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录

　　捂住她耳朵的自然不是别人，倘若说夺时铃是通过听觉，从而发挥它的作用。那么解决的办法自然也很简单，只要堵住耳朵就好了！

　　白空仍是满面笑容，毕竟自己可是吃过一次亏的人，怎么能再犯错。

　　紫色衣袍女子见白空突然闯入，嘴角扯了扯。

　　白空笑道：“这样，你就无计可施了吧！”

　　谁知，紫色衣袍的少女又换上了一个笑颜，白空还在琢磨，只感觉胸膛前的老妇人突然转身，一个巴掌扇了过来，幸亏白空反应迅速，不然，他那张洁白的脸上恐怕就要多出一个手印了。

　　面前的老妇人手舞足蹈，在说些什么，白空愣住，最后，撤下了一只耳朵的棉塞，这才听清了她的话。

　　“我去你个奶奶的熊！”

　　白空道：“？”

　　要不，他还是把耳朵堵上吧？

　　见面前的人张牙舞爪，白空觉得脑瓜子有点疼，他不怕正经人，最怕的，就是比他还要不正经的人。

　　于是，只得把目光移走，又恰好对上了少女的眼睛。

　　少女的声音同手中的铃铛一样脆耳：“看着我做甚。在下做的可是正经生意，你这样看着人家，莫非，也想和我做生意吗？”

　　生意？
　　白空挑眉：“什么生意？”

　　少女的笑容越发妩媚：“我可以让你见到死去的人哦。”

　　见到死去的人？
　　白空顿时来了兴趣，倒是一份稀奇的事情，于是道：“多少钱？”

　　少女道：“我不收钱，但是我收其它的东西。”

　　白空道：“比如？”

　　少女嘴角弯弯：“比如，这个——”

　　少女说话的同时，手中的铃铛立刻响起，白空心道不好，立刻将手中的棉花塞进耳道，又准备再次堵上老妇人的耳朵。然而，如此一来，他不能发出攻击，只能被动防守，只见那少女朝他飞窜而出，看起来又像是要夺走他性命，就在这时，一柄剑飞了过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古时月，你带着夺时铃欺骗百姓，夺走他人几十年的寿命，实在是违背天地，法理不容！”

　　名为古时月的少女顿时咬紧牙关，可恶，竟然来了两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援手。

　　“我让她见到相见的人，取走一点代价有什么错！倒是你们，阻碍别人意愿，才最是可恶！”

　　商言星蹙眉：“休要狡辩！”

　　白空道：“你还小，回头是岸才是正途。”

　　“你说谁小呢？！你姑奶奶我可是活得比你久多了！”

　　古时月轻哼一声，目光扫视二人，没有与他们纠缠，只是抛出一个烟雾弹，立刻溜之大吉。

　　白空顿时松了一口气，幸亏商言星及时赶到，否则，就又要纠缠一番才能解决。

　　白空这方才松了一口气，老妇人却再一次大哭起来。

　　“你个混蛋！你们全是混蛋！全部给我滚！”老妇人破口大骂，“都是你们，赶走了神仙，我连我女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白空和商言星相视一眼，最后在老妇人冲进家里拿出扫把赶他们走时，才不得不离开。

　　一边走，商言星一边晃了晃脑袋：“不知那老人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竟会把夺走时间的恶人当作神灵，干出这等事来。”

　　白空往嘴里塞了一颗之前在无归住带的饼干，笑道：“想要知道，简单的很。”

　　商言星一惊：“白兄你可有法子？”

　　白空道：“你身上，带钱了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有时是真的有用的，比如现在，白空用商言星的一袋钱，找到了个居住在附近的人，一问，便轻松地知道了老妇人所作所为的缘由。

　　其实事情也不复杂，老妇人和她女儿相依为命，女儿长大了，老妇人自然想给女儿找个好夫家，结果女儿不肯，逼得太紧，最后悬梁自尽了。这人一去，老妇人恍然悔过，但一切都晚了，连道歉都说不出口。

　　后来，夺时师古时月对她说，她可以让她见到自己的女儿，代价是付出她的寿命。

　　商言星闻言，晃了晃脑袋，此事绝非像夺时师古时月说的一般，根据之前门客的调查，她的确可以召唤回来灵魂，可召唤出的灵魂犹如幻影，并不真实，而那些失去时间、被夺走生命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

　　“既然遇到了古时月，言星你准备怎么做？”

　　商言星晃了晃头，道：“先对那些变为白发的人一一盘问，调查清楚，看了看是否有什么共同之处，这样，好追溯到古时月的下落。”

　　这法子自然是有道理的，按照远西无归家门客的调查只有大致的模糊情况，可是一半的人都变为了白发，远西无归人口不多，地广人稀，这个小镇也就三百多来人，人虽不多，一一调查起来着实有些费时。

　　“地方官呢？让地方官将人召集起来，如这样会方便许多。”

　　商言星有些为难，道：“白兄，地方官跑了，无归家还在捉拿他，就是因为白发镇的事压不住了，他才跑的……”

　　白空一时语塞，这就是一有事就夹着尾巴跑的人，怎么和墨影差距这么大呢，白空莫名想到了墨影。

　　看来，二人不得不亲自去盘问了。

　　白空和商言星分别选了个方向开始一一排查，分开时，商言星给了白空几个信号弹，以便不时之需使用。

　　随后，二人便开始行动。

　　白空敲响了门，开始盘查询问，二人询问的方式有些不同，商言星就像真正的盘查，白空却自在许多，把自己当作了一个要赏点饭吃的人。忙碌了半天，得到的信息其实非常有限，大致是以下这点，变为发白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一部分人和夺时师古时月做了交易，有一部分人，则是莫名其妙变老了，不过，前者会严重许多，根据村民所说，前者基本都命不久矣，最多几天，短则几个时辰后便会一命呜呼。

　　一边问，一边走，白空发觉自己走得好像越来越偏了，这一次，他走了好半天都没见到一栋房子。

　　“白空，汝走错方向了哦。”
　　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带着鄙夷的戏谑，带着善意的提醒，还夹杂着未成熟的青涩童音，一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好是坏。

　　白空扭头，发现身后的桂花大树下，枝干上系着两根绳子，绳子中间连接一块木头，做成了简意秋千。

　　秋千上坐着一个人，那双白净的手抓着缰绳，晃啊晃。

　　树上的花开正艳，橙红如晚霞，树下的少年神秘莫测。

　　“你再往前走，就要离开白发镇了哦。”
　　他再一次好心提醒。

　　原来此刻，白空身在白发镇的边界处，他往前望了望，前面是断层的悬崖，悬崖两边是巨大的石头，树木稀少，倒是的确有几分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可白空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异样，这小孩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为何他都不曾察觉呢。于是，白空没有按照他的提醒，转身回白发镇，而是向他走了过去。

　　白空看见了他那张阴翳又绝美的面庞，乌黑弯曲的发丝显得他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霜。

　　白空记起了他的名字，蹲下身，平视着少年，伸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卷发，像老朋友一样问候。

　　“好久不见，鹑火。”

　　面前的少年，正是那个在不落城被人拍卖的编号为“一”的拍卖物，那日他踹开了白空，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白空还担心了好一段时日。

　　微风吹过，四下无声。

　　少年停止了摇晃秋千，直愣愣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瞳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没有回话，白空却也耐心地很，等待着他的回音。

　　良久，少年才轻哼一声，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别碰孤的头发。”

　　白空以为他又要像上次一样踹自己一脚，正准备起身，却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难得地带着他这个年龄的童真，从他的嘴里说出了这种话，反而一时间显得有些怪异。

　　白空愣了一瞬，然后，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汝笑什么？”少年站起，俯视白空。

　　白空蹲在地上，手撑着下巴，道：“只是觉得你有点可爱。”

　　鹑火：“……”

　　可爱这个词，形容以前的自己倒是没错，可是西皇都覆灭七年过去，见过他的人，看着他板着的那张脸，谁又会说出这个词。

　　鹑火冷哼了一声，双手抱臂，道：“孤不和汝纠缠了，汝好自为之。”

　　正准备离开，他的手腕却被人抓住，手臂一翻，一个纸鹦鹉落入掌心。

　　白空笑道：“这纸鹦鹉活泼好动，可乖了。你呢，就快快收下，这是感谢你为我指路的礼物。”

　　少年的眉头蹙了蹙又松开，道：“汝又在耍什么花招？”

　　白空笑道：“放心好了，这鹦鹉只听你的。”

　　他这一次，并没有像在皇都一样，为了进夜宴耍了花招，倒不如说，这只鹦鹉和他卖艺时用的普通折纸猫、折纸青蛙相差不大，只是一些小玩具罢了。

　　少年再抬头时，只见白空已经跑的远远的了，朝他挥着手臂。

　　白空大声吼道：“真的！它特别乖，不开心的话，就把烦心事说给它听吧！”

　　鹑火看着手中的鹦鹉，抬头道：“孤才没有烦心事！”

　　话落，头一扭，手腕一动，将手中的鹦鹉扔到了地上。

　　犹豫几秒，走上前，又拢在了怀里。

　　白空往回走着，发现这一片地区调查的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准备与商言星在约定的地点汇合，待到达时，商言星也正好从不远处走过来。

　　商言星见到白空，伸手朝他挥了挥，加快步伐，脚下却一绊倒，摔在了地上。

　　白空连忙赶了上去，商言星连忙道：“白兄，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

　　一边说着，连忙又扭头看自己的脚下，竟然是一个人。

　　那人头发花白，面庞朝下，一动不动地躺在泥坑里，衣服上还有几口唾沫，像是当了别人的路，惹人不满留下的。

　　正想着，商言星觉得面前此人有些眼熟，那眉眼，那神情，不正是他们之前救过的那个老妇人吗！只是，此人苍老了几十岁，眼神无神，商言星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发觉，她已经没有气息了，看起来，她还是没有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去见了她的女儿。

　　商言星伸出的手，下意识地缩了回来：“为何她这么傻，倘若她女儿知道了，怕是会痛心疾首。”

　　白空没有说话，只是把老妇人从脏乱的泥地上抬了起来，商言星虽不知白空想要干什么，也帮着白空，把老人放到了一片比较干净的草地。

　　白空心想，这样，至少不会再次引人不快，吐上几口泡沫了。

　　人各有选择，对于有些人来说，选择是错的，对于另一些人来说，选择又是对的。

　　白空立起身子，俯视着老妇人，声音悠悠，他突然道：“言星，如果有一天，让你用剩余的半辈子，去换见一个人一面，你——愿意吗？”

　　商言星陷入沉思，他的一生中，似乎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还未答话，却见白空继续道：“我愿意。”

　　他的目光望向老人，神情难得认真起来：“但前提是，我想见的那个人，是我真真正正相见的人，而不是被人胡乱做出来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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