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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大皇子夏晟自梁溪归来,呈上治愈瘟疫的药方,众人赞不绝口,下朝后成辉帝单独叫来夏晟,交谈数个时辰,惹人猜测。
朝堂上再提立太子一事,这次圣上并未动怒,却仍是按下此事,容后再议。
夏朝困于长庆殿,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减去不少,兰香照例试毒后再将菜肴奉上。
“殿下多日愁眉不展,可是忧虑北疆一事?”
兰香看着他用膳,于一旁问道。
这些日子殿下郁郁寡欢,却并非因太子一事,反而对北疆关心甚切。
“大盛兵强马壮,大承近年则不然。”
“大承有仙人庇护,殿下何须忧虑?”兰香不以为然。
谁人不知道大承开国便与仙人结缘,实实在在地受命于天,福泽深厚,大盛不过是粗野草莽,心无敬畏,怎可同大承相提并论。
夏朝叹息一声,大抵大承上至他的父皇,下至百姓稚童,皆是如此以为,但他观宗明衍行事,并无插手朝堂,倒是更像只护佑平民百姓。
实乃治标不治本。
若是大盛一路攻打至京城,无人可抵,大承国破,是否仍要埋怨仙人未能庇佑?不过是承此福泽太久,自视甚高,岂不知空中楼阁崩塌不过一瞬而已。
他看向放置一旁的红缨枪,阳光落于其上,熠熠生辉,一点枪尖泛着湛湛寒光,夏朝一把握住这杆红缨枪,若是朝中无人,他愿一搏。
“殿下!”
兰香心下一紧,忍不住唤道。
她当场跪了下来:“若是殿下去往北疆,这可让奴婢怎么向娘娘交待,奴婢纵死亦无颜面见娘娘。”
这么多年,都是兰香带着夏朝,眼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夏朝吃的每一样饭食都由她先行试毒,两人互相扶持,直至今日,她永远忘不了娘娘临死前紧紧攥住她的那双手,将小皇子托付与她。
她怎么能让夏朝去往战场,兰香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夏朝来到她身边,用力扶起她,说:“兰香姐姐。”
他眼神认真,拭去她面上的泪珠,动作虽轻柔,言辞间却俱是坚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要让我就此苟生,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殿下!”
兰香抓紧他:“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有万一……”
“若有万一,亦是死得其所。”
兰香怔怔地看着他,恍惚看见了昔日的嘉贵妃的样子。
“虎毒尚不食子,若是本宫一意孤行又如何。”
只是千防万防却难抵圣心难测,可不是落得个香消玉损,只是娘娘从未低过头,连同将军亦如此,将门世家,铮铮铁骨。
念及过往,她一时泣不成声。
“若您当真去往北疆,便带上奴婢。”
夏朝顿了顿,说:“我自奏请父皇,将兰香姐姐放出宫外。”
他取出一盒珍宝首饰,连同银两若干,一同交与兰香,有了这些银两傍身,在宫外也能活得自在,莫要卷入京城这摊浑水。
“殿下!”
兰香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夏朝摇摇头,他心意已决,无可更改。
月余,北疆战报传回京城。
王横大败,重伤于北疆,四位将领喋血战场,灵柩已在归京路上。听闻此事,几位夫人当场晕厥,圣上特派御医问诊。
当夜便有白皤挂起,亲眷一身缟素,有哀哀泣声传出,等待棺椁归家。
朝堂上成辉帝大恨,重重将奏折甩落于地,满殿大臣纷纷跪下:“圣上息怒。”
“贼子狼子野心,现王将军重伤,北疆边城未能夺回,诸位爱卿以为朝中何人可担此任?”
大皇子夏晟眸色暗沉,不发一语。
连王横都败了,朝中哪里还能有出色的将领?如今谁提议便是推着那人送死,他自然是珍惜羽毛,不愿轻易折损的。
更何况父皇身体每况日下,他必须要待在京城,不能错过时机。
三皇子夏昇出列:“儿臣以为高逸高将军可胜任此等重担。”
高逸高将军正是大皇子党羽,他有一女正是大皇子侧妃,此等心思可谓昭然若揭,只是现下圣上哪里顾得上这些,北疆之事才是当务之急。
“高将军可在?”
高将军出列跪拜而下:“回禀圣上,老臣气力不济,恐难当此任,还望陛下恕罪。”
“高将军曾远赴东州,击退蛮夷,还望将军莫要自谦。”
夏晟上前一步,说:“蛮夷与大盛不同,蛮夷骑兵重多,灵活非常,而大盛步兵弓手繁多,训练有素,若论攻城,当属王将军。”
成辉帝沉下脸,看着他们三人。
一个避退,一个别有用心,一个打圆场,倒是谁也不愿意前去。
“砰——!”
他一掌重重按于桌案上,放眼满朝文武。
“难道我堂堂大承,竟无一人可战?!”
众位大臣噤若寒蝉,若是威远将军还在便好了,满门将才,连同嘉贵妃亦是将门风范,只是可惜了。
大殿之上安静非常,落针可闻,成辉帝急怒攻心,忍不住咳嗽两声,却见丝帕上点点殷红触目惊心,他瞳孔紧缩,合起丝帕,不露分毫。
这时,有内侍匆匆走至,附耳低语。
成辉帝神情微动:“他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陛下可立时宣召。”
成辉帝颔首,内侍会意,当即高声道:“宣七皇子觐见——”
“咯吱。”
厚重的殿门徐徐打开,殿外阳光耀眼,他身披日辉而入,煌煌不可视。
“儿臣自请去往北疆一战。”
在场众人无不看向他,有人怀疑,有人惊诧,却无人出言。
“小七可想好了?”
夏朝深深拜下,掷地有声:“是!”
“皇弟莫要胡闹,你从未去往疆场,如何使得?”三皇子不赞同道。
“住口!”
成辉帝喝道,阴沉地看着三皇子。
“儿臣失言。”
若是天潢贵胄亲上战场,想必士气大振,且夏朝向来喜好武艺而不喜文书,他的生母是威远将军嫡长女,已故的嘉贵妃,而威远将军曾镇守北疆,夏朝去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准。”
成辉帝看着夏朝,这个儿子到底是不同凡响。
真龙之相吗?
“谢父皇。”
夏朝起身拜谢,他眼眸清亮,无一丝犹豫更无半点畏惧。
下朝后成辉帝单独叫来夏朝,与他长谈,这是夏朝从来没有过的,无非是些缅怀之语,更有帝王铁令。
“务必收回北疆。”
“是。”
夏朝趁机提出希望放兰香出宫,成辉帝一口应允,不过是一区区宫女罢了。
晚间。
他回到长庆殿,兰香早已等候多时,眼眶通红。
“殿下!”
“兰香姐姐。”
夏朝笑笑,将打理好的包袱交给她,那些首饰是他母亲的,兰香是母亲带入宫的侍女,留在宫中多年,本就早该放出宫了,但因为他,耽搁这许多年。
这些首饰便赠予兰香最好不过,也算一点念想。
“奴婢服侍殿下安寝。”兰香擦擦眼泪,勉强说道。
“好。”
夏朝轻声说道。
待梳洗过后,兰香已将盔甲连同红缨枪一起归整好,听到动静后她转过身,死死忍住眼泪,坐到床边。
夏朝盖好被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闭上眼睛。
兰香掖好被角,轻拍着被子,唱着儿时嘉贵妃哄他入睡时的歌谣。
“大漠遥啊黄沙扬——”
“旌旗开马长鸣——”
“铁甲不归望月明——”
“……”
夜色寂静,柔和的歌声渐渐低微下去,徒留细细的呜咽声,碎在风中,又淹没于这深宫。
待到圣旨发出,昭告天下,封七子夏朝为定远将军,即日出征北疆。
另有随身五百精兵护送,夏朝一人一马,离开京城。
“大人,已至黄岭地界。”
一辆古朴的马车低调驶来,停驻于这山间,檐下三清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遥遥传去。宗明衍立于山巅,注视着这狭小的古道。
为了尽快解决灾情,他耗损大半灵气,未待恢复便绕路急行至黄岭,他神色略显憔悴,但那双眼眸仍是清冷如昔。
“叮叮叮——”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密如雨,声如雷,黄沙飞扬,为首一抹红色亮眼非常,宗明衍微微侧头,向前踏出一步。
“叮叮叮——”
夏朝耳尖一动,敏锐捕捉到这清脆的铃声,他抬头眺望山巅,见到了那袭白袍,多时不见,风华依旧。
三清铃铃声不绝,声声入耳,纵然是隔着这些山川,夏朝仍能感受到那落下的视线。
他不禁一笑,朗声道:“山高路远,保重!”
声音于这山间荡开,回响在宗明衍耳旁,他看着夏朝渐渐远去,那舒展开的大旗于风中招摇,鲜红夺目。
是这沉寂山川中一抹不能掩盖的亮色。
他收于袖中的手缓缓收紧,直到那回响也停歇,方才回到马车上,青峰驾驶着马车折返官道,与此地背道而行。
随军兵卒好奇问道:“殿下可是看见什么了?”
“我等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夏朝心下明了,宗明衍有意掩藏行踪,以免多生事端,便没有多说。
“不过是希望远方的故人能安好。”
那阵阵铃声他确实听到了,正是他未曾说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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