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月同行

　　谢赫回来提了两个袋子，他没什么表情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弄了起来。
　　徐浣看到他这幅冷淡的样子，不免有些紧张，她知道他在生气，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便坐得像小学生一样端正，一直看着谢赫。
　　对面的蒋志明看到这般场景，不爽且无奈地摇头。
　　徐浣看着谢赫拆开盒子之后，过来拉她的手。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谢赫没有用多少力，被躲开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徐浣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有通红带着点青的抓痕，是之前谢赫拽她弄出来的。她反应过来后，乖乖地把手臂放回他张开的手掌上。
　　谢赫握着她的手臂，肉很软，但稍微一用力就能摸到她骨头，又很瘦。他对准那斑驳的伤痕，把药喷了上去。又把药罐递给蒋志明，沉声道：“抱歉，我太冲动了，误伤了你。”
　　声音不低不高，颇为平淡，诚意是有，但没多少。蒋志明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不接，谢赫也不动，继续举着。良久，蒋志明才把东西拿过去，低声说了句：“没事。”
　　谢赫从另一个袋子拿出冰袋，递给他，其余两个递给徐浣，对她说：“眼睛肿了，用冰袋冰一下，不然下午不好上妆。”
　　徐浣接过捂在眼睛上，过会儿又觉得太冰放了下来，直到吃饭才放回袋子里。
　　饭店不大，菜也就二十几盘，但桌子摆了一半就满了。蒋志明对老板说：“剩下的打包，用盒别用袋子。”
　　他们三人没吃完的菜也被他打包了，用的公筷，蒋志明没嫌弃。他提着一大堆餐盒面对着饭店门口，神情恍惚，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对谢赫和徐浣说：“再也不见。”随之一个人，提着东西，笨拙地往一边斜坡上走。
　　徐浣手里还拿着两个冰袋，时不时冰一下眼睛，让略微浮肿的眼皮消下去。因为她是丹凤眼，眼形狭长，哭的时候眼皮肿就会压着她的眼珠，让眼睛变得细长。
　　会丑，会很丑。一般徐浣不大介意，但在谢赫面前就会很介意。她压眼睛的力气稍大了点，一只眼睛冰着，一只眼睛看路。
　　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走回了市场里。人一多，免不了相撞摩擦，更何况徐浣其中一个视角受限。但她又不敢挨谢赫太近，怕踩掉他鞋子，始终隔了半米距离。
　　直到不知道第多少个阿姨穿过那半米距离后，谢赫过来扣住了她压着眼睛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
　　他的手掌很大，又或许是徐浣手腕太细。他的手扣成了圈，虚虚地套在手腕上，还留有缝隙。
　　徐浣就这么跟着他走，因为身高的差距，她能瞧见他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和长长的眼睫……还有点性感的喉结。
　　上车的时候，谢赫才松开了手，药都提在他的手上，他一进去就到了最里面，靠着车门。
　　徐浣犹豫了一会儿，坐在了中间的座位。谢赫扭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了，但眉眼淡淡的。
　　徐浣看到谢赫的外套口袋上有一串流苏，浅蓝色的，看鼓起来的形状很像是……
　　“这个……是你买的吗？”
　　谢赫听到她开口，终于舍得把视线投向她，伸手拽着流苏把香包扯了出来。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要？”
　　徐浣拿过来，低头闻了闻：“我不要。不过……你喜欢这个？我们家有很多，都是奶奶做的。你要我给你拿。”
　　谢赫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曲，他的唇角弯了一下：“给我拿？”
　　“嗯，你要多少都给你。奶奶每年会做很多，还会给我们寄过来，挺香的，我经常在床头或衣柜里挂着。”
　　窗外的阳光划过浅棕色的眼珠，浸成了琥珀色，他的喉结滑动：“那我要……和你味道差不多的那种。”
　　“味道？什么味道？”徐浣嗅了嗅自己的手腕，除了沐浴露没别的味道，又闻了一下衣服。
　　“哦，你是要挂在衣橱里的那种吗？那种是防虫防潮的，很实用。”
　　“……随你。”谢赫把头偏回去，再没有说什么。
　　“那……这个你花了多少钱？”
　　“三十。”
　　谢赫看着徐浣目光里渐渐带上了些无奈，嘴唇给抿了起来，无声地告诉他：你被宰了。
　　“那我跟你换。”谢赫指着她手里的香包说：“换你床头上的那一个。”
　　徐浣怔了两秒，看着手里和自己床头那个差不多的香包，把它攥紧，然后点了点头：“行。”
　　两人之间的氛围终于好了起来，谢赫打开车窗，塞进来的风扰乱了他的黑发。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在意那件事，但它好像一根刺，扎在皮肤里，明显且不容忽视。
　　他似漫不经心地问：“那个谁失恋了……你哭什么？”
　　徐浣还在尽职尽责地冰着眼睛，闻声身体颤了一下：为什么都要问这个？！
　　谢赫静静地看她耳朵从耳尖开始红，逐渐带到耳垂，背弓得像遇到天敌的鸵鸟，一头扎进土里。
　　徐浣正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拿着冰袋捂着眼睛悄悄地看他态度，如果只是随意问的，那就装听不见。
　　她这么想着，睁着一只眼睛睨，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谢赫见她悄咪咪的小动作，就知道她心里打了什么算盘。他忍不住从鼻腔里轻嗤一声，表示自己也没多在乎这个，转头不看她。
　　“那个……就是……”徐浣见他脸色不妙，老老实实开口：“就是……催泪电影你懂吧？”
　　“我看到他们分手好像看到了……电影里男女主分手的场景，然后就……想哭了……”。
　　谢赫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声音懒懒散散的，说：“是这样啊……”
　　随后他掏出手机点了点，然后扔给徐浣。
　　“选个催泪电影，我带你去，看你能哭成什么样。”
　　看电影没哭过的徐浣：“……”
　　她有些仓皇无措，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求饶。谢赫觉得心里好像掉了根羽毛，化成了恶魔的心脏，那种想要逗弄她的恶意悄然滋生。
　　谢赫故意逼问她，挑那种最暧昧的问题问：“那你们聊我干什么？”
　　徐浣心里猛得一抖，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在蒋志明面前说他是她的男朋友？！
　　他的气息渐渐靠近，声音被流动的风打碎了，渐渐失了真：“为什么——”
　　“他提到我的时候，你能羞成那样？”
　　他的语气真挚无辜，像三好学生向老师讨教问题那般真诚，仿佛他是被这道难题绊住了脚，实心实意地发问。
　　徐浣难以回答。不知道是由那种场景联想到谢赫更羞耻，还是让他知道她喜欢他更羞耻。
　　可谢赫还是不偏不倚地盯着她，似乎是等待她的答案。他看到徐浣的左手往空座位那边撑了一下，身体也渐渐往后仰，像是面对狼的兔子，屏息安静地等待逃跑的时机。
　　谢赫怎么可能让她逃掉。他迅速靠近，想要犀利地，甚至是恶劣地捅穿他们之间的窗户纸。
　　你喜欢我，不是吗？
　　他的虚荣心逐渐被期待胀大，连桃花眼都被阳光点亮。他笑着，看着她微颤的眼珠，绷紧的肌肉，轻声说：“你是不是……”
　　未说出口的话倏地被徐浣的掌心堵了回去，谢赫的嘴唇藏进了手掌里，他有些错谔地看向她。还未看清她眼底波动的涟漪，黑幕降临，灼热的视线被手掌截断，同他的视觉一起都被剥夺了。
　　他的嘴和眼睛都被捂着，只有听觉能窥探到她的心跳。
　　猛烈地，清晰地落到他的耳膜里。
　　他好像——把他的小兔子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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