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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二)
施乃琳的小姨也就是韩越昕的母亲,此时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她从接到交警的电话开始,就六神无主,分身乏术。
交警只说施荟夫妇被大货车迎面相撞……大货车,多大的货车?人呢?是死是活?哦哦,应该是活着的,不然为什么通知她去医院呢。
她给老公挂了电话,又叮嘱儿子去接乃琳,忽又想到,还不知道确切情况,接乃琳做什么?难道,刚才交警嘱咐通知家属了?哎呀,想不起来了。慌乱之间,她又不放心儿子,又打电话让保姆也跟去……
直到傍晚,施乃琳才被带到医院,弥漫着整个走廊的消毒水味让她产生呕吐感。
小姨一家带着她拐进地下室,离老远施乃琳就看见墙角灯箱一个斗大的“奠”字。影视剧中的太平间都是这个样子,施乃琳知道。
她跟着小姨推开紧闭的双摆门,一股冷风从头顶吹过,施乃琳只感到这里很凉爽,也没有电影呈现的那么阴森恐怖。她其实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不久前的经历,让她已经对生活不抱有任何幻想。
尽管她做足心理建设,但看到躺在冷冻柜里、平静安详的父母时,施乃琳终究没能忍住,瞬间眼眶湿润,眼泪不受控制的从泪腺涌出,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掉落在停尸房的瓷砖上……
小姨和姨夫对望一眼,心下终于松口气。这个温柔敏感的孩子,哭出来才是对她伤口最好的治愈。韩越昕也陪着掉了许多眼泪,却不知那个撞人逃逸的该死家伙早已蹽得无影无踪。
“您好,我叫左思承,是负责这次交通肇事逃逸事故的警官”,左思承亮出证件“希望你们节哀。我现在要做一份笔录,请家属配合一下”。
韩硕和妻子点点头,“您请问吧”。
左思承问的很简洁,毕竟这只是一起单纯的交通肇事逃逸案,至于施荟夫妇匆忙要到哪里,去做什么,韩硕夫妇也无从得知。左思承考虑了一会儿,询问韩硕夫妇“可不可以让死者女儿做个笔录?”韩硕转头朝施乃琳招招手,朝施乃很快来到近前。
“你叫施乃琳?”左思承轻柔的问,看见这么一个娇柔软糯的女孩子,他连大声说话都觉得不合时宜。施乃琳点点头,晶莹的泪珠还挂在脸上。
“叔叔想问你,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妈妈开车要去哪里?”
施乃琳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很正常,哪个14、15岁的孩子想了解父母做什么?
左思承今年25岁,早已过了叛逆期,也已经过了不再了解青春期孩子该是什么模样的时候!可是不管什么样子,他总觉得不该是眼前这个孩子的样子。
或许,父母的横死对她打击太大了。他望了望韩硕夫妇,这两人大概以后就是她的衣食父母了。想到这儿,他对施乃琳露出一抹笑容,“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叔叔”,虽然是一句安慰话,左思承还是看见施乃琳感激的点下头。
随后,他鬼使神差的把名字和电话号码告诉施乃琳,心里却感觉怪怪的。是自己太年轻?还是经验太少?为什么一个平平常常的案子,自己却投入这么多感情!?
他回到警队,汇报完材料,想着溜达到不远的刑侦大队找老戚闲聊。
老戚是刑侦大队一队队长,他赏识左思承,知道他人机灵,又擅长分析,而且还是正规大学毕业,所以总想寻着机会把左思承调到自己手下。
左思承来到刑侦大队,听闻老戚去出现场,就准备打道回府。一出院门,看到平时互吹牛皮的同事急匆匆跑进大队,顿时来了精神“师兄,廖师兄”,他喊道。
小廖扭头瞧见左思承,上去给他一拳“你们交警队就是闲,屁大个功夫你也能溜过来”。左思承嬉皮笑脸,“我们怎么能和你们比,你们是吃干饭的,我们是干吃饭的……”,小廖听他又胡扯,“放屁,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插科打诨半天,左思承收起笑脸“师兄,你这么急匆匆的,哪儿又发生大案了?”,“呸呸呸,乌鸦嘴”小廖啐了半天“你就不能盼我们点儿好!再说,哪儿有那么多大案让我们破,即便有,也得你师傅那样的上”,他说的“你师傅”,就是老戚。
这话说的不错,在刑侦大队,有的人一辈子还没开过枪就退休了,像女性文职干部,搞不好连枪都没摸过就结束刑侦生涯。只有少数异常热爱刑侦事业,又极备侦查能力、特爱出现场的警员,才有机会接触、侦破大案要案。
左思承奇道“既然没事,你干嘛那么着急”,小廖一抹头顶的汗“事儿不是大事儿,但,急——”说完,他不再和左思承闲扯淡,跨进门汇报去了。左思承被勾起好奇心,也不打算回交警队了,鸟悄儿的跟进门想听听汇报。
从他们汇报中得知,今晨4时许,一位遛弯儿大爷在潋东湖发现一具浮尸。接到报案,出警人员迅速封锁现场,勘察场地。经勘察,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尸体也没有斗殴伤痕,只有湖边苔藓上几个踉跄鞋印,经比对,与死者鞋子相吻合,初步判定为意外溺水身亡。
死者年纪不大,又无身份标识,有眼尖同事认出死者所穿是附近某校校服,遂与联系。任谁家一个半大孩子溺亡都得惊天呼地,所以小廖一拿到法医的尸检报告就快速归队。
左思承听完,还真不是什么大案,连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都不算。他垂头丧气的向外走,正巧看见老戚进门,他手里拿着一个用塑封袋保存完好的黑色手机递给鉴定科同事,“保管好了,案发现场找到的”,他习惯性摸摸胡茬“不过,应该没啥用。到时候还得归还家属”。
因为案件清晰明了,没有任何争议,尸检报告也明确指出,潋东湖浮尸就是一起普普通通的溺水事件。
施荟生前一直经营一家家具厂,五年前,他与马来西亚当地一个橡胶园主做家具生意,后来两人又合作开展乳胶枕生意。由于经营项目扩大,施荟无暇顾及,就拜托妻子和小姨子协同打理。施荟是家里独子,膝下也只有施乃琳一个女儿,家里的产业今后只能女儿继承。如今施荟夫妇一同横死,诺大的产业不知何去何从。
韩硕在一个早上,把家里人都召集来,正式宣布公司和他做出的决定。他用长辈的目光看向施乃琳,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昨天公司开股东大会,我和你小姨也去旁听了”,他轻扣下食指,点在茶几上“公司说,你未满十六周岁,不能做法定代表人……但是,由于你爸爸是公司创始人,拥有公司41%的股份,你可以监管这41%的股权”,他怕施乃琳听不懂,慢慢给她讲解“也就是说,你虽然不能参与公司决策,但你可以得到公司收益的41%”……
施乃琳摇摇头,“我不懂生意,也不会做什么决策,41%股份什么的,我不会处理。不如,还给他们吧……”
此言一出,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居然是韩越昕“你傻啊,股份有什么不会用的,股份就是钱,钱你不会用啊。再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你不要公司管理权都算便宜他们了,还把股份还给他们,想得美!”韩越昕在学校上过几天经济法,民法典什么的,对公司体质大概有个了解。
韩硕摆手示意儿子坐好,“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以”,看见韩越昕又要插嘴,瞪了他一眼“就怕你还得稀里糊涂”,他分析给施乃琳听“要还,也不是你这种还法。你可以让他们收购你的股份,或是卖给他们股份,然后用你心中的成交价成交,这样,你还了股份,也能收到钱”。
“这种是按你说的方法来”,他看看儿子,又看看妻子“但我个人不赞同这种做法,一来这个公司是你父亲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能这么轻易拱手与人,二来,我看今后家具业只会更加繁盛,你提早放弃股份,不是明智之举,再者,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逆风翻盘,成为公司的董事”……
“还有一件事”,韩硕继续说“根据国家规定,在你年满十六周岁之前,嗯,就是明年,只能我们代你行使41%股份的权利……前提是,你允不允许我和你小姨做你的法定监护人?”
韩硕毕业于Z大经济系,现任职于H市的税法部门,专项是税务稽查。他为人热心正派,为施乃琳提出的建议都非常具有建设性,他本人并不热衷职场争斗,对家具公司更是毫无兴趣。霜霜小姨现在正经营施乃琳父亲旗下的乳胶枕生意,所以她对施乃琳继续持股也深表赞成。
施乃琳听得明白,心下早已拿定主意“小姨,姨夫,我现在就是个……孤儿,你们就是我的亲人。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做我的监护人,大概也没人想做我的监护人……”她说的凄苦,韩硕一家听的难受,“小姨姨夫说的话都是为我好,我以后会把越昕哥哥当作我的亲哥哥,把你们当作我的,我的……”,她实在找不出词来形容,结巴的卡在那里。
霜霜小姨听的激动,一把抱住她,“傻孩子,什么你的,我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什么也分不开我们”,一个增长型长期饭票在手,当然不用分什么你的,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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