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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用这种轻蔑的眼光盯着自己看了,他就不明白她对自己的讨厌从何而来,要说以前不认识自己无故讨厌自己就是莫名其妙,而后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不过是一副敷衍的模样,而今更是毫无善意的表情可言,惊恐是很自然的,可是这般轻蔑却有点令他意外,他自认为觉不是长得猥琐奸邪之人,就算她不觉得自己英俊潇洒,魅力非凡,但也没必要用这么一种让人很容易怀疑自己的眼神盯着自己,他很困惑,但却并不生气,故在继续对视十秒之后,他反倒笑了。
“你很惊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我又为何在这里出现吗?不用猜了,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不是别人,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驸马爷沈穆乐。”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衣宛喜欢的是沈穆乐,有时候男人的感觉也是很准的,尤其是像他这样深藏不露的皇亲贵族,更是善于看人,从第一次在黎桦阁见到沈穆乐和衣宛站在一起,他就知道沈穆乐于衣宛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存在,而后通过一系列的调查结果更是印证了这一点,故衣宛所谓的秘密在他眼里也不过是透明的罢了。
不过那个人的确是懦弱,从刚才那人的表现来看,那人也喜欢衣宛这件事是完全可以认定的了,可是那人却还是亲手把衣宛交到自己的手里,无论那人有什么不得不如此的理由,那人都没有资格和自己去争了,那人已经出局,从那人决定这样做开始,他就再不会给那人任何机会挽回那人所做的一切,他完颜律再也不会放手了,即使那人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勾唇一笑,看着女子苍白如纸的脸颊再添一笔冰霜和绝望,他有点心痛,毕竟这是他喜欢那么长时间的人呐,可是就是再难受他也要继续说下去,他要让她死心,就必须把话说到底,让她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她的选择只有自己。
“听清楚了吗?把你送到这里来的是沈穆乐,舞研公主的驸马爷沈穆乐,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衣宛,嫁给本王吧,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你应该明白,一个未嫁女子和另一成年男子独处一室意味着什么,过了这个晚上,你和本王一起留宿于此的事就会传遍整个汴京,而你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嫁给本王,明白吗?”他轻轻抚摸着那人冰凉苍白的脸,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她难以接受的事实。
原来真正的绝望竟是无话可说,无处可逃,而更大的绝望则是造成这一切发生的是自己所爱的人,即使本就知道这是一场“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的悲剧,可是却也没想过除此之外还有更深重的悲哀,那就是流水还要亲自毁了痴情的落花,而落花却是没有半点回击之力,可她即使是这样的双重打击中,却依旧不愿就此屈服于所谓的命运,她衣宛不愿,那么一切就一定还有别的出路。
任那人抚摸着自己的脸,她不闪不避,可那清亮的眸眼却紧紧盯着完颜律看,那眼眸里有着轻蔑和不易察觉的恐惧,可却褪去了方才的绝望和黯淡无光,而是他熟悉的不屈与清明,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的心跳不由地加速了,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停滞,手指慢慢地移了下去,停留在她的脖颈之处,那细腻光滑的触感犹如凝脂般让人留连,那微微颤抖着的肌肤有种难言的诱惑力,让他想要得更多,更多,更多,若不是衣宛忽然出声,也许他就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了。
“你是真的那么喜欢我吗?金王爷?”她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这暧昧的氛围里更加显得诱惑,他不由停下动作,抬眼望进那人的眼眸深处,他看到的是一团浓墨的黑,原本带点琥珀色的眸眼也被这团墨色掩盖住了,他看不清她的想法,可他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想再问一句,金王爷,你敢跟我赌一次吗?赌注是如果你赢的话我衣宛这一生都不离开你,如果你输的话就给我自由,而前提是你现在放了我,放心,我不会逃走,我只是希望你承诺在赌的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能碰我,可以吗?”她冷静地说道,那平稳的语气似乎是稳操胜券,坚信完颜律不会拒绝这样的赌约那般。
她想自己还真是可悲,即使知道是那人亲自把自己送到完颜律的手中,可她除了绝望和极致的难过以外,竟也并不是完全的惊讶,隐隐中她似乎能理解那人这样做的原因,并且并不恨那人,那人这样的行为毫无情义可言,唯有卑鄙的利益交易,可即使是这样她竟还是对那人恨不起来,明知自己也许在那人眼里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有点利用价值的棋子,可是她却还是没有恨他,只是心已经死了,再也难起半点波澜,可就算如此她面上看起来却依旧冷静得可怕。
她忽地想起了颜咏,那个故意引起她和完颜琦月注意力的女子,颜咏在这两年里已经和她成为了朋友,她们两人之间的来往虽不单纯,却也有不少真心的互相欣赏,而自己透过这个年纪不大但颇懂人情世故的女子也明白了许多从前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那个曾经浪漫天真的自己终于还是回不来了,她在这条不归路走得越来越远,从开始的不得不到如今的接受,只是过了短短的三年时间,她就取得了罗泽的信任,成了互助互利的伙伴,在某方面来说她是成功的,至少她不再完全被动,就算是此刻身体动弹不得,她也能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颜咏说过:“这世上你能靠的人唯有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你自己永远不会出卖自己。”她还记得那时候颜咏脸上淡然而又带点伤感的神色,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只是附和着点头,却没有真正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任何人都不要相信,你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只有真正心死了的人才会有这样透彻的领悟吧,也只有真正绝望的人才会这般冷静而淡漠,犹如置身度外的旁观者,冷眼地看着周围的和自己的沉沉浮浮,只相信自己,不对任何人期待所谓的希望,因为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他本可以拒绝的,因为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不放手,那么这个所谓的赌注于他也就没有任何意义,可是看着那如最深的夜色般黑墨的眸眼,他有一种错觉,他一旦拒绝衣宛的赌约,他就再也没有办法走进这个人的内心世界,就为了这一点,他迟疑了。
他迟疑的神情让衣宛愈发觉得自己可笑,她还是太天真了,她凭什么料定他会答应这样的赌约,她终究还是把自己的价值看得太重了,连那个自己最喜欢的人都能对自己做出这种事,又何况是眼前这个她从没喜欢过的金王爷,就算他真的喜欢她,也根本没有答应她赌约的必要,反正一切都已经握在他的手里了,她也逃不了了,这样一想她不禁自嘲一笑。
那笑意看在完颜律眼里却成了讽刺,他微微皱了眉头,可语气却变得轻缓小心翼翼起来:“你。。。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话,本王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你也得答应本王,在结果还没出来之前你不能轻生,可以吗?”那声音轻柔不似他的平日风格,那一瞬间衣宛有点怔住了,他,是在紧张吗?是在怕自己想不开吗?
她只觉得自己更加可笑了,原来在他的眼里自己竟是个会轻生的软弱的人,她知道只怕所有人都是这样看自己这个所谓名门之后吧?可是那个人难道就一点没有想过自己会轻生的可能吗?是太了解自己不会做这种傻事,还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被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背叛出卖,真的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欲哭无泪的事了,可自己却决不会自杀,她并不是怕死,而是觉得这样死去实在是不值得,也太没用和懦弱,她衣宛绝不会就此向所谓的命运屈服,即使再难过她依旧还是那个决不对命运屈服的衣宛。
不过既然他这么想,她也不会去解释,就让他这样认为好了,反正这样她也没有损失,反倒多了不少益处,那她自然会好好利用他对自己的怜惜和心疼,尽管并不磊落,可是她本就不是个拘泥于方法的人,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就没有必要有太多无用的顾忌。
她轻轻地点头,那单薄柔弱的模样叫完颜律不忍,终究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赌约,明知这赌约不足信,可是他还是不愿冒会永远失去她的危险,即使明知是利用,他也在所不惜,但在衣宛把赌约说出来时,他还是有点错愣,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竟然。。。
她竟然。。。她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那个人着想,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值得让她这么无怨无悔地付出,又到底他比那人差了哪里,这样费尽心力所换来的却抵不过那人的一点回眸,他听着耳边衣宛虚弱而坚定的嗓音,忽然发现这个他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子原来竟这般傻,比他想象的还要傻。。。
少年的禁足被父亲解除后,他亟不可待地走出了困了他接近三个月时间的院子,可完颜明喻却发现在他被禁足的期间,府里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很微妙,并不明显,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随便找了个奴仆询问,却是无解,待见到衣宛时,他才明白这变化的症结所在,她竟已委身于他最最尊敬的父亲——完颜律,整整大了衣宛十七岁的金王完颜律。
人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他则在被隔离于院内三个月后,他所喜欢的人就即将成为自己的四姨娘,这世间的变换实在叫人无可奈何,而他可悲地发现她竟对此无动于衷,对他笑得自然,没有半点他想象中的悲戚与不甘愿。
“你。。。你怎么会。。”他几乎说不完整一句简单的问话,可即使他没说完,可意思也是很容易明白的,她倒不意外看到他那一脸伤痛的神情,他的心意她在两年前就已懂了,只是不能回应的感情终究还是不能回应,她尽管并不磊落,却也不想害了他。
“世子,这世上从来不从人愿,至于我。。。我再过几天就要过门了,届时我就会成为你的四姨娘,有一些话不说会更好,你明白吗?”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对其动容之色毫不回应,只是暗含警告让其慎言,毕竟再过几天她就又要回到当初一直想离开的牢笼之内了,而亲手把她逼到这个境地的人,非常讽刺地就是当初带她离开金王府的沈穆乐。
所谓善始善终,是否可以曲解为这个意思呢?救你的和把你推入深渊的是同一人,可谓是有头有尾了。
她忽的想起昨日还在和那人在驸马府的庭院中一起品茶,今日却在金王府中和完颜明喻在亭内谈话,这样瞬息万变的人生到底还是太过波折了,让她不自觉地有种厌世的疲态,她不由轻叹了一口气,看在完颜明喻的眼里却成了委屈与哀婉之色,他忍不住为其心痛。
他却不知道这样的心痛于她无用,于己无利,他这样的感情付出毫无回报,可是他一旦付出了却又收不回来了,衣宛看着比她还大一岁的完颜明喻脸上那心痛的神情,却没来由觉得讽刺,喜欢她的人不少,可她偏偏喜欢上的是那个最是遥远的人,自己一腔的热情所换来的却只不过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这世上的事到底还是太过令人难以接受,所谓喜欢在利益面前又变得太过苍白无力,她明白那人的想法,可即使接受了心内的不甘却未因此而消弭,反倒愈演愈烈的难受。。。
“尖儿,倒茶。”她不再看那少年惋惜的脸,转而对身边的小丫鬟轻声吩咐,眼睑垂下,看着手中握着的青瓷茶盏,愣愣地出了神。
神思飘得太远,她不自觉地想起进宫这两年里与那人不经意的三次擦肩而过,又或者说并非都是不经意的,有那么两次分明是她自己的自欺欺人的偶遇,她单方面的偶遇,只因那人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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