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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
第二天燕临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疼得厉害,昨晚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好奇喝了三口酒,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燕临挣扎着起身,感觉到身上有东西滑落,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在床上,浑身清清爽爽,外袍脱掉了,只剩里衣。于是燕临不由得纳闷,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梳洗一番过后,燕临一打开门,就被院里的吵闹糊了一脸。下人们都换上了织造司送来的新衣裳,正跑来跑去看看你的又看看我的。柳夫人站在正殿门前,脸上满是笑意,一手塞了不少红包吩咐嬷嬷:“把这些都分了去,再过几天能出宫了,让他们好生热闹热闹。”
嬷嬷抬眼刚好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燕临,便笑着对柳夫人说:“夫人还是留着点,让皇子也热闹热闹!”柳夫人闻声看去,也瞧见了燕临,便招手让他过来。
等燕临到了跟前,柳夫人拿出了一个更大更红的红包,交到燕临手上:“祝垂安年年平安,无病无灾。”
燕临拿了红包后行了礼,然后问:“娘亲,扶北……有不有红包啊?”
柳夫人与嬷嬷对视一笑,然后说:“当然有,和你的一样大,你起迟了不知道而已。”
“哦……那昨晚我怎么回去的?”
柳夫人闻言一笑:“自是扶北将你背回去的,记得谢谢人家。”
燕临脑中转了一转,扶北?扶北!
那昨晚自己要是发酒疯他不就看到了?他帮我洗漱?他给我脱的衣服?
正巧这时柳夫人说话声响起:“扶北回来了。”于是燕临的脸一瞬间白了,身体也不由得绷直。
扶北上前行了礼,与柳夫人攀谈起来。燕临站在一旁格外不安,生怕扶北一个回头就问自己昨天如何如何。
“这几日辛苦你了,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柳夫人说完,扶北便准备退下,只是转身时,燕临分明觉得他瞥了自己一眼。
柳夫人看见燕临发愣的样子:“发什么呆呢,收拾收拾,晚上就要去宫宴了。”
提起宫宴,燕临整个人就萎了。每年都要去,每年都要看到一群娘娘花枝招展你争我斗,按娘亲的位分,每次都坐在离皇帝最远的角落,就连上菜都要比别人晚一会儿。
柳夫人宽慰道:“反正咱们自己的年已经过了,今天就当是去凑个人数,赶紧去换衣服。”
燕临回到自己房里,一脸闷闷不乐地收拾,一旁的下人们昨晚玩了个尽兴,现在看到燕临那样,也不敢开口说话,低着头给他准备衣服。
扶北这时恰好走进来,手里拿着书卷,看样子是要来放书。瞧见这头黑着脸的燕临,他拦住一旁的下人问了句:“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那奴才胆战心惊,看了眼燕临,又转过来压低声音说:“今晚宫宴,皇子向来不喜欢。”
扶北若有所思,点点头之后让下人走了。
燕临早就知道扶北进来,但他偏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可这人还站在那与小厮纠缠那么久,燕临心里的火嘭地就上来了。
等扶北走到他身边,他还是一副气头上的样子,转过身去不看扶北。
背后传来笑意:“这是作甚,不过一场宴席。”
燕临听了这轻飘飘的语气就来气,他猛地一转身,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扶北:“一场宴席而已?你说得倒轻松!”
扶北笑了笑,给他顺毛:“宫中规矩就是如此,你要不喜欢,早些回来便是。”
燕临刚想说什么,听完这话却忽然停下了,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你去不去?”
扶北一挑眉:“去哪里?宫宴?”然后他补充道,“我在宫中一无官职二无位分,去不了宫宴。”
燕临听了这话,心里刚燃起的小火苗噗一下就灭了。扶北安慰道:“我去不去无关紧要,你是皇子,宫宴上还要报年考成绩,你多注意些。”
不知道为什么,燕临听了这话,心里莫名泛苦。
是你教我念书,你送我回宫,到头来,你却不能亲耳听到我的成绩。
“既然时间紧,我就不打扰了,蚕房事多,我先走了。”扶北说完这话,便要出门。
燕临在后面挣扎许久,终究没能说出那句“ 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
开年宫宴,宫中都要忙个天昏地暗,一会儿要注意这位娘娘不喜肉食,一会儿要当心那位娘娘碰不到酒酿,御膳房的管事公公在隆冬季节也忙得满头大汗。
中宫殿内,皇后懒懒靠在塌上,偶尔睁眼看看面前被打扮得分外飒爽的燕青云。燕青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皇后瞧见了一皱眉:“别太自得,谁考第一还说不定呢。”
燕青云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就算那小子拿了第一又如何?那样的地位和娘,考了也没用。”
酉时到,各宫娘娘们开始进正殿,下人们一等贵人落座,便端上了茶水,相熟的娘娘们挨在一起聊着天,一时殿里热闹非凡。
不多时,站在台阶上的礼官唱礼:“皇上皇后驾到!”于是宫中一行人一同跪下,齐声贺礼,场面格外浩荡。
燕临跪在靠门边的角落里,趴在地上有模有样地说:“儿臣拜见父皇,皇后。”
等起来落座后,坐在前方的柳夫人往后一靠,低声斥他:“不讲规矩,要是被人听到怎么办。”
燕临无所谓地喝了茶:“听到就听到,反正别人也罚不了我什么。”
离燕临老远的燕青云自他进来起,就盯着燕临了,见那边有动静,他假装抬头饮酒,眼神却瞟向那边,看了一圈后却皱了眉。
皇后见状问道:“怎么?可是酒不合胃口?”
“没有,此酒甚好。”燕青云敷衍过去,再看向那边时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那人没来?
皇帝说了些话,又照惯例赏了些东西,便问道:“不知年考朕这些皇子们如何?”
早有负责的公公弯腰低头迎上来:“禀告圣上,国子学夫子已将名册呈了上来。”
“拿来与我瞧瞧。”下面就有人双手递上上好蚕丝织成的卷轴。
那奴才走出来之时,一众目光就集中到了他手上的东西。燕临也放下了筷子,看着皇帝接过来,然后展开。
殿里有片刻的安静。
“青玉甚好,好几科都名列前茅,来人,有赏!”皇帝拿着卷轴点了点头,身边立马有人端上赏赐盘子下去。
端妃领着燕青玉出来跪下:“谢皇上,是皇上教导有方。”
“哦?青云竟是第二名,来人,重重有赏!”皇帝此话一出。燕青云便直接变了脸色,皇后见状连忙拽住他前去谢恩。幸好皇帝正兴头上,没注意到,落座时皇后低声说:“得了第二便是好的,别计较那么多,没看燕临没名次报吗?”
燕青云脸色仍是铁青,听了这话心里方才舒服点,便朝那边看去。
燕临表面云淡风轻,心里早已焦躁不安,报到第二名都没有自己的名字,自己岂不是连榜都没上?
皇帝又上下扫了一遭,然后放下东西问道:“不是三位皇子入学吗?为何没有垂安的?”
听闻这话,燕临与燕青云几乎同时挺直了身体。燕青玉刚和端妃聊完,一边饮酒,一边隔着宽大的袖子观察两人。
那公公解释道:“夫子言,燕皇子的试卷他已有评判,只看皇上认为可不可。”
“哦?”皇帝来了兴趣,“呈上来看看。”
马上又有奴才飞快地递上叠好的纸张。
皇帝展开一看,眼睛上下扫视间,眉头忽而皱起忽而展开,看得台下众人纷纷好奇。燕临则紧张地攥紧了手,指节发白。
看完后,皇帝将试卷折好,放在桌上,沉默了片刻后说:“垂安?”
被叫到名字的燕临浑身一抖,立马出去跪下行礼。
“怎么那么远,近来,近来点。”皇帝忽燃说一句,燕临只好上前去殿中央跪下。
皇帝叫他上前后却没说话,反倒拿起试卷又看了看,等燕临跪得膝盖有些发麻时,皇帝才悠悠开口:“言之有序,徜徉恣肆。”他放下试卷,双手撑着桌案,倾身向前,“答得好,答得妙啊。”
闻言燕临浑身终于轻松下来,但心里却渐渐升起了一股热流。燕青云脸上的笑僵住,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也是皱眉,但还得跟燕青云说:“别露声色。”
皇上突然笑开,笑声回荡在雕梁画栋的殿里:“夫子评得好啊,这榜首不是你是谁!”
殿上安静一瞬,又马上热闹开,众人皆道喜:“恭贺皇上,柳夫人有福。”柳夫人自然出来行礼,燕临听了立马以头碰地行礼,之前的紧张与不安一瞬间卸了下去。
燕青云握着酒杯的手倏然用力,简直快要把酒杯捏碎,身体也不由得绷直了要站起来。皇后眼疾手快拦住了他:“现在去什么?没看见你父皇正高兴着?”
燕青云只好坐下,但脸上表情已近乎扭曲。
“来人,有赏!重重有赏!”皇帝大手一挥,顿了顿又补充道,“柳夫人呢?柳夫人在哪里?”
柳夫人于是前去。
“柳夫人呐,这些年委屈了你。”皇帝说起来时脸上表情有些落寞。
“回皇上,臣妾有垂安作伴,并不觉委屈。”
“也是……既如此,垂安,你可有什么愿望?只要你说,朕统统准了。”
燕临与身边柳夫人对了眼神,却看见柳夫人朝他摇了摇头。于是本来就在嘴边的请求硬声声转了个弯:“回父皇,儿臣并无所求。”
但撑在地上的双手明明在颤抖。
皇上笑道:“你无所求,那我帮你许一个,你们母子在偏殿日久,即日起晋柳夫人为柳妃,赐册印,赐居昭阳宫。”
此话一出,满殿热闹下便多了些暗流涌动。
众妃脸上带着笑,心里要么怨恨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要么算计着昭阳宫与自己宫的位置。皇后已经面色发白,但还是得强撑着朝皇上说:“这下柳妹妹总算是熬出头了。”
皇上满脸笑意,既不答话也不看她,只看着台下谢恩的两人。
燕青云已是满脸颓色,整个人瘫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燕青玉一双眼看遍全场,耳边响起端妃的话:“这下可有的皇后受了。”
回到坐席上的两人自然免不了一顿恭喜声,等喧嚣散去,燕临终于忍不住了,便向柳妃行礼:“母妃,儿臣不胜酒力,先行告辞。”
柳夫人看着燕临的后脑勺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说了句“去吧”。于是燕临马上低身从门边溜走。
一出大殿,冬日的寒气猛地蹿上来,冻得燕临一抖。出了门,燕临不知道往哪边走,就跟着点了灯笼的路往前走去。
走到尽头,燕临便被几团冬日也不曾枯的树桠挡住,本来他想着转身打道回府,只是没想到里面却传来了一些动静。
燕临神思微动,便伸手扒开了树枝。
那头是一条蜿蜒小河,一路弯弯绕绕流出宫外,河流流过一池湖,沿湖亮了数十盏灯笼,将湖水映得格外亮堂。
湖水上飘着一些纸船,每个船上都放着一小支花烛,飘飘荡荡,与湖中倒影一色。
燕临盯着湖边背影,只觉喉咙发紧。那人却听到了身后动静,回头时的侧脸映上波光:“来了。”
“你不是说你不来吗?”
“我确实去不了宫宴,但这处我还是能来的。”扶北看着湖中小船,瞳孔跳跃着光。
“我年考考了第一。”燕临的语气里满是求夸。
“恭喜。”
燕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是我没能帮你求到官名,我母妃倒是升了位分。”
“你帮我求官名做什么,你考的名次。”扶北有些想笑,“求得自己开心就好。”
燕临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些,扶北以为他不准备说话了,余光里却看见他也和自己一样,坐了下来:“冬日严寒,坐湖边也不怕冷。”
“你能坐我为什么不能坐。”燕临与他犟嘴,扶北于是笑笑,转头不说话了。
两人在湖边沉默许久,等花船灭了一盏,燕临才开口:“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不是想我过来吗?”
“过来又不是在这。”
“那也比柳殿更近些。”
燕临本来一肚子火气,听到这话,心里的火一瞬间像退潮似的散了下去。他侧着身,怔怔看向扶北的侧脸。
“早在外面,我就听到了殿里的动静,知晓了消息。”
扶北说着,手里开始折花船,放花烛。
“我知道你不喜宫宴,必定要找机会出来,我思来想去也不知在哪里能碰见你,干脆就在这看起花船来,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些。”
扶北将花烛点燃。
燕临感觉或许是周围烛火将自己烘得热起来,连一颗心也烘得热起来,他舔了舔嘴唇,问:“我说想你来,就算是冬日你也要过来,为什么?”
扶北将花船放下水,入水的一瞬间,天边忽然炸开一朵烟花,极大极亮,将两人的脸都映亮,远处传来了喧闹人声,与烟花声混在一起,闹得燕临的耳朵都快听不清了。
但他分明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只要你说,我什么都能做。”
烟花越放越大,应是特意从浏阳进来的上好烟花,颜色与声音皆是极品,一声声响在燕临耳边。
砰,砰,砰
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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