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

　　从那之后，只要纪静休息在家，许慕周就会收到纪望送来的红烧肉，乌鸡汤，排骨。
　　听纪望说这些都是他喜欢吃的，纪静一有空就会给他做。
　　接触多了，许慕周发现纪望的内心很柔软，跟他渴望爱一样，渴望外界的接触。
　　高三课业忙，早出晚归，除了那晚，许慕周就没在见过纪望发病，但偶尔会从街尾巷口的邻居那里听来两句。
　　跟着奶奶在这住了十几年，巷里的人都认识他，有时候他们会强行拉着许慕周一起聊几句，问几个他这位楼下邻居的感受，又叮嘱着让他注意安全。
　　他们说，许慕周也只是淡淡的点头或者摇头，从不只言片语。
　　入冬，夜长昼短，学校调整了作息时间，比平时早放学半个小时。
　　许慕周跟在沈京辞身后上车，这会刚放学人多，两人找了个角落站着。
　　“你哥的订婚典礼，有着装要求？”许慕周问，毕竟是大户人家，有要求也正常。
　　“没有。”沈京辞：“你人来就行了。”
　　考虑到他一个人，人生地不熟，身边有个人熟人比较方便，沈京辞又说：“周末我肯定走不开，我让陆续去接你。”
　　三个站晃眼就到，车子还没停，许慕周看到了一家杂货店外面围了好些人，稀稀疏疏，透过人群他看到了纪望。
　　“是纪望。”
　　车子在站台停下，许慕周来不及在撂话抬腿就跑。
　　站台离巷口只有几百米，如果纪望发病跑到了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此时店里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鸡蛋，店面不大，纪望蹲在摆着干货的桌上，脖颈上有两道抓痕，许慕周想也不想就要过去，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了。
　　他回头看到了沈京辞：“他现在不认人，你先别过去。”
　　这一片都认识许慕周，老板也过来了，捞起袖子露出小臂给他看：“是啊周周，你看他把我咬的，还是等他妈来吧！”
　　手腕上挂着两道猩红的牙印，还在流血，许慕周收回目光，对着依然抓着他手腕的沈京辞说：“我最近跟他接触多，他应该认得我。”
　　沈京辞拗不过他的坚持，拿着他的书包，一直注视着纪望那边的动静，以防万一。
　　许慕周跨过一屋子的狼藉，他每靠近一步，纪望就里缩一寸。
　　许慕周停下脚步弯下腰，对着他笑了笑，轻轻唤他：“纪望，我是许慕周，慕哥，还认得我。”
　　纪望不说话，就是看着他，他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全身冷的在发抖。
　　许慕周把外套脱下给他：“你是不是很冷啊，我的衣服给你穿。”
　　纪望仍然往里退。
　　许慕周学着纪静，耐心道：“我们是朋友啊！你忘了吗？你还请我吃了你妈妈做的红烧肉，排骨，你还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我们还交换了饼干……”
　　纪望不退了，看着他，试探道：“……朋友？”
　　许慕周点头，默默往前迈了一步。
　　“……慕哥。”
　　“嗯，是我。”许慕周走到他面前。
　　“朋友。”
　　“对。”
　　见纪望放下防备，许慕周把外套给他披上：“来，下来，我带你回家。”
　　许慕周带着纪望刚出来，沈京辞就把自己的衣服给他套上，许慕周看了他一眼，说：“我不冷。”
　　“祖宗。”沈京辞无奈的道：“是我热。”
　　纪静赶回来的时候，纪望刚在床上躺下，这会他已经恢复了神志，纪静拉开被子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除了脖子上的两道抓痕，再无其他外伤，突然松了口气。
　　纪望小心翼翼的抓住她的手：“……妈妈，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客厅的门正对纪望卧室，许慕周看见纪静温柔笑了笑：“没有，我们纪望很乖。”
　　纪静看着脖子两道抓痕问：“疼不疼？”
　　纪望摇了摇头：“慕哥和京哥给我上药了。”
　　“好，那就乖乖睡觉，妈妈等会来检查。”十一二岁的年纪不是小孩子了，但是纪望情况不一样，纪静耐心的哄着他，给他盖好被子，等他闭了眼睛，才关了灯，掩上门出来。
　　对着他和沈京辞千恩万谢。
　　两人从楼上下来，许慕周看微信消息，落后两步，是周梨发来的赡养费，很大一笔钱，不得不说在物质上他的父母从来没亏待过他，爱的却太过吝啬。
　　许慕周把聊天往上划了划，他和周梨的微信消息几乎全是转账记录 。
　　精神上的慰籍，胜过物质上的给予。
　　他的低气压太过显然，沈京辞转过身问：“怎么了？”
　　许慕周收起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走了两步，才迟疑的开口：“……你说，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
　　话题来的太突然，沈京辞微愣，估摸着是纪望的事让他心生了感想：“……就我知道的，没人不喜欢你。”
　　许慕周先是低眉一笑，随即郁闷道：“那他们怎么就不喜欢呢？”
　　三个月相处，沈京辞对许慕周有了更深的认识，无需明说，立即明白他话里的‘他们’是谁？
　　在小院门前站定，沈京辞朝他走近一步，认真道：“许慕周，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喜好，你无法让所有人都喜欢你，所以不要因为别人不喜欢你而气馁，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会有人来爱你。”
　　许慕周轻笑一声：“连爸妈都不爱我，我还指望谁来爱我。”
　　沈京辞微愣：“……会有人来代替他们爱你，但首先你要爱自己。”
　　许慕周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很多负面情绪他都习惯了自己消化，现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被人安慰，感觉还挺新鲜。
　　过了好一会，许慕周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说：“谢谢哥哥的开导啊！”
　　他刻意咬重了哥哥两个字的发音。
　　沈京辞看着许慕周眼里明显笑意，霎时明白了：“……都知道了。”
　　“嗯。”许慕周：“纪阿姨告诉我的。”
　　沈京辞把手搭在他的脑袋上：“那就听哥哥的话，少胡思乱想，乖乖回去睡觉，哥哥走了。”
　　许慕周不是让人占便宜的主，拍开他的手：“给你根杆，你还顺着往上爬了。”
　　“给了还不爬吗？我又不傻。”沈京辞嘴角勾起，看着人进屋，才离开。
　　那天晚上的解决方案，许慕周还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医药费加上毁坏物品，纪静赔了一个月工资。
　　那晚之后许慕周清楚的感觉到，巷子里的人开始有意无意躲着纪家了。以前那些教导小朋友说不能歧视残疾人的家长，也不在说话了，几乎是看到纪望就走。
　　许慕周理解，毕竟纪望这次伤了人。
　　近几天阴雨绵绵，温度骤然降了几个度，教室暖和的让许慕周几度昏昏欲睡。
　　下节袁袁的课，自从上次没写作文，班主任对他的身体状况格外关照，只要一发现他没精神，就怀疑他感冒了，总催着他去医务室，搞得许慕周像林黛玉附身了，所以趁着课间休息，他赶紧去洗了把脸提神。
　　回来的时候他在教室后门看到了黄艺潇，冬天教室的后门关上了，黄艺潇正站在后窗往里看，显然没找到目标人物。
　　回头就看到了许慕周，黄艺潇冲他笑了起来：“许慕周。”
　　许慕周冲她点了下头。
　　黄艺潇把奶茶递给他，说：“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沈京辞吧！”
　　许慕周看了一眼，淡淡接过，黄艺潇也没多说谢过就走。
　　许慕周提起奶茶看了一眼，麻薯奶盖，五分糖，还真是沈京辞喜欢的口味，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旁边就是垃圾箱，许慕周突然有了想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的冲动。
　　想法一经萌生，他被自己这种没来由的意识吓了一大跳。
　　卫封的话在脑子里闪现。
　　许慕周拽紧奶茶带子，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他心跳提速，脸有点热，莫名羞愧，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意识还是有的，不顺畅的脚步，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慌意乱。
　　他把奶茶放到沈京辞桌上，思绪混乱的他再也没抬起过头。
　　沈京辞没发现他的异常，看他又看奶茶，问：“你买的？”
　　许慕周这会不敢看他：“黄艺潇买的。”
　　许慕周余光里看见他把奶茶给了蒋毅，心里又莫名舒坦了一些，这种不由他控制的意识。
　　这是在开心。
　　意识到自己在开心。
　　许慕周恍然觉得自己完了。
　　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的。
　　还是他同桌。
　　刚刚是心慌意乱，那这会他已经到了惊慌失措。
　　十八年里，他并没有对谁产生过这种情感，何况现在还是一个男的，许慕周想，这一定是沈京辞对自己太好了，从而产生的错觉。
　　他从小缺爱，有人对他好，他就急着想占有，一定是这样，他想。
　　许慕周这大半天的心不在焉，沈京辞一开始真没发现，直到他第三次没把书翻到正确位置时，沈京辞才发现的异常。
　　放学后，许慕周说：“今天你自己回去吧！我约了江朝。”
　　沈京辞想了想：“……他们今晚不是训练吗？”这事本来他不知道，恰好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江朝，他本人亲自说的。
　　“……”许慕周尴了大尬，心不正神也乱了，张口就来：“我过去等他。”
　　不等沈京辞反应，他人已经从后门走了。
　　没去打扰江朝训练，许慕周在体育馆里随便找了位置坐下写作业。
　　江朝在看到许慕周的时候，惊讶之喜溢于言表，连发出了好几个难得。
　　许慕周写完最后一笔：“等你去吃宵夜，可以走了吗？”
　　“还有十分钟，。”江朝看了眼时间：“正好我也想跟你商量点事，这周五把你的摩托车借我骑两圈。”
　　许慕周把试卷塞进书包：“不怕被你妈发现？”
　　“上次比赛认识了几个朋友，我们约了周五晚上出去玩，他们人手一台，我也不能掉面是不是。”
　　江朝也喜欢骑车，但因为他妈妈管的紧，他一直不如许慕周自由。
　　“再说，”江朝把手搭在他肩上：“你不告诉我妈，她上哪儿去知道。”
　　他都不怕，许慕周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叮嘱了他几句注意安全。
　　“一会去吃什么？”江朝问。
　　“随你。”
　　“前两天他们在群里推荐了一家餐厅，好像不错。”江朝点开微信：“我找找啊。”奈何消息刷的太多，他翻了好一阵。
　　许慕周无意宵夜，这会有点走神，他靠着椅背，看着江朝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犹豫后问道：“……江朝，你喜欢过什么人？”
　　问了他才意识到白问，江朝要是喜欢上了什么人，第一时间就会让他知道。
　　江朝还认真想了想：“……没有。”
　　许慕周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问这个干嘛！”这是许慕周十八年来，第一次问他这种问题，江朝忍不住好奇：“你有喜欢的人了？哪个年级？哪个班的？什么名字？”
　　许慕周让他问的一个头两个大，他疯了才会问江朝这种问题。
　　草草敷衍，许慕周惯用伎俩，拧包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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