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壹·洛口
进入阳春三月的第一天,在藻涧宫做好各种出发前的准备,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晚上就住在了平乐园里。我深深出了一口气,终于暂且摆脱了刀妙琏的魔鬼训练。一时松懈下来,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因为惦记着次日就能看到隋炀帝的水殿龙舟了,所以兴奋过度没睡着。第二天早上,辰时被阿玫唤醒的时候,我只迷糊了不到一个时辰。不过精神被多巴胺所控制,还是依旧精力无限。
见我有些恹恹的,正在替我梳妆的阿玫,面色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问道:“娘子昨夜没睡好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她和其他侍女正在给我编发髻,摇晃度也不敢太大。看着铜镜里模糊不清的她,笑着问道:“大业元年的时候,你也随至尊皇后去过江都吧?”
听到这话,她亦是浅浅一笑:“婢子当然去过了,那时婢子的主子还是淮南公主呢。一路上公主她可有意思了,不过也闹腾了好多事出来。至尊和皇后殿下只对她无奈,所以这次至尊不许她再跟着一起出发了。”
“可是我在宫里打听过,问过其他人,这淮南公主并不在洛阳宫里啊。”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铜镜里忙碌的阿玫脸上。
她的手上没有停顿,依旧一丝不苟地上翻下飞,替我挽着其余还未梳上去的发髻。一面朝镜中的位置做对比,一面回答:“公主的确不在宫里,过了小年她就回京师去了,连元宵都没跟至尊、皇后还有生母陈淑妃一起过。至尊和陈夫人都劝她过了十五再走,但是她执意回去。”
她越说,我就越是好奇,这迷一般的淮南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哦?这却是为何?至尊和她生母都在此处,所有的兄弟姊妹也都在这里。两个月前又是万国来朝的新年,连外邦人都在洛阳停留了一个月之久,淮南公主又为何执意要回大兴?”
阿玫的手上工夫没停,垂着眼,盯着面前的发髻活回答:“大兴城才是大隋的第一首都,那边同样举办了各种庆祝新年的鱼龙百戏,热闹程度并不下于洛阳。当然了,公主如此匆忙地回去,并不是因为想看大兴城有多热闹,毕竟洛阳这边也是并驾齐驱的。而是……而是……”说到此处,她顿时有些支吾起来,手也顿了顿,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趁这会儿工夫,我快速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好奇问道:“而是什么你快说啊,能征得至尊同意的事,应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又见阿玫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回答:“而是大兴那边有信使,送信过来说,丰宁公主病倒了,怕是撑不过今年夏天了。”
“丰、丰宁公主她是谁啊?”我想了想,确定隋炀帝的女儿们一个不少,除了她,现下都在洛阳。
“她是……房陵王的诸女之一,开皇十七年出降,现年二十八岁。当年助高祖皇帝,打败尉迟迥叛乱的郧国襄公、韦孝宽将军,其第三子京兆尹韦总的三子——韦圆照尚主。韦驸马当年就二十六岁了,周天和六年出生,只比至尊小两岁。”
我一听这韦圆照,只比杨广小上两岁,心里一阵纳罕:“这韦驸马怎么比公主大那么多?”
阿玫笑道:“韦驸马二十六岁才尚主,公主自然是续弦了。他前妻生子时难产,母子俱亡了①,不然也轮不到他当驸马。”
我点了点头,又想起南阳公主,似乎也是这年出嫁宇文士及的,向她确认道:“我记得至尊和皇后殿下的长女南阳公主,好像也是开皇十七年出降的,不知道我记错没有。”
她笑着替我的鬓发里,缓缓插入一只长钗:“娘子的记性真好,那年宫里连续嫁出两位公主,先帝的嘴都合不拢了。”
我装作感慨时光飞逝的样子,看着镜子里的人缓缓言道:“那年我才只有两岁,被阿兄抱着到处找食吃呢。这么多年过去,也已经是初为人妇了。”
扯了一大通,我才又回想起刚才的话题,怕东拉西扯最后忘了,急忙问道:“诶,你刚才说淮南公主如此匆忙地回到大兴,是为了重病的丰宁公主。可这丰宁公主乃是房陵王之女,至尊还把房陵王的子嗣给……所以她病重了,和淮南公主有什么关系啊?”
阿玫解释道:“淮南公主是仁寿元年生的,和乐平长公主的外孙女、李四小娘子是同年出生②。娘子你也知道,仁寿元年是先帝易储,至尊当上太子的第一年。虽然前一年,房陵王一家都被贬为庶人,但至尊也没有为难过他们,当然整个仁寿期间也没什么联系。不过到了大业元年,至尊登基后,还是厚待了房陵王子嗣两三年的。丰宁公主怕大人不好收买,惹人猜疑,所以经常给方才6、7岁的淮南公主,送些珍品小玩意儿。孩子嘛总是谁对自己好,就对谁印象好的,所以公主也一直很喜她。虽然后来至尊没给房陵王留下子嗣,但出嫁女总能活着的。加上淮南公主年纪小也重感情,所以一直和丰宁公主关系很好。每次回到大兴城的时候,公主都在生活方面尽量照顾她,让她平日里少遭受些罪过。”
听她说了这么一大通,我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以前光听你说公主调皮捣蛋了,看来她人还怪好的。”
“公主心肠好,不代表她不闹腾啊,至尊皇后和陈淑妃都拿她没办法呢。娘子你没接触过她,不知道她是有多能折腾人。”
“是吗?”我目光幽幽。
阿玫这句话,让我又蓦然想起了在北周时期的普六茹英。虽然和我相厌相杀,倒也真没想过要我死。当年他的口头禅便是:“臭丫头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言犹在耳,但却已经相隔于时空。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哪怕双胞胎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不完全相反就不错了。长大之后才明白,人甚至不能共情到,哪怕是小时候的自己。所以我从不奢望,普六茹英和大业皇帝是一样的。
就在这时,宫婢引着一个小宦者入内,我面上露出疑惑之色,不明所以。
那小宦从见了我,急忙行叩拜大礼:“奴赵阿福参见沈贵人。”
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带这宦从进来的宫婢身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宫婢垂首,恭敬地回答:“禀娘子,赵内侍说是奉了至尊之命,来给娘子送衣物。”
闻言,我还是没明白过来,脱口而出道:“送什么衣物?宫里的衣物不是已经分好了吗?而且就是送衣服过来,也应该是女使来送啊。”
未等那宫婢接口答话,赵阿福已经垂头,抢先回答道:“禀沈贵人,这不是尚服局做的衣服,是至尊让何稠何府监,制了一套四天王狩猎纹的襦裙,说是让娘子今日换上出行。”
听到这话,我顿时“啊”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至尊让何府监,制了一套四天王狩猎纹的襦裙,让你送来给我?”
赵阿福把头垂得更低:“奴不敢欺瞒贵人,的确是至尊旨意,奴岂敢假传敕命?”
我的确没想到,他会送我这么一套红红火火的服装。我是喜欢跟他有关的织物图案,但是四天王的颜色过于浓艳,做成齐胸襦裙并不好看。但是他让何稠做出来了,还给我送过来,这就证明他还是认可这种花色的衣服。
闻言,我看向身旁的阿玫道:“阿玫,你先替我收下,”又转向引着赵阿福进来的宫婢道,“你将至尊赐我那一只小玉马找出来,转给赵内侍。以后至尊若是还有什么,需要赵内侍往我这里跑腿的,还得多多麻烦内侍才是。”
很久以前历史专家讲隋史,我并不明白,晋王杨广身为皇子,为什么要对父母派来的宫人笑脸相迎,不就是一群奴婢下人么?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唐律实锤规定了奴婢等于畜产,皇室和贵族打杀奴婢,就跟农村溺死亲子一样正常。我觉得当年还是晋王的他真能装,对待下人,把他们当人看都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是好吃好喝、同吃同住地伺候着?戏真是演得假得不能再假了。
穿越一趟,又随着年龄的增长,才逐渐明白他当年做那些的意义。打狗看主人这招真是做得太正确了,从质疑、理解到加入啊。
杨广派这赵阿福过来,就是明显的信号,什么样的等级,配什么样的下人。
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叹,顶层人家的子女真是从小就懂得多,从小就被带着去各种社交场合,知道如何看人脸色行事。唐太宗的晋阳公主死时不到12,小小年纪,却能够做到普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喜怒不形于色”。而我父母放逐我,导致我长大什么都不懂,到最后一走了之。什么事都要我从一开始学,走了不少弯路。
思及此,我恍惚了一瞬。
赵阿福伏首道:“奴只是奉至尊之命,给沈贵人送套衣裳罢了,岂敢收娘子礼物?”
他的声音惊醒了我,然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轻声笑道:“内侍这是说哪里话?宫里该给贵人的衣物,我这里都是备足了的,至尊和皇后并未亏待于我。而今至尊特意送来新的衣衫,我只是想让赵内侍回去复命的时候,替我在至尊面前,道一声谢恩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只要赵内侍把我内心的谢意,如实传达给至尊,我也就知足了。”
能在宫里来去行走的,谁又不是千年的狐狸,没看过聊斋?赵阿福心领神会,笑意深浓地看着我道:“既然如此,那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笑意盈盈地颔首:“应该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随后宫婢带着赵阿福去取玉马,阿玫和别的宫人一起,服侍我换上这红艳艳的衣衫。
我身上一片艳红之色,饶是我年轻爱美,喜爱鲜嫩的颜色。不似大爷大妈老气横秋,选黑墨蓝土黄等老年色彩,也觉得这红得特别扎眼,色彩真是太浓艳了。
阿玫倒极是喜欢这身衣服:“至尊对娘子可真好,这四天王狩猎纹,可是波斯萨珊王朝的贡品。至尊肯赐娘子如此珍贵织品,足以说明至尊宠爱娘子之深。”
我岂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就是宫婢希望自家主子步步高升,好让自己多些升职拿薪的机会吗?皇宫如公司,皇帝是董事长,皇后是总经理,妃嫔是部门主管,女官是员工,宫婢是清洁工,都是一样一样的。
她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失神,继续介绍道:“何府监对这波斯连珠纹可有研究了,早在先帝在位时,便打造过同样的连珠纹,让先帝喜爱得不行,连连夸赞他的手艺。”她指着上面的树图样说,“娘子你看,这树是波斯的生命之树,做成了图样放在织品上。这是萨珊王朝近年最流行的纹样了,是款非常精致的图样。”
听到连珠纹三个字,我的目光望向窗外白墙红柱的皇宫建筑群,又想到了大唐。我大唐也是极其喜爱连珠纹的,官马就配有这种图样。如果……如果这个男人没有丢掉江山,历史会如何走向呢?
一切拾掇完毕以后,皇驾从藻涧宫出发,诸人乘坐小朱航出发前去洛口。一排排红色小船在朝阳光辉的照耀下,缓缓驶出洛阳。
我回头看了一眼,穿越到隋朝来后,生活了一个半月的洛阳城。心想着这就要离开了,虽然还会回来,还会再出发去别的地方,但心里难免有一丝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我从来对洛阳没什么感情,热爱大唐,所以爱屋及乌情迷长安;热爱隋炀,所以爱屋及乌留心江都。但洛阳是个从来没有感觉的城市,尤其是两都之争,由来护着西安而否决洛阳。但在这个要出发去隋炀帝相关地点,最著名地方的时刻,我却对这个从来不关注的古都之一,起了些感情。
小朱航承载着妃嫔贵主、王公大臣等隋炀帝相关的一行人,沿着洛水漕渠缓缓而下,此行的目的地是洛口。
由于几乎一夜未眠,出发路上也是勉强打起精神。上了小朱航后,随着晃晃悠悠的游船前进,我便昏昏欲睡起来。
阿玫告诉我,洛口并不在洛阳,而是在距离洛阳76公里的河南郡巩县。
得知第二天下午才能到那里去,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困意逐渐翻涌上来,我眼睛一闭一睁地打着瞌睡。往来宫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虚幻,周围的说话声越来越轻。似乎有人在耳旁唤着我,但是已然听不清了。逐渐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感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透过小朱航的菱花窗外,看到了朝阳已经缓缓升起,是个阳光普照的早晨了。
我从榻上缓缓坐起来,才猛然想到,我竟然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今天早上。这也太能睡了,简直就是个睡神啊。
候在流苏纱帘外的阿玫,看到我坐起身来,急忙掀开帘子进来问候:“娘子醒了?”
我又转过头,朝右边的窗外看了一眼,然后问她:“现在已经是早上了?我睡了这么久吗?现在船开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站啊?”
她笑着回答:“娘子可不是从昨儿下午,睡到现在嘛。反正在船上也没事做,多睡一睡也无妨。现在航船已经进入巩县境内了,中午时分就能下船。娘子别急,下午就可以坐上停在洛口的漾彩舟,出发去江都了。”
“哦……”我点了点头,在船上坐了十多个小时,终于要下船了。想了想,又觉得我昨天下午倒头就睡的行为,终究是不妥,又抬眼看着她,目光含着一丝担忧,“至尊皇后可有说过什么?他们晚上也是在小朱航上歇息的吗?”
闻言,阿玫笑道:“至尊这几年,在各地修了那么多离宫别馆,自然是为了晚上下榻之用了。至于对娘子,至尊与皇后殿下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奴婢们照顾好娘子就是。为了防止惊醒娘子,没让人挪你离船下榻去。”
我点了点头,发自内心评价道:“至尊和皇后殿下对下边的人,可真是熨帖至极啊。”
她笑嘻嘻道:“娘子你才知道啊?至尊和皇后殿下对下面的人可好了。婢子在这里说句大不敬的话,至尊性情柔和,比时常板着脸的先帝,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虽然我很多时候都讶然,这个阿玫,绝对是个被淮南公主惯坏的宠婢,说话有时比我还不知分寸。但我摸着良心说,她说的这句话,从我目前所见来说,的确如此。莫说是从我所见的现实,哪怕是史书所载,也未曾看到他们夫妻对后宫有任何黑点。至于他爹,谁不知道普六茹坚一脸奸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奸诈刻薄之态,是红果果挂在阎立本的《历代帝王画像》上的。
后来从沈正南口中得知,古人说的洛口,也就是被如今河南省省会郑州、代管的巩义市洛口村。
据《山海经》所言,洛口在“成皋之西”,荥阳市汜水镇虎牢关村西北、大伾山上成皋故城之西的黄河河道中。大伾山在鹤壁浚县城东,但是长达数百里。后来,被逐渐南滚的黄河从成皋左近冲断。所以大伾山属于鹤壁市浚县,而成皋属于荥阳市汜水镇虎牢关。
洛口是洛水和黄河二河的交汇处,洛河水色浑浊,黄河水色清澈,一清一浊相容之间,呈现的是太极八卦图形状的图案。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洛口,如果不是因为隋炀帝的关系,别说是洛口了,就是和洛阳也不会丝毫接触。我看着眼前一望无际河道,对上古时期形成的绝色感叹,眼睛瞪得像个圆球,嘴巴也张开得能容纳下一个鸡蛋。
夏绿瑶看着眼前的河道,不禁感叹道:“六年了,已经六年没来过这里了。想当年,我们跟随至尊皇后一道下江都的时候,还是至尊刚登基时。那时啊,我也跟现在的你一样,什么都没见过。第一次看到这河洛景象倒也罢了,但是当看到至尊的水殿龙舟,还有皇后殿下那翔螭舟时,我和众妃嫔们才叫一个大开眼界。”
我听她说得生动形象,正要接话,却听到刀妙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至尊的水殿龙舟长什么样,我都还记得呢。内部和洛阳宫殿的结构简直一模一样,这宇文大师啊还真有一手。”
我被她折磨了半个多月,每天最怕的东西就是她的声音。这是来自一个学霸才女,对学渣碾压式的噩梦,家人们谁懂啊?
此刻听到她的说话声,我顿时捂住了太阳穴,一脸痛苦地哀嚎道:“哎哟!”
夏绿瑶顿时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着急问道:“沈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头疼吗?严不严重啊?”
说话间,刀妙琏已经行步走了过来,看向我道:“行了别装了,上一个课程已经彻底结束了。头要疼,也是到了江都宫以后再疼。放心吧,这一路上至尊也没想为难你,只要求你把剩下的功课,好生预习一番便是。”
听她这么说,我逐渐放下心来,微微点了点头:“哦……那就好。”
这时,杨广爽朗愉悦的笑声自身后传来。听到皇帝的声音,我们皆转过身,抬起头来看向他,不约而同地缓缓行了一个福礼:“妾等见过至尊。”
他看着我们三人,笑问道:“三位娘子在说些什么,且讲与我来听听。”
闻言,位份最高的刀妙琏立即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亲昵道:“妾与夏夫人,正在回忆当年至尊刚登基时,我们一行人在这里乘船下江都的场景呢。”
“哦?”杨广闻言,将含着笑意的目光投向夏绿瑶,“令范不说,我差点都忘了,当年你呀是看什么都好奇。尤其是对我那水殿龙舟,都快把我坐的船夸出花来了。”
夏绿瑶笑着回答:“至尊审美精妙,宇文大师也是当代第一建筑师,妾将他的智慧夸出花来,这不是说明至尊与大师,在这方面的表现惊才绝艳吗?”
杨广笑道:“你呀就会拍我的马屁,这回再看到我的水殿龙舟,不会再惊讶成当年那样了吧?”
“妾当年是看够了,不再惊讶。今年新人进宫,该是换个人替妾惊讶了。”
夏绿瑶说着话,便把话题扯到我身上来了。这时杨广才抽出空来,注意到我身上:“光顾着和夏夫人说话,我都忘了沈小娘子,还没看过我的水殿龙舟。说到下江都这事,又想起你在宫里一直缠着我,嚷嚷着要下江都去吃镂金龙凤蟹。”他说完这句话,便一直盯在我的身上看。
见他如此动作,我顿时一愣,还以为他看到我身上真的长出花来了。随着他的动作往自己身上瞧,看到红艳艳的四天王狩猎纹襦裙,才想起自己穿的是什么。
他笑道:“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天气又如此晴朗,是该穿红的。”
我笑着回答:“这四天王狩猎纹的颜色,是不是也太艳了些,太扎人眼球了。哦对了,至尊怎么突然送妾这么艳丽的衣服?真是太招摇了。”
杨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衣裙上,笑容满面道:“我记得二月初一那天,倭使苏因高来朝觐见后,你不是缠着我,求我赐一幅织锦给你吗?我当时就说过,你要是把赋文写好,我便会赐一幅予你。这织锦又不能随身携带,搞不好哪天还弄丢了。自然是做成衣裳,穿在身上才显眼了,也不容易丢失。”
“至尊言之有理,可是这图案也太花了。”
“小娘子年纪轻轻,正该穿鲜嫩艳丽的花色。难不成穿成你阿兄那样,黑不溜秋的不成?给我拉龙舟的那些殿脚,都比他穿得好看。”
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只得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审美正确:“好吧,至尊的审美总是正确和高超的。”
这时,夏绿瑶突然向杨广建议道:“妾听说倭使入朝那日的下午,至尊带沈小娘子去了趟观文殿,参观了飞仙设计。今日龙舟出发,不如也下道恩典,让沈小娘子到水殿上游览一番?”
我急忙接话道:“是啊,妾听刀婕妤和夏夫人说起,至尊的水殿龙舟长得一眼望不到边,里面跟真的宫殿一模一样。还设计有轩廊,甚至挂满了流苏和羽毛。妾不见一见真实场景,还真是想象不出,至尊的豪华宝船,到底有多让人惊艳啊。”
在我和夏绿瑶一唱一和的夸赞下,杨广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今日你便有机会见到了,开船前我允许你上船,看看我的龙舟到底长什么模样。”
我急忙道:“开船前能有多久时间啊,至尊你行行好,就让妾呆一天吧,就一天!”我伸出左手竖起,比划出一个一字的手势。眼睛里亦是带着晶晶亮的光芒看着他,一副渴望祈求的可怜模样。
杨广见状,又是乐得一阵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们小娘子啊,就是对这些奇巧玩意儿好奇得很。你这样子让我想到了,当年随我一起下江都的小孩。可惜大姊和小孩今年都不在了,只有娥英夫妻随行了。好吧,我就允许你在我龙舟上呆一天。”
看到他说到杨丽华祖孙仨,我和刀妙琏,还有夏绿瑶脸色都不是很好。虽然没有接触过李静训,但是透过她火热的陪葬品,还有隋炀帝子女少,将她接进宫抚养,足以看出来她的受宠程度。而她外祖母杨丽华,当年在北周时,我是接触过的。也因为我和普六茹英的关系,她利用她的太子妃关系,帮了我们不少忙。所以我虽然不清楚,我来这个时空前的节奏。但听杨广这么说,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来。回过神来后,急忙用手帕擦拭干净,唯恐御前失仪。
但面前的隋炀帝又不是瞎子,我这么大的举动,他哪里会看不见,又温润笑道:“奇怪了,你又没接触过我大姊和小孩,你哭什么?眼泪说来就来,就像水做的似的。”
如果他是清中期或者民国人,他应该就能知道曹雪芹的《红楼梦》了吧?能说出这句话来,不愧是文学功夫卓越的天才。
我只好道:“妾在想,这世界真是世事无常啊。就算生在皇室,也挡不住孩儿夭折的事发生。咱们大隋的医学一定要好生发展,若是有一天把这些病症都克服了,让臣民的孩子们都健健康康长大,那该有多好啊。”
我的目光带着向往和憧憬,这也引起了杨广相当的共鸣,他点了点头道:“是啊,就连我当年我还是晋王时,和皇后生的第三子,也是因为早产,出生后绵疾缠身,不到三岁就没了。我和皇后当年还是小心呵护着,日夜陪在他身边,但他还是……”说到这里,他顿时哽咽起来,眼睛里也含着泪光。
我本来是想救场一下,我的情不自禁。结果没想到我一说李静训夭折,把殇子铭没治的破事都勾出来了。这日子过的,不愧是胆战心惊的伴君如伴虎啊。
为了阻止事态严重下去,我急忙面色惶恐地请罪道:“妾万死,今天是大好的日子,不该说这些伤心事,惹至尊伤怀,请至尊降罪。”
刀妙琏和夏绿瑶二人,见到事态发展有些严峻,唯恐皇帝动怒,也替我求情道:“至尊提到乐平长公主和李四小娘子,沈贵人才随口说了句,希望以后医疗事业发展到,可以免去小儿夭折的话来。她也是好心,至尊切莫为此治沈娘子的罪啊!”
杨广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扫去了伤感情绪,勉强笑道:“好了,我不过是想起我夭折的小儿子,一时回想起来才忍不住,让你们都笑话了。”
还未等我们接话,便听到远处一片呼啸之声。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群,拖着一个金碧辉煌的庞然大物,缓缓走来。
这是……水殿龙舟到了?
插入书签
①不造韦圆照是不是前妻挂了,不过推测丰宁公主应该是续弦。
②隋唐女子13岁结婚,出嫁后开住公主府。我必须保证大业十四年,淮南公主还在宫里,而且女主也在14左右。因为不能设定太小,没有共同语言,不能帮助女主,所以把淮南公主设定为十岁。因为庶出问题,想她在独孤伽罗死后的仁寿三年出生。但是太小实在展不开剧情,只能撑死了选仁寿元年。613年杨玄感叛乱,第二年三征,乃至雁门之围。每次事件都出乎隋炀帝意料,婚事可以继续往后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