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妈宝男的妈

　　急诊，程慕江咳嗽得太厉害，止不住，医生先给开了盐水瓶，让他先去输液，再把住院的单子开出来。
　　盐水挂下去并没有当即起效，程慕江该咳的还是咳。江思坐在他边上的输液椅上，一刻不停地看着一滴滴少下去的盐水袋。
　　住院部开门时间比门诊早些，程野先回家拿了些儿子的换洗衣物和行李，又掐着点回到医院，守着住院部的缴费台亮起了灯。
　　护士打开电脑，问程野要住院单。
　　薄薄的一张单据上是他儿子的病痛与健康，一分一秒都不该耽误。
　　他看着护士熟练地把信息输入进电脑里，一旁的播音机喊着需交费金额。
　　护士问：“怎么交钱？现金还是微信？”
　　程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的那一刻，对着那张他用了数年的壁纸，却停住了手。
　　再次抬头时，并没有调出付款码的界面，而是问道：“先不住院了，可以吗？”
　　护士：“？”
　　程野：“我们想去别的医院再看看，先不在这里住了，行吗？”
　　护士：“你是孩子的？”
　　“父亲，我是他父亲。”
　　护士：“那单子拿回去吧。要转院就快去吧，别耽误孩子看病。”

　　程野将一众单据和医保卡放回塑料袋里，奔至急诊区的输液室。
　　程慕江的盐水刚刚挂完。他吊完了瓶，咳嗽被西药暂时压制，只是嗓子和肺依然疼痛。江思正把他搂在怀里，等着程野回来。
　　看见他拎着资料袋回来，自然以为他是交好了住院的费用。他却从她臂中接过孩子，带着江思往外走。
　　“住院部不往那里走的吧？”江思疑惑。
　　程野：“不在浣江住院了。我们直接去杭州，去省儿保。”
　　江思恍然大悟：“对，对！直接去省儿保好！杭州是省会，那里的专家医生肯定比浣江的好得多。”

　　车在高速上行驶。
　　程野很想把油门一脚踩到底，但这是对于一家人的另一重安全威胁。他到底还有几分着急之外的理智存在，在清晨的高速快车道上，稳稳地把速度提到路况允许的极限。
　　交通广播时刻里一男一女两位主播轻松愉快地交谈着今早杭州城里早高峰的拥堵。周一的早晨，堵是常态。从七点半堵到九点半，外地车限行，而本地车在西湖边的南山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杭州人早已习惯于此，然对于程野和江思来说，他们无比希望自己赶到时，儿童医院附近的车流都能一下子散尽。
　　儿子这个状况，江思再怎么心大，也不能留他一个人坐在后排的安全座椅上。她陪坐在他身边，吹冷着保温杯的热水，倒在小杯盖里，一口口喂给他润喉。
　　程野在杭州生活过，知道杭州的限行政策。他的车挂着的是浣江车牌，很不巧，尾号正是今日被限行的号码。不过在程慕江这样的状态下，违反限行政策罚的那几百块钱又有什么要紧呢？
　　程慕江到底年纪还小，靠在座椅，就算身体不舒服，摇摇晃晃地竟也这么睡着了。
　　江思吓坏了，还以为儿子咳嗽咳晕了，慌忙喊道：“程野，你看他！”
　　程野猛地转头回来，看见双眼胀得肿肿的儿子倒头睡着。
　　“应该没事，就是睡着了。”程野说。
　　江思都快要哭出来，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儿子的鼻下。
　　感受到他规律的呼吸，才总算放心。

　　一阵电话响起，程野看了一眼，递给后座的江思。
　　“幼儿园李老师，你接一下。”
　　江思这才想起来，自己忘做了一件事。
　　幼教老师问道：“喂，是乐乐爸爸吗？”
　　“李老师，我是乐乐妈妈。”江思知道李老师为什么打电话过来，也就自己顺着话说下去了，“今天乐乐没去幼儿园，我替乐乐跟您请个假吧。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感染了肺炎。我跟他爸爸现在带着他去杭州的省儿保去看了。”
　　李老师颇为震惊：“乐乐得了肺炎？上周五还活蹦乱跳着管我们要鸭梨吃呢！他的肺炎严重吗？在浣江看过了吗？”
　　她语气中的着急清晰可闻，显然，是真把自己的学生放在心上了。
　　江思叹了口气：“我们周末带他去上海玩了一圈，他是昨天半夜突然咳起来的，浣江的医院里挂了急诊，说是肺炎，要住院。我们不太放心，打算带他到杭州去看。”
　　“要住院？这么严重！”
　　“嗯。所以这次乐乐请假应该也得要好几天，要麻烦老师了。”
　　“放心带孩子看病吧，请假不是问题的。”

　　李老师的一通电话，提醒了江思很多事情。
　　在忙乱之中，她总算有思绪捋一捋现状。
　　今天是周一，程慕江原本是要上学的，程野也是要上班的。同时，今天还是《清明梦》前四集剧本交稿的截止日期。
　　陈巧向来知道她的写作节奏，也知道她没有拖稿的习惯，便直到今天也没有来催促。然她自己想起了这件事，才惊觉存了剧本文档的笔记本电脑还在家里。
　　她用的写作软件没有云端存储功能，电脑落了，意味着剧本也落了。
　　今天她必然要陪着程慕江在医院里，那么也就意味着，她要错过剧本的交稿，也要错过《清明梦》整部剧的编剧一职。

　　江思在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儿子而作出的牺牲，不要太放在心上，没有关系的。
　　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懊恼。
　　剧本她早几天就写好了，只是想着如果太早交稿，会给制片人自己并没有认真写作的错觉，这才一天拖一天拖到了截止日期。但凡她昨晚睡前打开电脑，编辑一下邮件就给制片人发过去，这样的好机会也许就不会错过了。
　　本该做好却没有做到的事，才是最最遗憾的。

　　程野通过后视镜，看到她不展的愁眉。
　　“就快到了，思思，别着急。”他安慰道。
　　“嗯。”江思有气无力地应着。

　　江思想，在迪士尼时想过的人品守恒定律果然没错。
　　突然降临的幸运，总是需要更大代价的不幸来偿还。
　　儿子忽然得了肺炎，辛苦写作的成果或将功亏一篑，在此之后，她实在担心不幸还会有更多。
　　程野安慰她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在市井之中生长的他当然知道，小孩子成长的过程中难免经历一些病痛。小病小难中长成了如今绝大多数的大人，它们会变成一层盔甲，护佑着孩子的长大。
　　但当程慕江真的撕心裂肺地咳嗽时，他的那些世俗的认知统统无效。儿子的每一声咳嗽，都是落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子，撬也撬不去。
　　他太知道被石子压垮的滋味了。

　　下高速后，便是杭州城里的奔波。
　　程野对杭州城区熟悉得很。尽管为了市政建设，杭州的路挖得此起彼伏，但基本的格局他早已烂熟于心，用不着打开地图。
　　走过复兴大桥，跨过钱塘江，在中河高架下挤过车流，终于挤进拥挤不堪的停车场。
　　这里的每一辆车都是一个家庭，每一辆车里都有一个生病的孩子。
　　这是省儿科医院。这里的人满为患，也就意味孩子们的疾病并没有缺席这些家庭。心急如焚的父母在院区里奔跑着，抱着推着揽着牵着自家的孩子走在消毒水和白大褂之间。
　　来得巧了，一进停车场，就有一辆车从车位里出来。程野当即抢占，而江思则轻柔地叫醒了程慕江。

　　乐乐一醒来就咳嗽。
　　程野抱着他，他就咳了一路。
　　急诊的号早就在来的路上就通过手机挂好了，江思在父子俩之前狂奔，到指引牌前认清了急诊的位置。
　　程慕江依然咳嗽着，到了医生面前坐下来时，满眼已都是泪痕。
　　急诊的专家先面诊了他的情况，又看了看他之前在浣江市医院里做出来的那些检查报告，和挂的盐水的单子。
　　专家也是那句话：“得挂瓶了。我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他这个情况严重吗，医生？”
　　专家再看了眼报告单，语重心长道：“全省生病最严重的孩子们都会到我们医院来，相比较来说，他的情况还算是比较理想的。他现在体温也正常，就是咳嗽、少痰、气短，呼吸音也还算清晰，应该说是轻症。但他咳嗽得厉害，所以我才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江思不自觉间捏紧了程野的手，医生说话，她一句都不敢遗漏得听着，点着头又问：“那医生，你看他现在咳得这么厉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的？”
　　医生于是开了几个小儿止咳药水。不过药水多数治标不治本，程慕江的肺炎，还得靠挂瓶解决。

　　省儿保床位紧张，程野也是不敢耽搁，赶紧就把手续办完了。
　　到吃中饭的时间，程慕江总算在病床上安顿下来。
　　护士小姐给程慕江手臂上扎了留置针，方便他接下来几天的输液。程野下楼去车里取之前从家里收拾来的东西，也打了饭菜回来。
　　回到病房时，程慕江正哇哇得哭。
　　他受不了自己手臂上扎着针管的感觉，肌肤上尖锐的疼痛，和肺管里难捱的痛痒，令他不断地扭动着，挣扎着。
　　江思坐在病床上，轻轻揽着他，用温暖的体温抚慰着孩子。
　　程野把东西都放下，抹了把头上的汗，搬着凳子，也坐到了床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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