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我与砂金

　　“难易程度和剧情有关联吗？”

　　诺德回答道：“没有关联，但这实际是一款动作游戏......”

　　“有没有跳过战斗的选项？”

　　诺德唯唯诺诺：“老板，这个真没有。”

　　他心痛地看到模拟舱内的青年毫不犹豫地在设置里选择了简单模式，重新返回了模拟舱内。

　　这颗星球的天空很奇怪，没有星云，没有月光，几乎如密闭的房间那般，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

　　林意手中拎出一盏小灯是唯一的光亮。

　　停留在原地的人仍然站在砂金旁边，仿佛他从未离开一般。砂金再次适应了模拟仓的行动之后，偏向她，迈出了几步。

　　有一扇无形的空气墙阻隔住他的尝试。

　　五十厘米，是可以接近的最近距离吗？
　　他无声地眨了眨眼。

　　砂金安静等待着林意重复一遍之前的对话，他有些期盼能够再次听到那句话。但是没有，就这么直接进入了下一段剧情。他有一种预感，即使重来一遍也不会得到相同的对话了。

　　“走吧，卡卡瓦夏。”
　　游戏里的林意和现实中不同，她会仰起头，不加掩饰格外直白地盯着他，如果说真正的林意是一道复杂的简单题，那么此刻的她是简单的十位内的算数，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很好读懂。

　　“入夜了，这里不太安全，全是虫子。我们得去地下。”

　　“地下？”

　　“对，地下，这颗星球的最后堡垒，幸存者的聚集地。”

　　她的声线清脆，珠子般的话语落地的那刻，一条若隐若现的金色线条再次出现，悬在中间，将他与她串联。她步履平稳地将他带向一个方位，一边走一边介绍。

　　她背对着他，说话声、一深一浅的步伐声、深色的刀鞘与衣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几乎构成了整个黑暗世界的底声。年轻的旅客在叙述时语气近乎于冷硬，有一种冷冰冰的非人感，每一个词句的末尾都是逗号，砂金甚至有些怀疑她说出的这些剧情简介实际是人工智能创造出的。也是，应该也没有人会一边赶路一边说话。

　　他从零散的话语中得知，这个星球名为艾特博格-VI，是一个由于繁育孑遗泛滥而被星系除名的废弃行星，大部分人类逃往其他星球，少部分幸存在地下堡垒。

　　繁育。

　　砂金在维纳斯利星舰上观看过以寰宇蝗灾为背景的爱情影片，大致能够理解这位星神是什么样的存在。脱离药物控制后，他的记忆还算不赖，大脑告诉他在寰宇目前的历史体系中，祂在上千个琥珀纪前已经陨落，麾下的虫群使用繁育的权力换取了生存的机会，将一切与繁育相关的有机物无机物变为虫子的能力已然大大衰弱。

　　博识学会的相关研究者认为开通航道后，百分之九十星球的能力在向星系发出求助的情况下是可以应对虫灾的。
　　那么，这一颗星球是所谓的少部分吗？

　　她并没有对此作出解答。

　　“因为乘坐的舰船遇到了星际海盗，航线偏离，我才来到这颗星球的。整艘船，只有我幸存了下来......”

　　“我出来是为了寻找还有可能正常运行的信号塔，但目前还没有找到......”

　　砂金记起了她在玩赌博机连续几次的失败，林意说过，她向来不擅长纯运气的赌博，结合这个游戏背景，也不知道应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打断叙述。解释完对自己来到这颗星球，以及出现在沙地上碰巧救下他的原因后，林意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与周边的荒漠毫无区别的地域停下了脚步。

　　她用剑鞘敲了敲沙面，笃定道。

　　“到了。”

　　柔软的白光，从沙的缝隙中溢散而出，如同坠落的星辉，镶饰在地平线之下，不断地拓展漫延。

　　尽头似乎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片白光好像是类似于游戏的转场，用来拼接地图与地图之间缝隙的过度。

　　因为他的视野右下方跳出了一行小字。

　　【解锁成就：欢迎来到艾特博格-VI】

　　.

　　艾特博格-VI，一个被虫群侵袭过的星球，一个会给予人错觉而被大大低估的星球。

　　砂金以为他会见到一个落后而贫穷的世界，就如同刚刚所处于的贫瘠荒漠。

　　这里不是。

　　他仰起头远远地眺望着白炽光的每一处落点，规整的砂岩洞穴与跳脱的摩登大楼聚集在一处，鳞次栉比地重叠起来，很难想象它们是如何搭建的。顺着台阶向下，左前方的路口是作古样式的建筑，右侧是低矮的居酒屋，正中央的远处竟然还坐落着一座巍峨高耸的古堡。

　　每一处都像是无数建筑师随意挥洒的得意之作，人类的体格渺小得像是一只蚂蚁，迈入的那一刻已然被巨大的地下城市所吞没。

　　林意领着他慢悠悠地走了一遍。

　　街道上的人不多，他们如同正常游戏的普通NPC一样，只有向他们搭话的时候才会转过头，浮现出表情。

　　“嘿！琳！你回来啦！找到能用的信号塔了吗？”
　　红头发的男人拥有一身健硕的肌肉，他的瞳孔是一种稀有的玫红色，在白光下折射出淡淡的粉，如同霓虹。他的头顶上顶着一个名字：贾勒格。

　　林意顿下脚步：“还没有。”

　　“别气馁，慢慢来。”
　　贾勒格笨拙地安慰了两句，四指收拢，大拇指向后一指。身后很明显是一家武器店的男人展开热情的推销，“需要补充一些装备吗？刀、剑、枪，什么都有，以前的人留下了很多很多，完全用不完。”

　　林意摸了摸她身侧的刀鞘，“我暂时不需要。”

　　“你呢？卡卡瓦夏？”
　　她侧过身对砂金说，“你有什么想要的武器，可以问他。”

　　动作游戏的装备选择往往很丰富，从最基础的小刀，再到进阶的来/复/枪，砂金甚至还在武器的列表后几页看到了星际和平公司出品的高能量电磁炮。他大概可以想象出如果选择了困难或者挑战模式，一般人得读档重来多少次，说不定会被地上的虫子逼疯。

　　那么，林意会被逼疯吗？
　　他的脑内出现了这个问题，转瞬即逝。他瞥向近处的少女，她正在等待着他挑选武器，神情淡漠。显然，她看上去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砂金为自己挑选了一把轻便的手枪。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从来不是体验游戏，而是林意。因此他对折磨自己没有兴趣，游戏选择的也是简单模式。

　　他不喜欢原始的小刀，即便在过去十九年间，无论在在血腥残酷的斗兽场中，还是自相残杀的奴隶游戏他使用的最多就是一把生锈的匕首。可那是别无选择的选择。砂金把玩了其中几把冷兵器，在冥冥之中察觉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不擅长近距离的武器，他或许会更偏爱远程的，在接近敌人前便能够快速一击致命的事物，比如枪械，比如他的脑子。

　　在挑选完武器的那一刹那，他的腹部出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这具游戏中拟造的身体太过真实，如果不是记忆告诉他，他刚吃完饭没有多久，也许会以为自己真的产生了饥饿的感觉。

　　“有可以吃东西的地方吗？”
　　这应该也是游戏机制的强制介绍之一，砂金顺从地朝着少女表示，“我有些饿了。”

　　“我知道了。有一家饭店就在前面。”
　　她履行了领路者的职责，说，“我带你去。”

　　显然，游戏里的饭店并不如匹诺康尼梦境中那么真实。

　　他没有办法和林意坐下来面对面一起享用食物，能够做到的不过是与饭店老板，一个名为伯特的男人交谈，点餐，得到餐品。此处可以点击跳过键，在将餐品送入口中的那一刻，它化为了空气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包装纸也不会留下，唯独剩下了满满的饱腹感；当然，也可以选择如同现实那样吃完食物，一点一点地将体力条点满。

　　有时候砂金觉得第一个发明虚拟世界的家伙真是了不起，将视觉，触觉，嗅觉等五感与现实链接的科学家们更是惊世的鬼才，它既可以替代现实，又可以超越现实，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想要逃脱现实的藩篱，投身无限的梦中。

　　“不吃一点吗？”

　　林意言简意赅：“不饿。”

　　面对不会联网的，更不会被本人发现的单机游戏数据人，砂金干脆换了一种更直接的方式：“琳，你喜欢的食物什么？”

　　现实中林意的味觉是失灵的，砂金不确定六百年前的她是否也是如此。

　　“我？我喜欢的食物......”
　　林意先是表现出一种极大的无措的茫然，短暂的停顿之后开始源源不断地报菜名，话语间也并未表现出在金黄色梦境中尝到冰激凌，那时所露出的孩子气的满足，“我应该喜欢吉姆?罗杰面包味汽水、热浮羊奶、貘馍卷、黑面包汽水冰山、琼实鸟串......”

　　应该？
　　砂金记下了这些菜名之后，一些他听过的，一些没听过的。有几样是来自仙舟的特色小吃，他在旅行的册子上瞟到过。

　　“它们味道如何？”

　　“可能还不错吧。我尝不太出来。”

　　一种诡异的错觉根植在砂金的心中，像是被注射了一贯生长素，在他的心头愈演愈烈。品尝不出食物的味道，却仍旧可以知晓自己会不会喜欢某种食物吗？从外表判断吗？

　　“你最喜欢哪一种？”

　　“不知道。”

　　她毫不犹豫地以这三个字结束了这段关于食物的对话。从细微的表情中，砂金能够分辨出她没有撒谎，没有敷衍，她真的在叙述事实，她也真的不知道。可正是这样的坦诚反而令人生出困惑。

　　只是还未消化完这样的困惑，他已经被推进了下一段剧情。

　　“去探索一下周围吧，卡卡瓦夏。”

　　“可以陪我一起吗？”

　　砂金难得坦诚地说出意愿，潋滟的眼中浮出一种浅薄而赤裸的脆弱。这种示弱对于现实中的某人很管用，可惜在这款游戏中他并未得到相同的回应。

　　或者说，干脆没有回应。
　　他眼中的林意直接转为了不可交谈的状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