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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之大者
展傲风闻言,双眉紧锁,嘴唇抿成一条锋锐的薄线,薄线两侧迅速由粉转白。他套上盔甲,执剑快步向外走去,霁月同样神色凝重,默默跟在他身后,不知正想着什么。
走到一条官道上,二人与仓皇逃命的城中百姓撞了个正着。
伤者的哀嚎、妇人的惊叫、孩童的啼哭、杂乱无章的脚步、仓皇间衣料磨蹭的簌簌、远处战马的嘶鸣、利刃入肉的钝响……种种声音织成一张大网,将霁月的五感笼在其中。
血水与泪水在她眼前相继淌过,将视野晕染成一片蒙着雾的赤红。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战乱,兵荒马乱之中,如血烈阳之下,她却有一瞬恍若置身中秋那夜宁静的杏白林,倏然读懂了展清风的牺牲。
“跟着人潮往城后躲,”展傲风将她从如梦思绪中推醒,他应是很着急,语速相当快:“下回祭拜你师父时,替我说一句,是我展傲风对他不住。”
话音刚落,他便逆着人流,往反方向走了。
霁月自然没理会他的屁话,她依旧缄默,也依旧紧跟着他。
“别跟着我。”
“我没有,往城楼走,刚好顺路。”压根儿不知城楼在哪儿的霁月一本正经地胡扯。
“你当打仗是闹着玩么?”展傲风眉间一凛:“这儿不关你的事,你犯不着……”
“少废话!”霁月不耐打断他的婆婆妈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还需要解释么?”
展傲风被她噎得稍顿片刻,又道:“清风没有子嗣,你又是他唯一的徒儿……”
“我师父为国捐躯,我又岂是孬种?”霁月半掀眼皮,凉凉睨他。
“……姑娘大义,是我狭隘了。”展傲风把自己的头盔给霁月罩上,没在“大侠”面前再多话泄露自己的小人之心。
二人往城楼方向挤了段儿路,便遭遇了突厥的先锋士兵。展傲风转身向外,利刃出鞘,三两下解决掉自己一侧的人。
霁月在烧杀掳掠的敌军与前不久还恨得牙痒痒的仇人间短暂犹疑了一瞬,终是缓缓转身,将后背与其上承载的信任一并交托给展傲风。
朔措的城门开得邪门儿,确给了展傲风他们一记措手不及,但突厥那边不明城中情形,唯恐内设暗伏,同样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只先派了一队先锋探路。
得益于突厥首领的这一点怂,展傲风与霁月虽每人身上皆挂了些不同程度的伤,却到底活着上了城楼。
城门犹大开着,城楼上士兵们围成一个圈,霁月瞥见缝隙里透出的白,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又是……冲她来的么?
她究竟何德何能才担得起一座城破的罪业?
白衣人慢摇折扇气定神闲地朝他们走来,士兵们拼命想要阻拦,却半分近不了他的身。
他眼珠和太阳穴的细孔还没补好,配上数年如一日的微笑颇为瘆人。
霁月前几日才同他打过照面,除去厌恶倒不觉其他,展傲风却瞬间被拉回最浓最黑的梦魇,登时失了方寸。
白衣人友好地跟曾经的棋子问了声好:“展将军,近来如何?”
展傲风睇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脸,从眸色到面色连成一片晦暗,恹恹没有接话。
白衣人瞧他这副模样,半是满意,半是故作惋惜:“看来不怎么样了,真可惜,若你能再少些良心,过得不知要有多好。”
“再少些良心,跟你一样么?”霁月无心再听疯子多话,右侧唇角斜勾,挑起一个阴恻恻的冷笑,继而气沉膻中,催动一点朱砂,泄愤似的在他皮囊上又添了数道斑驳。
“白皮怪物,你又想干什么?”
“公主殿下这可错怪本座了,本座不过是近来无事,又恰巧得知这边有场手刃仇人的大戏要演,起了兴致便赶来瞧。谁知公主殿下叫我等得甚是心焦,无法,只得多叫些人来助助兴了。”
白衣人皮囊破了,周身不再紧绷,神情也随之自然许多,微挑着眉问道:“眼下这情形,不知公主是想亲自把未完的戏唱全,还是将戏台交给底下的人,我们三位老朋友在城楼上共同欣赏这一曲呢?”
“什么意思?”自再度见到白衣人,展傲风总算开口说了句话。
“不明白?那我再解释通俗些:我想看她亲手杀了你,否则……城门永不闭,天下再难安。”
“好!”展傲风应得爽快,可他越爽快,霁月心里越气。
“好什么好?”霁月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而抱臂睨向白衣人:“我觉着……宰了看客下酒才好,如此,戏直接不必唱了。”
“公主若有本事,当日在乘风山早取下我性命了,又何需等到现在?”
“乘风山?”展傲风双眉越锁越深,直觉不妙:“你又去了乘风山?”
“是啊,去践当年之诺,还记不记得我曾说乘风山百年基业将悉数毁于无咎剑下?”白衣人仔细观察着他面上每个表情,指了指霁月别在腰间的无咎剑:“所以……我拿着它屠了乘风山满门。”
“刺啦——”
那是展傲风踉跄退后,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的声响。
见他神色恍惚,霁月挡在他身前继续同白衣人对话。“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阁下就不担心自己穷途末路的那天么?”
“穷途末路……”白衣人反复咀嚼这四字半晌,眸中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恨意,嗤笑道:“公主不会以为我是无缘无故走到今日的吧?倘世间真有什么因果报应,我倒乐见其成,总归第一个轮到的必不会是我。”
说完,白衣人向远眺了眺,示意霁月:“与其操心本座的报应,公主殿下不如先担心自己。”
霁月朝茫茫绿原与天相接处望去,果见一条黑线愈来愈清晰,随着与城楼的接近,又逐渐宽阔。
那是第二批即将入城的敌军。
与此同时,一只手抽出她腰际无咎,横递至她眼前:“请吧。”展傲风扭了个腕花,将剑尖指向自己。
“我不会杀你。”霁月咬紧后槽牙,一句话自牙缝间挤出。
“如你所言,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我一早便是该死的,能死得其所已是幸事一桩。”此时的展傲风倒当得大义凛然四字,可霁月瞧进眼里却更有种抽他的冲动。
“我告诉你,你纵有一百个死有余辜的理由,也不该是此刻为这白皮怪物所逼!”
展傲风抿唇,又看了眼城下越逼越近的敌军:“快没时间了。”
霁月也望过去一眼,而后她缓缓收回视线,高昂着头,逆风而立,鬓发飞扬,配上坚毅的目光,整个人说不出的孤绝:“不敢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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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父死后,我们霁月也长大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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