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抉择，生死和尊荣

　　天花在现代被消灭有不少文献记录，再加上青瑾有防治疫病的经验，危险虽有，却不畏惧。

　　是以青瑾督促鸳鸯准备酒精，白色的口罩就准备差不多一夜，又有芸香去各处烧艾，烧醋，见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在临近天明时，眯了约两个时辰。

　　明天注定有场硬仗！

　　谁也想不到，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京城的天花越来越控制不住，王公贵族相继出痘，尤其随着五公主，六公主相继发烧出痘，太医确定感染天花被送往城外，容妃、怡妃、舒妃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也相继出现发热出痘的症状。

　　天花在皇宫已有爆发的趋势。

　　皇族都尚且如此，皇城外的人间惨剧可见一斑。见事态可能控制不住，明帝也镇静不了了，当天也顾不上深夜，找来了内阁大臣商议稳定人心一事。毕竟，他父皇就是死在了天花上。

　　“回皇上的话，据臣和户部尚书所查，昨年秋天黄河决堤，一泻千里沿途淹了不少村落。虽然三皇子奉旨赈灾修了黄河大堤，稳住了灾民易子而食之境，然秋收状况不佳，冬天无御寒之所，两岸百姓四下逃难，沿途饿浮遍野，过年前后，河北的好几个县就已经发现过天花了，不过都被当地官员给压下去了，当地官员扫尾的时候，冷不防被几个流民跑了出来跟着北上逃荒的人一起逃来了北京。这才传播开来。”吏部尚书把查到的消息如实上报，当然这时候想瞒也瞒不住了。

　　户部尚书也恭敬立一旁，正色道：“臣附议。”

　　明帝听了吏部尚书的话，不辨喜怒地说道：“黄河决堤，水淹千里，两省难民成千上万，也难怪天花直入京城了。”

　　想起这两省总督过年呈报上来的折子还在歌功颂德，祥和一片，明帝在心里已经把这两个总督千刀万剐。

　　有心腹大臣进言：“地方官竟敢藐视人命，瞒报瘟疫，可恶之极，皇上应当立即派人将首恶押送进京明正典刑，以慰冤魂在天之灵。以显大景国法煌煌。”

　　明帝并未接话，这事儿是很重要，但不是当下最重要的。当然在当下这个场景有人把话说出来，明帝很是需要。

　　天花不比其他，无药可医，传染起来六亲不认，其他大臣已经心急如焚，顾不上打官腔：“皇上明鉴，天花来势汹汹，且是不治之症。京城内外无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仅昨天一天，顺宁侯世子，翰林院的李文庆，兵部副将刘光吉和部分官员都开始出痘了。皇上，疫情紧急，还请太医院尽快救治，再迟个十天半个月，京城怕是就成死城了！”

　　御书房里明帝强自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众卿不必惊慌，瘟疫几年便会卷土重来一次。只要太医院救治得当，朝廷上下君臣一心，局面定可安宁。薛太医你既是太医院院正，也是惠民药局的领袖，朕就责成你和九门提督、户部尚书负责此事。”

　　“遵旨。”薛太医和几个大臣同时应道。

　　接了圣旨，户部尚书和九门提督出了门，薛太医去而复返。

　　明帝见薛太医去而复返问道：“薛卿还有何事？”

　　“皇上明鉴，老臣无能，三十年找不到治疗天花的方子，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赎罪孽，如今天花肆虐，皇上身负天下黎民百姓，老臣恳求皇上以天下百姓为己任，以祖宗社稷为重，移驾别宫、避疫天花。”太医院薛院正率先开口，请求明帝避疫。

　　薛院正说完，文渊阁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平日里唾沫星子乱飞的百官，不约而同的奉行起了沉默是金的原则。屋子里静得只有煽动翅膀的“嗡嗡”声和树枝的摇摆声。
　　明帝没有回答薛院正的话。

　　“薛院正所言甚是，臣等附议。”百官们见明帝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纷纷附和起来。

　　起先百官不开口，不是因为没有想到这一层，而是明帝一生戎马生涯，南征北战不下百场，此生最痛恨的就是临阵脱逃的贪生怕死无能之辈。

　　百官也怕弄巧成拙，捞不着明帝的好，再落个贪生怕死的印象。

　　然而，文武百官纷纷对皇帝避疫的建言依然没有得到明帝的回答。让文渊阁里的官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又跌到了谷底。

　　薛院正见明帝不开口，心里一狠，豁出去地开口：“皇上，天花不比其他，先帝就是崩于天花，眼下大景不能没有皇上，请皇上避疫为宜。”

　　太医院薛院正是服侍过先皇的人，此言一出，内阁大臣不约而同的又想起来三十年前那一场夺走先帝性命的天花。

　　于是，对于太医院口中的无能之言在心里也稍稍平复了许多。

　　天花上千年都是不治之症。太医院的束手无策也在情理之中。

　　明帝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了书桌上：“朕幼年时染过天花。”

　　半天，明帝才蹦出了这么一句众所周知的话。

　　还是明帝贴身张公公给百官解惑：“大人们怎么忘了？得了天花痊愈后的人是不会再得的。”

　　刚刚建议明帝出逃的文武百官脸上一阵青紫，旁边一言不发的大臣们则是冷冷的看着，只有薛院正神色复杂：“启奏皇上，今年的天花与之前的天花都不同，之前的天花高烧者会连续数日发烧不止身上流脓，今年来的天花高烧者体热身冷，人如入千年寒冰之中。京里已经有得了天花的人再起高热，老臣亦不能确认是否会重复感染，恐皇上有意外，臣斗胆请皇上以天下苍生为重，避疫别宫。”

　　薛院正作为医学权威此言一出，无人敢附和。说对了，皇帝不高兴，说错了，皇帝万一为此事丢了命全家都不够赔的。

　　明帝沉默了半晌，让人都退下。

　　另一方面宫中人人带着惶急之态，皇后、太子正焦急等候着。

　　太监急匆匆进了凤栖宫大殿，见皇后和太子正要施礼。

　　皇后摆摆手，制住了太监施礼，急切地说道：“把那些虚头巴脑的都免了，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薛院正跟皇上说要去避疫的事，皇上答应了吗？”

　　太监仍然行了大礼，恭敬的低着头，心里不知要怎样开口，可感觉到身上射来的四束不容置疑的目光，顶着心里的压力：“娘娘，皇上他是得过天花的人。”

　　太子听明白了话外之音，一下子跳了起来，尖叫道：“我可没得过天花。”

　　听明帝的意思，他是要留在京城指挥。
　　皇上坐镇，那太子怎么办？

　　是留在京城坐镇指挥？还是什么都不管，先逃命再说？

　　皇上和京城共进退，太子抛下一切先逃命，好说不好听甚至惹来天下非议，父皇的心里也势必会对他能不能胜任太子一位而有所动摇，想起龙文远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使跘子步步紧逼，理智上太子是想和明帝一起留守宫中的。

　　可是这天花不比其他，他爷爷和外公都是折在了天花上，他不比他爹得过天花有免死金牌，万一他要是感染了……那他岂不是一辈子的太子了。

　　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苦心经营二十年，为他人做嫁衣裳。
　　想到这儿，太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可是，皇上坐镇指挥，如果太子不去，又让天下人怎么想他？依龙文远日常给他找麻烦不嫌多的癖好，还不什么有的没的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真的是尴尬的可以了。

　　太子想到的，皇后自然也想到了，转头对太子郑重说道：“你是太子。”

　　平心而论，皇后是希望太子能和明帝共进退的，如果太子能过了这一回的天花，凭太子二十年执政朝野的威望和承恩公府的势力，皇后自信，再也没有任何皇子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太子就是天命所归。

　　太子听皇后的意思是想他往上冲，对付天花，不可置信：“母后，你可只有儿臣一个儿子呀！”他折了，皇后的后半辈子靠谁去？谁又能让皇后靠得住？

　　“皇儿，你是太子，和你父皇一样都是天下的主人，你父皇将来要把这万里江山交给你，他最痛恨的就是.......”临阵脱逃的人。皇后极力想说服太子，“眼下，皇子一个个长成，如果你要是不让你父皇满意，有的是人在旁边虎视眈眈。”

　　皇后话没说完，太子就明白了，玉树临风的脸上多了一份阴毒：“既然一个个都有雄心壮志，怎么能辜负他们？”

　　太子和皇后对视了一瞬间，皇后明白了太子的意思，理智告诉她要拒绝，感情上又不容拒绝，无奈闭起眼睛。显然是动摇了。

　　太监得了太子的眼神儿示意，看了一眼皇后，和奶嬷嬷对视一眼：“娘娘，老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和太子殿下的安危是当务之急。”

　　“那些人的死活无所谓，可是……大景不能有临阵脱逃的储君，皇上也绝对容不下一个贪生怕死的太子。”皇后重新睁开了眼睛，眼中只有精明和算计的光芒一闪而过。

　　薛院正没有劝服明帝，太子跑了让明帝怎么想？日后又如何在天下人面前自处？性命重要，但是比性命更重要的是尊荣。如果有一天太子不是太子，皇后不是皇后。

　　那就意味着有其他的庶子可以越过太子，成为下一任皇帝，嫔妃和皇后一样成了太后。

　　皇后活了半辈子，比太子看的要长远许多，宫里的奴才一个、二个都是势利眼，捧高踩低。没了这独一无二的尊荣。往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士可杀不可辱。

　　皇后宁可太子迎难而上去轰轰烈烈告诉天下人什么是凤子龙孙，也不想苟且偷生活在世上。

　　可是太子好像没这个意思：“母后，你想清楚，我要是真有个万一，可就趁了那些人的心了。”

　　看着太子，皇后刚刚下定的决心有些微微动摇。

　　“娘娘，天花不认人，保住太子才有将来啊！”奶嬷嬷替太子说道。

　　“是啊！先帝就是崩在了天花上，太子只有一个。”太监也劝着皇后，毕竟皇后只有一个儿子。

　　“程远……”皇后语气中暗含三分希冀。

　　“母后，您还记得幼时父皇跟儿臣讲的为君之道吗？”太子试图说服皇后，“臣子者为国捐躯，为军尽忠是本分，君王所作知人善用便是合格的守成之君。儿臣是太子是君，遇事只要吩咐下去便可，自然有臣子们尽忠之时。臣子做的好，儿臣赏罚分明是明君也，臣子不堪重用，儿臣自然可再选有能者居之，亦可得青史美名。这亿兆臣民此生的本分便是学得才与艺卖与帝王家，若非如此，岂不是君不君臣不臣？”

　　皇后看着这唯一的儿子，想着金銮殿上的那位点了点头，同意了太子的主意，既然注定不能独善其身，那就拉着所有人一起下水：“我……”

　　皇后还没说出口就有太监来报，太后宫里有宫人染上了天花，而且那个宫人三年前得过天花，这次依旧感染，太子是被吓着了：“母后......”

　　人越是有钱有势，越是贪生怕死，越是想长长久久，说白了就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名利带来的特权，舍不得现在的荣华富贵温柔乡。

　　得知太后宫里有宫人染疫的那一刻，皇后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下，心里有了另一番计算，和眼前的儿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皇后终究还是心软地叹了口气。

　　太后宫里有疾，情况不容迟疑，尤其是这个宫人喝了药后吐血身亡，更让宫里坐不住了。这意味着得过天花的明帝也有性命之忧。

　　于是当天晚上，在太医院院正的多次的请求之下，文武百官跪求皇帝以天下苍生计，带着太后、皇后、太子怡妃几个主子领着心腹的内监，连夜携带了大量的淡水粮食和日常用品，坐小船到了宫中御花园废弃多年，无人踏足的湖心岛上避疫。

　　京城的天花由三皇子主动请缨，坐镇接管。

　　明帝踏上了湖心岛，第一件事就是烧掉了所有来往湖心岛的小船，让湖心岛彻底与世隔绝，消息往来也只用旗语，远远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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