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疫尸

　　第二日卯时清晨。韩鸳向眼前冰冷的那扇门又望了一望，最后一眼，它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便转身离开了那里。
　　他向正牢厅那边的小路走去，昨晚下了大雾，前面是灰蒙蒙的一片。往前再走几步，有一个带着纱质斗笠的男子站在一片虚茫之中。韩鸳猜到是谁。那人缓缓抬头，纱笠边缘滚落了几滴水珠，看来在此等候多时了。
　　“阿金......”韩鸳缓缓吐出。
　　阿金顿了顿，右手摸了摸挂在腰上的佩剑，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你在这里干什么？”韩鸳环顾四周，此时路上空无一人。
　　“等你......”阿金的眼神里面透露着杀气。
　　韩鸳也冷冷地回视着他的眼神，周围好静，静到可以听到大雾在空气中涌动的声音......
　　阿金先开了口，“走吧，韩鸳。这里不属于你。”
　　“去哪啊？”韩鸳故意摆出疑惑的表情。
　　阿金冷脸道，“明知故问......我让你跟着那对糟心的姐弟一起离开椿部落！”
　　听到这里，韩鸳岔开了步子，质问道：“阿持这次患病是你和姜护搞的鬼吧？”
　　阿金嗤笑几声，走到韩鸳的跟前，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是。”然后挺起身来后退了几步，“我可以向你摊牌，但这一切都怪你！”
　　阿金用手指着他，“韩鸳，你树敌太多！光是得罪一个姜护就够你受用的了！”
　　韩鸳冷着脸不以为然，“别把自己摘得太干净。这次部落里的热病传播如果没有你的加持，姜护一人办不了。”
　　阿金笑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韩鸳：“你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到底做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阿金：“不会再做什么了，韩鸳。只要你离开，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人受伤，一切都会恢复到你初来部落时的样子......”
　　“我要是不走呢？”韩鸳双手抱胸挑衅地说道。
　　“呵~”阿金的脸上横出了几道怒气，“你不走，我会把出现在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灭掉......这次是阿持阿律，下次不知道轮到哪个倒霉鬼了。”
　　“ 卑鄙！”韩鸳厌恶到脸部都扭曲了起来，“阿金，你要是个男人就应该直接冲我来！”
　　阿金惊讶，“不不不！我可不能像你一样做个莽夫！成功贵在智取！况且......”他仰天长呼，表情无比的舒服惬意，“我深觉已爱上看你手足无措，心力交瘁的模样，让你不断地陷入自责悔恨的轮回里，让你日夜承受朋友爱人因你而丧命的痛苦......真的，比解决你本人还要开心。”
　　“人在做，天在看。万物皆有生灵，你小心有一天债主找上你，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阿金仰天大笑，“债主？那你告诉我这场疫灾让九州生灵涂炭，让世人妻离子散无家可归，让人变成嗜血怪物，那请问这些债主又是谁？又去哪里找呢？”
　　韩鸳：“所以这就是你用来害人的理由？”
　　阿金一脸狠样，“弱肉强食！你别把自己想的太高尚！我若不对付你，迟早也死在你和穆的手上！”
　　韩鸳不想继续与他无原则的争论下去，轻呼了口气，接着朝正牢厅那边走去。
　　“韩鸳......”阿金在后面喊到，“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你好自为之！”

　　韩鸳先来到了阿律的隔离房间，那里空无一人，看守阿律的负责人告诉韩鸳，“阿律这小子倔得很，非要和她姐姐一个隔离点，不依他竟用头撞墙壁，看来真是有点神志不清......好在后日这对姐弟就要离开部落了，我也省点心！”
　　看守人一脸嫌弃厌恶的表情。只有韩鸳明白，阿律不是故意找麻烦，阿持病的厉害，他只是担心他姐姐......
　　韩鸳上前塞给看守人一把布币，希望他不要跟阿律计较，仅剩的几日里烦请再费心照顾一下。看守人收了布币立即气消了，笑着点头答应，并带着韩鸳来到了阿律的牢房。
　　阿律虚弱地蜷缩在牢门地上，看着韩鸳从远处走来，始终面带微笑。
　　“阿律，你受伤了？”韩鸳看到他身上伤痕累累，担心地询问。
　　阿律低头笑笑不语。韩鸳看向看守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霎时有些害怕，畏缩道：“前日把他调来这里时确实发生了一些肢体上的摩擦......不过，我没动手，是......是外面门口那俩个小子的事儿......”说完便怯懦地低下了头。
　　韩鸳懒得再去搭理他，“你出去吧，稍后拿一点好的吃食来......”
　　“是是是！”那看守人望了阿律一眼一溜烟得跑了。
　　“韩大哥！你不用怪他们了，那日是我先动手的......”阿律的右眼有些肿胀发青，只能半抬着左眼看他。
　　韩鸳蹲了下来，“你姐姐怎么样了？”
　　阿律看了一眼她说道：“姐姐听了你的话，没有再继续服用姜护给的药，病情出奇地稳定了下来，只是当下烧得不省人事......”
　　韩鸳向里望去，阿持蜷缩着身子躺在草床上。
　　“韩大哥......”阿律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说，“我姐姐为什么突发热病又如此严重，我心里有些明目了......刚开始听到拓跋长老要将我姐赶出部落的消息时犹如五雷轰顶，我认为我们死定了......但转念一想，忽然又豁然开朗一般。我深觉离开部落或许能在疫尸的世界里打出自己的一席之地，也好过在这里被人日夜暗算，凄凉死去......”
　　韩鸳低头自责，“是我连累了你们......”
　　“韩大哥......”阿律突然有些着急，“你不要这样说，是我和姐姐连累了你......”他开始有些哽咽，“从进部落之初，你带着我姐去医坊看病，为她外出寻麻醉药，为她向穆借医药费，照顾在田地里劳作的我......还......还为了我俩得罪了部落里的人......”他哭了起来，“是我们连累了你，不然你在部落里会过得很好......”
　　韩鸳突然笑了，“俩个人这样怪来怪去，也是好生奇怪......”他上前用衣袖将阿律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韩大哥，临走了还是得要麻烦你一番......后日我和姐姐启程离开，你能不能多给我们带些吃食......当下也不知晓野外是个什么情况......”
　　韩鸳没有回答他，有些想法一齐轰到了脑子里，他当下有点乱。
　　“韩大哥，你会来送我们吗？”阿律又问。
　　韩鸳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他想起了适才阿金说的话，“阿持阿律只是我用来对付你的替死鬼，你若不走，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受到伤害。”
　　他不是圣人，平心而论，他也担心自己若是离开部落该如何在外面生存下去。然而这次受伤害的是这对姐弟俩，下一次又该轮到谁呢？阿律如今身子如此虚弱，俩个病人该如何在末日里生存下去。他不想再有更多的人因他受到伤害，也不忍心让阿持阿律独自闯荡末日。所以最终他还是做了决定。
　　“阿律。我和你们一起走！”韩鸳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律说道。
　　阿律顿时有些瞠目结舌，他不敢相信，不懂韩鸳为何要这样做，他为何要对自己和姐姐那么好！
　　“韩大哥，你不用这样！我们欠你已经够多了，你要为你自己着想。”
　　韩鸳摆摆手，“阿律，你不需要有压力。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
　　阿律疑惑，“何来为了自己？”
　　“你想想，阿金姜护恨我入骨，就算你们走了，他们还是饶不了我的。就像你说的，与其去疫尸的世界里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好过在这里苟且偷生。”
　　“你想好了吗？韩大哥。”阿持也走了过来，阿律扶着她坐了下来。
　　韩鸳温和地朝她笑笑，“想好了，阿持。”
　　阿律看看韩鸳，看看阿持，百感交集，“想不到我们三人一同进的部落，如今也要一同离去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们也不要太悲观，谁也说不准，也许我们离开部落后转身就发现了一片新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阿律和阿持全都笑了起来，“韩大哥总是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是的！总是如此的乐观......”阿持附和着。
　　韩鸳挠挠后脑勺，有些害羞的样子。将手握在面前的铁栅上，阿律向前握住他的手，看了一眼阿持，她也将手递了上去。几根冰凉的栅栏却将三人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阿律说：“韩大哥，后日巳时南门集合。我们等你！”
　　“好。”韩鸳点头。

　　草房区解了禁，韩鸳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开始收拾三人的东西，也提前去布税室预支了所有的布币，打算临走前都换成干粮和一些野外必备物资。
　　部落里听到韩鸳也要和那对姐弟一起离去的消息后，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些平日里与韩鸳相交甚笃的人都纷纷前来送礼告别。一些新鲜玩意儿，韩鸳大多都辞去了，只留下了一些便于长期储存的干货。
　　“李哥，我这里干货已经很多了，多谢您的照拂，旁边的那俩筐您还是拿回家给李嫂用吧。”
　　之前在匠坊一起劳作的李哥听说韩鸳要走，十分不舍难过，竟背着俩大框吃食来赠予韩鸳。
　　“无妨无妨！他人赠你的都是一些肉食干货，我送你的还有一些腌制好的干蔬，你看昂......”李哥扒开麻袋从里面捧出一把干货来，“这是干香菇，你别看它当下又小又扁，等你烧好水后，捧这一小把放入沸水里，不一会就成了一锅美味飘香的香菇汤了......厄，连盐都不用加！”
　　韩鸳笑笑，“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那这样吧，干蔬我留下，肉食您拿走吧，我是真拿不了了。”
　　李哥还不死心，“咳！那就这样吧，我先放这儿，你明日若是能拿走那便好，要是拿不走，你留在这里便是了，过后我自己来取！”
　　韩鸳无奈一笑，“好好好！那就这样吧。”
　　说到明日韩鸳就要走了，李哥难免悲伤又袭上心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好久没话找话道：“怎么不见穆来送你？”
　　这一下倒把韩鸳问住了，一时语塞。李哥看了韩鸳的表情，感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表情也尴尬了起来。
　　“大体还在忙吧......呵呵......也许是太舍不得我，不敢来见我呢！”韩鸳拍拍后脑勺说道。
　　李哥也尴尬地回了回笑。

　　韩鸳收拾好三人的行李后，打算去找穆跟其告个别，谁知锁上门一扭头便看到穆杵在门口那里。此时正灰头土脸地望着他。
　　“这大晚上的，穆兄以这等脸色示人，着实让人有些害怕啊！”韩鸳打趣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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