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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陈季明没有在酒桌上谈事的爱好,因为他也实在不怎么能喝,一扎啤酒最后大半都归了余樾。
海城啤酒出名,度数相较其他品牌都较高。余樾喝得有点上头,一边捡盘子里陈河放进去的虾吃一边听陈季明念叨他们小时候的事,最后说到家里的大人。
“我爸昨天还给我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陈季明往嘴里丢了颗毛豆,“我说父亲大人我们还没走呢,然后我爸就又要叫我哥回家去吃饭——一听就是大伯安排的。”
盘子里的虾剥得差不多,陈河摘下手套扯了张纸巾擦手:“我倒不知道这个事,我爸没联系过我。”
“大伯那是不好意思,”陈季明说,“他见面跟你吹胡子瞪眼,其实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了。”
“是吗?”陈河笑起来,没多说话。
“那可不咋地,”陈季明说,“这两年我突然就觉得他们年纪大了……总而言之,再怎么样,肯定也不能举笤帚再打我了吧。
陈河懒得点破他前几天还在饭桌上跟他老子呛火,又听见余樾在旁边笑,便把目光投向他。
店家的白椅子像个宽大的怀抱,余樾蜷在那上头,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在听他们说话。
他看余樾双手抱臂,心里就知道余樾冷了。
真的秋天了,不是再好穿半袖的日子。他想了想,从一直背着的包里掏出一件薄外套:“穿不穿?”
“穿。”余樾把手伸过去接,把叠好的衣服抖落开了披在自己身上,他骨架小,又比陈河堪堪矮了半头,那件衣服让他穿上看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晚上要是再出来就得换个长袖了,”陈河说,“小心感冒。”
余樾点头:“嗯。”
陈季明坐在对面看他俩眉来眼去,随后用手里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掐了个娇滴滴的嗓子:“堂哥,我也冷。”
“你少扯,我就一件,”陈河看了他一眼,“冷就回去。”
“你有点太偏心眼了!”陈季明气急败坏的控诉,“我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陈河嫌他屁大点小事都要大惊小怪:“感冒就感冒,余樾感冒没法上台,你感冒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季明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他“你你你”了好一阵。余樾笑着要把衣服脱下来:“给你。”
陈河按住他的肩膀:“别理他,他一点也不冷。”
陈季明憋了半天,最后只笨嘴拙舌地说了句:“偏心眼!”
陈河笑起来:“心本来也没长正中间。”
陈季明彻底不知道说什么,蔫头耷脑地继续剥桌上剩下的花生吃。
晚点起了风,陈河也担心陈季明生病,弟弟在眼里永远都是弟弟,就像他们两个人在父辈眼里无论在外头有什么成绩也还是能打能骂的孩子。于是他就提议回了家。
两人都喝了酒,所以只能陈河开车。陈季明坐在副驾,余樾坐在后头。
陈河趁着等红灯的功夫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后座的余樾一眼,余樾已经歪着头睡了,眉头微微簇在一起,于是陈河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陈季明见状,好奇地回头张望,又转回头鬼鬼祟祟地凑近了他哥:“睡着啦?”
陈河目不斜视,“嗯”了一声。
陈季明大咧咧地说:“你再这样,他就要吓跑啦。”
陈河心说我什么也没干,只不过多看了两眼,还是偷偷看的。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陈季明:“别干扰司机开车。”
陈季明“切”了一声:“你就跟我爸一样,只会跟我来这套,今天忙着给人献殷勤累坏了你吧?还剥虾……你知不知道我不爱吃虾?”
“不爱吃你点它干什么?不还是想看我给他剥虾壳?”陈河白了他一眼,“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
“停停!停!”
陈季明让他哥猜中心里那点小九九,颇为尴尬,又不忍心听他堂哥说出后半句粗话,缓了好一会才低声抱怨:“我这不是给你献殷勤的机会?你得润物细无声的对他好,这样等他发现你的好的时候,他就离不开你了。”
陈河说:“你这不是PUA么?”
“怎么能是PUA?”陈季明满脸震惊,“你脑子里想些正常的东西好不好?我在教你追人呢,认真学着点。”
“不用你教。”
红灯结束,陈河一脚踩了油门,皱着眉头说:“把你的闲心收一收。”
陈季明“哼”了一声,觉得他哥就像茅坑里的石头,这种性格放到言情剧里就是命中注定的苦情男二,要给男主当一辈子的情感垫脚石。
活该他追不到对象。
到了酒店,陈季明先下车走了,关车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把余樾吵醒,可见他是真的累了。
陈河又不想让他在车里憋憋屈屈的睡,又舍不得叫醒他,自己坐驾驶位上,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最后才转过身去喊人。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喊了两声“小樾。”
余樾过了好一会才懒洋洋地答:“嗯?”
“回房间去睡,”陈河温声说,“到酒店了。”
余樾说:“嗯。”
应声了,但人没动。陈河有点无奈:“快起来,我们回去了。”
余樾还是没动,嘴上答着“嗯”,却连眼睛都没睁开。
陈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喝多了。
他还没见过余樾喝多,只当他开始那句“烦人”是危言耸听,况且此时此刻他也不觉得余樾烦人,只觉得可爱。
陈河笑起来,问他:“不回去吗?”
“回哪儿去?”
余樾依旧没睁眼,只这么懒洋洋的问他。
陈河心里一动,试探着说:“回维也纳去?”
余樾猛地就把眼睛睁开了。
陈河以为他酒醒了,立马就要开始找补:“我是说——”
“不回,”余樾说,“我放弃了,我不回去。”
说完,他侧过身,靠着椅背又合上了眼,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难过,空落落的融进深沉的夜色里。
陈河又问:“怎么放弃了呢?”
但余樾再也不搭话了。于是陈河只能下了车,把余樾半扶半抱地带进酒店大厅。期间余樾还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又看到旁边是他,最后又踏实的闭上眼让陈河拽着他回去。
闫知语在屋里闷得无聊,下来去大厅里跟门口的礼仪聊天,她向来爱跟人说话,平时那副沉默寡言的端庄模样都是装给别人看的,这会好容易能逃开家里的监管,本性便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
她聊天的功夫,先是看见了陈季明回来,没过多久又看见陈河搂着个人也进屋了,仔细一看被搂着那人是今天刚见过面的余樾。
……这人玩挺大啊,闫知语在心里瞠目结舌,又不由自主地把余樾代成受害人,因为她本性里认为陈河那样的家庭里更容易教出一个对自己身边人不怀好意的变态,再搭上余樾本身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她不由自主地迎着他们走,先是跟陈河打了个招呼:“哟,回来了。”
“嗯。”陈河冲她一点头,继续往前走。
“你等会,”闫知语快步追过去,“他怎么了?他不舒服吗?”
“喝得有点多。”陈河停下脚步给她解释。
他一只手搭在余樾的腰上,另一只手接过前台递给他的房卡——想必是陈季明提前打过招呼,前台也没有多问。
余樾头重脚轻,没站稳,陈河敏锐的收紧了放在他腰上的手,嘴里低低地说了句“小心一点”。
闫知语左右张望了一下:“我叫人给你搭把手吧?你自己一个人带得回去吗?”
陈河先是觉得莫名其妙,瞥见闫知语有点一言难尽的神色,心下了然,对方果然把他当成变态了……
陈河说:“我把他送回房间就出来……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刚刚想起来你那个声部有个地方要改,房间里不方便说,我一会下来跟你讲。”
他抬眼看了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五分钟左右。”
闫知语听懂他这套不露痕迹的解释,方才点点头:“好的。”
陈河这才带着余樾上了楼,好说歹说地把人糊弄躺下,又在床头给他倒了杯水,留了门口的一盏小灯,才静悄悄地推出门了。
余樾的酒还没醒,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各种怪音,残余的理智因为过度放松而缓慢地飘到九霄云外去。
他不太舒服的翻了个身,把被子抱成一团,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河理了理刚才抱人压皱的衣襟,缓步下了楼。
闫知语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看见人影之后也顺带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五分钟,不多不少。
陈河坐在她面前,靠着椅背:“放心了?”
“嗯,”闫知语笑着说,“我应该给你道歉。”
陈河轻笑了一声,说不用。
闫知语是个聪明人,懂得怎么跟人周旋,也明白应该坦诚自己的歉意:“你不用这么急着说,说不定你以后会有要让我帮忙的地方。”
陈河的脸上浮现出虚假的歉意:“我暂时还想不到有什么忙可以让你帮。”
闫知语笑了:“我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你可以不用这么自信。”
陈河跟着她笑:“也对。”
两人脸上都带着那种社交意味的假笑,笑意在他们之间变成一种精神上的斗殴工具,谁也不肯先把自己的体面收起来。
他们不算熟悉,认识以来只说过寥寥几句话,并且因为对方身上和自己想象的地方实在太多,他们对彼此只有强烈的排斥。
最后是闫知语先败下阵来,露出一个十分无奈的表情:“我们算是朋友,你可以不用这样。”
陈河也收起笑意:“我以为是你想这样。”
“那我们可以正常点说话吗?”闫知语抬手捋了一把自己垂到胸前的长发,“我得先跟你说明白,我父母非常喜欢你……当然也可能是非常喜欢你们家。能攀上姓陈的做自己的亲家,他们非常乐意——虽然我不这么想。”
陈河点头:“虽然我没问过我家里是什么意见,但是他们应该对你也很满意。”
“所以我跟家里吵了一架,因为我觉得他们正遵循旧社会那一套,在卖女儿,”闫知语遗憾地说,“但他们告诉我,我可以不用选择爱情,只选择利益,除非你非常烦我,或者……你快点找别人结婚?”
陈河诚恳地说:“抱歉,暂时没有我想结婚的人。”
“你有,”闫知语看了他一眼,精准地指出,“刚才那个男孩,如果我没猜错,你上次说你心里有人,是他?”
陈河失笑:“你又在卖弄你的聪明吗?”
闫知语礼貌地说:“你也可以这么想,但是我没这个意思,这不需要聪明也能看出来。”
陈河只好承认了:“你猜的没错。”
“我不能给你当感情顾问,因为我也没谈过恋爱,但我希望你能抓点紧,”闫知语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这边演出结束之后我会跟家里说明白我们相处不来,到时候希望你能稍——微配合一下。”
“我也是这么想。”陈河也跟着站起来。
“好,别忘记我欠你一个帮忙,你总会用上我。”
临走之前,她对陈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陈河盯着她的背影,心里隐约开始不安。
不知道这人是诚心想给他帮忙,还是想只站在一边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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