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有求必应

　　没有再重复提问的必要。

　　坂田银时的确不打算许愿——这也意味着他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

　　我一言不发，手掌轻抚着粗燥的手水舍石沿，放任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直到确定对方彻底走远，我才脚尖落地，让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脚踝上的铃铛跟着步伐叮叮铛铛响彻起来，那声音听得让人有些烦躁。皱起眉的期间，我手指微微一屈，将铃声禁锢，耳边清静下去后，烦躁的感觉才稍微淡了点。

　　老家这种地方果然是不能轻易回来的，它就像是不知藏着什么的黑匣子，一旦打开就有数不清的意味和惊吓等候着你。正如我一步步走下石阶，时而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阶梯的最下层。

　　“真意外。”我停下脚步，“我以为你该是和银时一起回去了。”

　　“那家伙又不是不识路的小鬼了，有两条腿，怎么都能自己走回去。”双手抱袖毅然立在那里的高杉淡淡回应道，用暗沉的眼眸瞥了我一眼，“何况，要是和他一路了，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半路折回来更麻烦。”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那个天然卷头发虽然捋不直，但是头脑是清晰的。

　　“那么，高杉同学。你是来向代理老师告密的吗？”

　　“呵，真敢说啊。”对方以微不可察的频率挑了下眉，“以前也告诉过你了吧，我的老师只有一个。

　　说话的人很快藏起了自己的不悦，转而抬起下颚眺望过来，明明是处于更低的地势，可在他用眼神端量过来，却有种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气势。当视线落在我手臂上的时候，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我看到他的表情稍微变化了一点。

　　隔了一会，高杉的视线最终挪到我的脸上，不温不火地开口道：“不过，欠你一个人情的事，还是记得的。”

　　“…人情？”
　　“不记得就算了。”

　　在高杉表示“无关紧要”的态度中，我也没再去从自己的记忆扒东西，只是想到某个银色的天然卷毅然决然什么也不说还不为所动的样子，就决定直接先走过去。

　　虽说我大概也有个底数，但是能有人讲完前因后果自然是更好的。我屈膝蹲下身，将手伸向了阶梯旁的绣球花，听着高杉一句一句的讲述——从松下私塾被烧毁，再到吉田松阳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入狱，我心平气和，手里已经多了好几朵红花。

　　吉田松阳入狱了。
　　这恐怕是我这些年在人类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但高杉是不会讲笑话的人。

　　我是不知道除了银时和高杉究竟有几人在加入了这场在我看来势必会败的攘夷战争中，但是恐怕提出了这点也是无意义——正如坂田银时明明听到了我与白石之间的对话，他却什么也没有说，更是毅然决然地离开这里，仍要回军队去。

　　“明白了，总之，感谢你的说明。”

　　我站起身来，走下阶梯，少年人眸光一扫看着我走近，没有温度的眼神在看到我递到眼前的东西，表情看起来一时像是失去了语言。他沉默了一秒后，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是作为代理奖励给好学生的红花。”我目不斜视地看他，见其脸色有异，又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一句，“算是谢礼。”

　　我说这话说真心实意的。毕竟高杉所说的这些为我带来了很有用的情报，避免了我之后再去浪费时间重新调查松下私塾发生的细节，也是让我开始考虑对之后的计划进行修改。

　　“……”高杉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他似乎有那么一瞬想要挑起唇角嘲笑我，但那样的感觉很快便稍纵即逝，不过是一个眨眼就消失了。那漠然的目光确放在娇艳红花上很久，几秒之后，他推开了我的手：“哈…这种廉价的谢礼就算了吧。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怎么辣手摧花的吗？”

　　“这是我难得一次这么郑重感谢别人，要求不用这么高吧。礼物重要的是心意而不是价值吧。”
　　“用不着。我选择将事实告诉你，不是出于好心，只是认为作为老师旧识的你有知情权而已。”

　　眼看着对方根本没有要收的意思，我“啊”了一声，只能稍带遗憾地把花又收回手里。也不管高杉说什么经典蹭得累台词，开始消化起来之前的信息。直到山间凝聚起湿润冰冷的空气，雨雾不知何时滴落在头顶上，才稍稍回过了神。

　　下雨了。

　　我重新抬起脑袋，便见到高杉已经转过身，看起来是准备在雨彻底下大前下山去。我想了想，也起步跟了上去，但选择保持着一段距离。

　　雨越下越大了，在没有带伞的情况下，记不清是第几次擦掉脸上的水珠，反正成功将我变成了落汤鸡。

　　“啊。真想向不知道离家出走到哪里去了的神明祈祷一下，快点停下大雨。”

　　我喃喃自语着将湿透的鬓发挽至耳后，但是神社漫长的阶梯仍然还没走到底，只能盯着前方高杉的背影出了会神，再啪嗒啪嗒加快步伐跑了过去，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高杉同学，代理我有个意见，两人一起向神明祷告一下怎么样？”

　　“……”高杉走路的动作稍微放慢了那么一些，“祷告？”

　　“嗯。没错，祷告。快点停雨什么啊。”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双眸轻敛，以波澜不惊的口吻继续说：“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说的也可以的。”

　　“我的祷告？”

　　高杉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此刻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却能从他低低的复述声能猜测到那张脸上是怎样的神色。

　　“如果真的有神明，那根本就不需要祷告，祂现在就该听到我的愿望。”

　　浑身湿透的人回头看过来，那双眼睛却没有容纳进任何东西的存在，透着雨雾更是叫人捉摸不透。我注意到他动了动唇，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不，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发声。

　　我眯着眼，逐渐跟着那口型将内容念了出来。

　　私塾。
　　老师。
　　回来。

　　『把私-塾和老-师，还回来。』

　　残缺的字段在脑海里连成完整的句段后，我微微怔住了。

　　高杉仰头看向上空落雨的天空，雨水没入他的发梢，衣领，再是顺着下颚慢慢滑落。他慢慢地咧开嘴角，像是在嘲笑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神明，也像是在嘲笑自己。

　　我明白他刚刚的话语绝非祷告，不怀半点期许与敬意，甚至他根本也没有打算向任何存在许愿。

　　朦胧山雨之中，四周像是变成画家手下的浮世绘。

　　绣球花那分艳丽的红。
　　青黑石阶那分破败的灰。
　　以及高杉本人的身影，皆是这融化进画景的颜料。

　　…
　　…

　　循着对方的话语，我想起充斥着朗朗读书声的私塾，以及那位总是眸眼弯弯的教书先生，他望着弟子的时候总是嘴角挂着谦和的笑，那副微笑的面孔后藏匿了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就某种意义上而言，没有插手的必要。

　　于淅沥的雨声之中，我沉默了一阵，直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破坏了这幅光景。

　　“那么，高杉同学，这朵花更得奖励给你了。”

　　闻言，对方扭过头来，面不改色地看向我，脸上那种根本也称不上是笑的表情渐渐也淡去了，见此，我趁机表示他将手伸出来。

　　松阳那家伙怀揣着一肚子无法对学生说出的秘密，包括他本身的存在是什么这件事。那家伙与其说是被捕，更不如说，是顺从宽政扫荡自己入了监狱。

　　本该该睁只眼闭只眼什么也不管的最好。

　　但既然已经「不小心」听见了高杉的愿望，嗯，那就没有办法了。

　　我轻轻将鲜红欲滴的花朵放在少年摊开的掌心里。

　　“我想，神一定能听见你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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