生气了,很少生气的人一旦生气就是非常严重的事,这种气愤会让一个女人格外用力地去遗忘一个男人。
遗忘和等待哪一种更辛苦?后者吧,前者总会有个结果,后者是漫无边际的煎熬。
所以他没有选择打扰她遗忘的过程。
然而六年过去了,她并没做到遗忘,她做什么事都很做得很好,怎么偏偏遗忘这件事做得一点都不好呢?
常焰打开威士忌,仰头就往嘴里灌,喉咙被刺激得有些麻,他的心脏像是停跳了,急需要这种刺激让它重新跳起来。
酒从他唇角溢出,滑进领口,他放下酒瓶,剧烈地咳了几声,每咳一声,心脏就紧缩一下,火烧火燎的疼。
面对抛弃和欺骗,她为什么不言不语,不吵不闹,连一个责怪的眼神都没有。
她真是一个让他心疼的女人。
他真是个混蛋。
常焰弯着腰,似乎疼痛让人难以承受,最终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
长蓝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下了两场雨,气温下降得厉害,路上湿湿的,冷空气直灌人的衣襟。
突然降临的寒冷抑制了路上行人的数量,显得有些萧条。
老吴按摩失火之后,云端也就提前结束了那的工作,近来都在看店,云边多了很多自由活动的时间,但云边不喜社交,在长蓝也没什么朋友,有想过去蓝海湾游泳活动一下自己,但想到上次常焰推她下车的样子,也知道他定是不想再看到自己,她还是别惹他眼烦了。
近日有一批材料在邮局,需要自取,在画室呆了一周的云边这才出门。
到了邮局,拿到一箱材料,有点沉,她得打个车回去。
云边把箱子搬到路边放着,人站在路旁张望,这地段不是特别好打车,五六分钟才能看到一辆出租,伸手车也不停。
出租车不打表,也没有“空车”或“载客”的标志,在云边眼前闪过的时候她才看到里面有人。
连过去好几辆都是如此,干脆不招手了,把吹得冰凉的手揣进口袋。
常焰开着车,老远就看到了云边,她安安静静地杵在路边,看不清她表情,但感觉人在发呆,动也不动。
他轻踩刹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云边面前经过。
云边原本呆呆地看着地面,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看到了牧马人。
车窗关着,云边看不到里头的常焰,但愣了一两秒,待车经过后第一反应是看向车牌,随后仓促地背过身,下意识地往反方向走,脚刚迈出就被箱子绊倒,人“啪叽”一下,膝盖和手掌着地。
这一系列手足无措的画面被常焰看得一清二楚,他踩下刹车,倒档,眼睛紧紧盯着后视镜里云边的身影。
她也没个缓冲,直接从地上站起来,搬起箱子,继续往前走。
常焰心里稍稍一突,按开车窗,追上她,把车一别,挡住了云边的去路。
云边还假装没看到似的要绕开走,常焰唤她:“云边。”
云边避无可避,这才回过头,“诶”了一声,表情像是突然发现有人在叫她,自然得不得了。
常焰看着她,眼神寂静。
“你干嘛呢?”
云边抱着箱子,鼻头被冷风吹得通红:“打车。”
“刚有空车过去,也没见你打啊。”
云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目光躲闪,窘迫地笑笑:“是吗。”
呼出的白汽像雾气,常焰看她只穿了一件牛仔外套,说:“我送你。”
云边抬头,表情有些茫然,不太相信常焰会愿意跟她共处,常焰盯着她,她沉默站着,一秒,两秒。
常焰开门下车,走到她跟前,拿过她手里的箱子,目光掠过她的脸:“天冷,上车吧。”
常焰把箱子放到后座,回头时看见云边在看着他,似乎想看出他的神色里有没有不情愿的味道,发现没有后,她才开门上车。
常焰不先说话,她也不说,双手握在一起,有些局促。
常焰稍稍看了一眼她的手,都冻红了,说:“我去发廊,正好顺路。”
云边点点头:“玥玥发廊吗?”
“嗯。”常焰只是找个送她的借口,这段路只有玥玥发廊是顺路的,但说完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云边,说:“我去玥玥发廊不是找林玥。”
云边轻轻嗯了一声。
常焰沉默,不知她在想什么,说:“我和林玥没关系。”
云边转头,无意识问:“什么?”
常焰语气很认真地说:“我和她没有男女关系,我没碰过她。”
云边哦了一声,眼神无声,安静地看着他。
常焰不再躲闪,迎上她的眼神,四目相对,说:“我也没碰过别人。”
她其实不太想问这样的问题,也不想听到答案,虽然自己之前表示在她心里不认为两个人分手了,但那只是她的想法,她没有资格去要求对方也是如此。
再说,都六年了,他跟谁在一起,她都接受并理解,但她不想知道,知道了就会多想,与其这样,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解释了,说自己没碰过别人,她信,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去解释。
她没说话。
常焰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路,不自觉松了点油门,闲话起来:“来长蓝还习惯吗?”
云边轻轻搓着手指,说:“还行。”
“最近天冷了,特别是早晚温差大,注意保暖。”
“嗯。”
两人无话,半晌后,云边说:“你也是。”
北风吹起,地上的尘土被卷起翻滚,她白皙的脸,轻扬的嘴角在他视线里打转。
真的,没得到还好,得到过,就再也放不下了,他也不想放了。
常焰问:“箱子里是什么?买的材料吗?”
“梵高的颜料。”
“梵高的?”常焰瞥她一眼:“他不是死了吗?”
云边轻笑,语气也比刚刚显得轻松了些:“是颜料的品牌名字,叫梵高。”
常焰龇牙:“我还以为是他用过的颜料呢。”
云边的心突然之间就砰通了一下,看着他,黑黑亮亮的眼睛眨了眨,又笑了一声。
常焰眼神短暂地在道路上移开落到她脸上:“我没见识,别笑我。”
“没笑你。”
“那你笑什么呢?”
云边抿唇不语。
一个女人只有在爱一个男人的时候,会特别好哄,不管他之前多么排斥她,只要多说两句话,对她笑笑,她就可以冰释前嫌了。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滑过,道路两盘的树叶掉落,有些树枝已光秃秃的,路程本就不远,没多大一会儿就驶到了目的地。
常焰停好车,云边解开安全带,下车,到后座拿好箱子。
云边说:“我走了,今天谢谢。”
“好。”
云边抱着箱子往画室门口走,常焰按下车窗玻璃,盯着她的身影,见她脚步渐远,常焰的心口越来越闷。
似乎是感受到常焰的视线,云边回过头,就是这一眼,让他有了勇气,半个身子飞快从车窗里探出来,大声喊:“云边!”
安静的小巷只有他的声音。
云边站在原地,安静看着他:“怎么了?”
“晚上一起吃饭吧。”
云边没说话。
常焰想从车上下来,但动作太着急,后脑勺磕到了车门,他没管,打开车门,左脚落地。
云边喊:“好啊。”
心也落了地,常焰龇牙笑:“行。”他收回左脚,坐回驾驶座,龇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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