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止息

　　在苏蒂尔的日子如梦似幻。天晴的时候，我和姐姐常常去森林探险，遇见了可爱的小松鼠，还误打误撞看到了一头正在冬眠的熊。
　　后来，我们登上科考船，随着科考人员去探查了冰川。壮丽的冰川延绵千里，屹立百年而不消融，为企鹅和北极熊提供生存空间。
　　我们在海上的第三天，阳光明媚，有一只北极熊趴在一块小小的冰盖上，随着海水漂流。
　　今年的温度异常的高，科考人员面色凝重，将船开往永久冻土层区域。他们架起精密的仪器，测量着有关数据。
　　晚上，我们在冰屋里升起了火，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
　　忽略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姐姐为我转述科研人员们谈话的大意，说他们在讨论近几年来的极端天气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永久冻土层竟然在冬天大面积解封。
　　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不用太久，永冻土融化后释放大量甲烷将会进入大气层，促使气温进一步升高，形成恶性循环。远古病毒也会从沉睡中苏醒，威胁着人类的生存。
　　我回想这十七年来的生活环境，并没有发现任何异象，只有偶尔会见到新闻报道赤道附近某国家下了一场大雪，南北极冰川融化加速，地震愈加猛烈，火山不断爆发。
　　以前从未在意，直到今天有了切身体会，我才真正地感受到了我们的居住环境正在急剧恶化。
　　“九九你不用在意，这是人类自己做的恶。”最后，姐姐轻柔地说，“地球要清理垃圾了呢。”
　　我静静地看着姐姐，双手靠在火堆旁边取暖，火焰在她脸上跳跃，温暖又明亮。

　　一个月后，我们启程回到了A市，结束了这场奇幻震撼的北极圈之旅。在此期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醒来却记不清楚梦的内容，只能抓住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我的画很早就寄回来参赛了，出乎意料的获得了第一名，奖金我依然交给了姐姐。
　　大一下学期开学，学校组织在海边写生。我注意到有个女孩子的衣衫很单薄，仔细看在袖口还有一个小小的补丁。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能在早餐店、食堂、超市看见她穿着工作服忙忙碌碌，为生活而奔波。
　　她叫蓝欣，成绩很好，常常被老师表扬，就是不太爱说话。安洛洛在我耳边提过蓝欣，惋惜她父亲在不久前突然的离世。
　　与她相比，我幸运太多。虽然我们都生长在农村，可我拥有着爷爷奶奶的疼爱和芷茜姐姐的宠爱，父母的经济支持，从来没有为生活发愁。
　　所以在安洛洛帮我申请一等奖学金的时候我拒绝了，蓝欣更需要这笔钱。
　　安洛洛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我，我逗着她玩，“争气点，我给你让位置呢，这样你就有机会获得三等奖学金了啊。”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好歹我没挂过科好吧！单凭这一点三等奖学金就跑不了了，谁要你退位啊。”安洛洛恨铁不成钢地在一旁喋喋不休。
　　我带起耳机，没有理她，最后她放弃了，狠狠地瞪我一眼，划掉了我的名字。
　　蓝欣得到了一等奖学金，在公布结果的时候，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和我视线相撞后迅速转过头去，耳朵尖都是红彤彤的。
　　蓝欣的反应让我想起上一次回安平村时奶奶养的兔子，我不由地笑了，真可爱。
　　可能是因为我主动放弃了奖学金，也可能是时间久了，记忆淡忘，同学不再对我敬而远之，有时会远远地跟我说几句话。
　　还有女孩子夸我皮肤很好，细腻白皙，问我用什么护肤品和化妆品。在得知我素颜的时候一片唏嘘，感叹命运不公。
　　蓝欣对我的态度转变得最为明显，每当我和姐姐在环岛大学里散步时遇见她，她都会红着脸小声地跟我打招呼，上课前还会放一个苹果在我的课桌。
　　有一天晚上，我偶遇她被小混混拦住，过去两三下解决了流氓，结果她看见我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
　　我以为刚刚打架的场面吓到了她，伸手想扶她起来，不料她发出了尖叫。她一叫，周围反而来了一群人，站得远远地看着我们，议论纷纷，还有人拿起手机拍照。
　　我看着抱着头坐在地上的蓝欣，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只想到：估计这下表白墙又要爆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安洛洛上课的时候，偷偷把手机打开递给我，“我说尹玖呀，你要不改行做明星吧，妥妥的热搜体质。你看你才来学校多久啊，半年多吧？这都上了几次热搜了。”
　　我为她送去一个白眼，以示不屑，“我才不要像个猴子一样天天被人看着，下楼丢个垃圾都要被狗崽偷拍。”
　　“震惊！校园霸凌竟然发生在我校！施暴方疑是断手案作俑者！”安洛洛声情并茂地朗读着标题，还右手握住左手，再现了一遍作案过程。
　　我看着标题上的三个感叹号，严重怀疑这篇报道和上一篇报道的编辑是一个人。
　　我仿佛回到了初中的时候，每当我想更接近某个人后，本来还能说笑的他们就会离我而去，随便为我带来更多人的疏离，最后就只剩三霸有时和我聊聊天。
　　“我没有欺负她。”我低声解释，也没有太失落，毕竟已经习惯了。
　　“我当然知道啊，我伟大的圣母，你可是连奖学金都让给蓝欣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吗？”安洛洛一脸理所当然，嫌弃地吐槽着新闻部，“新闻部的人都没脑子的，什么玩意儿都敢写。有个学姐上次叫我去帮她修稿子，新闻稿啊！你是没看见，辞藻之华丽，内容之夸张，我很认真地问她为什么不去写小说，结果她把我赶了出去，还喊别的部门以后都别找我。”
　　“尹玖这么温柔，才不会欺负别人呢。”安洛洛冲我咧嘴一笑，白灿灿的牙齿十分耀眼。
　　我看着安洛洛灿烂的笑脸，往后一靠，也笑了。
　　挺好的，被人信任的感觉。

　　在安洛洛的唠唠叨叨下，大一很快就过了。暑假，我和姐姐还有阿嬢带着巧克力回到了安平村。
　　奶奶见到我一巴掌就毫不留情地呼了上来，从她打我的力度中，我判断出她身体十分健康，甚至功力见长。
　　“兔崽子！你还晓得回来！过年都不落屋！耍得安逸撒！”奶奶一边打，一边抢走我的行李，爷爷在旁边笑着拦住奶奶，又把行李从奶奶手中接过去。
　　我招架不住奶奶的夺命连环掌，赶忙把给他们买的礼物拿出来，期望奶奶快收了神通。
　　没想到奶奶又是一巴掌，把我打得一个踉跄，我顺势躲到了姐姐的身后，抓住姐姐的衣服，不满地质问奶奶，“奶奶，我可是给你买了礼物的！你怎么还打我嘛？”
　　奶奶本来快要放下的手又开始挥舞，爷爷抓住她的胳膊，及时阻止了她，替奶奶解释到，“九九，你奶奶是心疼你，你还是学生就别为我们花钱了。”
　　“哦！那奶奶你就莫操心了，这是我用奖金买的。”我恍然大悟，心里暖暖的，原来奶奶还是爱我的。
　　“吼，小兔崽子挺能干啊，还能靠学习赚钱了！”奶奶顿时笑得跟春天的桃花儿一样，满面红光地把我拉进屋好生安置，也不打我了。
　　唉，果然成绩好待遇都不不一样。
　　我给爷爷奶奶买的是手机，想着有事没事都能打个电话，最好天天都骚扰一下奶奶，让她听到我的声音就烦，免得每次回来奶奶都要激动到先揍我一顿。
　　教会他们怎么打电话后，爷爷就去厨房做饭了。奶奶一直在问我大学读得怎么样，我回忆了一下，想挑几件有趣的事跟她说说，想来想去，才发现我的大学生活当真无聊。
　　姐姐见我沉默下来，拉着我的手，问奶奶过得怎么样，帮我转移了话题。奶奶顿时气都不喘地说了一长串。
　　我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她回了我一个安抚的微笑。
　　“九儿啊，你不晓得，就在上一年秋天，雨下了几天几夜，雷打得劈里啪啦，就我这耳朵都被雷声吵醒了好多次，你爷爷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奶奶扬起眉毛，睁大眼睛，表情惋惜地说到，“第二天，村里那条河就涨了大水，下游的几户人家房子都被淹了，死了好几个人呐！你读的小学也遭淹了，村里的娃娃书都读不成了。”
　　怎么会这样？我陷入沉思，十几年来，安平村就算夏天也从来没下过几天几夜的暴雨，还把房子都淹了很多。
　　“不过就算学校还在，现在也没得人教了。”奶奶叹了一口气，“你爷爷岁数这么大，我昨年就不准他去学校了，于老师在今年又检查出白血病。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啊，我从来就没见过他抽烟喝酒，年纪轻轻却得了癌症。”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像一道惊雷，把我劈得说不出话来。我回想起于老师教导我的小学六年，那是我最无忧的时光。
　　我找奶奶要了于老师的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是一个阿姨接的。
　　阿姨说，“老于的病情还可以控制，你别担心。就是他一直放不下村里的孩子，已经低下头求过很多走出去的学生回来，但是...如果你有办法，能不能去找个老师回来，娃娃们哪能没有书读呢？”
　　我答应了阿姨。

　　我们没有在家待太久就准备回A市。走的时候巧克力东躲西藏，上蹿下跳，一直不愿意上车。最后我们几个人合力围击才把它逮住。
　　奶奶满脸不高兴地埋怨我没待多久就要走了，还不如不回来。我心想着上次过年不回来，这次你不把我打安逸了吗？要是暑假还不回来我还能站着出这个门吗？
　　爷爷劝着奶奶，说有了手机，以后可以常常打电话，奶奶的表情才稍微好了一点，眼含着泪水向我们挥手道别。
　　那时候的我还没意识到，种种异象的发生正是灾难开始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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