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角儿

　　20XX年2月24日星期日晴
　　上午去学校报道之后，中午吃了爷爷包的汤圆，老大的汤圆，放了各种料子，我吃了三个，就饱了，可爷爷给我舀了五个呢，，最后我慢吞吞的还是把它们吃光了，结果导致洗碗的时候，不好洗。
　　下午返校，今年课本来得早，住校的男生们六点前就把书和本子搬回教室了，读报时间分发完后，老师给我们讲了话，然后大家开始自习，同以往放假回来不同，教室里热闹得多，像是残余的年味从同学们的身体里迸发出来了，只是隔壁过道那边的位置还是一如既往的空着。
　　晚自习开始，陈老师给我们观看了一期元宵节的综艺节目，很有趣，像春晚似的，直到晚自习结束都没放完呢。
　　至此，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呢。

　　20XX年3月1日星期五 晴
　　我又在书店遇见翟梦远同学了，说遇见不恰当，应该说是看见吧。
　　翟梦远同学跟上学期一样，坐在地板上，一条腿打直放着，另一条腿蜷起，书放在上面。想来今天是翟梦远同学到校的第一天呢，一开始以为他不会来了呢，但看见他座位上乱叠着的新书，隐约察觉，他应该还会来学校的。
　　不过翟梦远同学跟上学期的时候不一样了，他上学期来的时候，留的是寸头，虽然他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但那时候还是觉得他挺清爽的。
　　这学期他留了头发，因为是自然卷，所以我在书店的时候很容易地就认出他了。怎么说呢，现在的翟梦远同学，让人觉得更加带着一股野性了。

　　20XX年3月8日星期五 晴
　　希望今天女性老师们能玩得开心呢。
　　今天妇女节，女老师们放假了，加上又是半月假的日子，她们相当于放假三天假呢，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呢。
　　翟梦远同学今天没来上课，我的手，或者说我控制不住我的想法了，我瞥见翟梦远同学没有拿走他那个黑色的大本子，我就忍不住把它又偷了出来。
　　现在我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若要说有什么感觉，那就是有些兴奋，正是察觉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我才感到恐惧。
　　不过这还是不能抑制我把那个笔记本打开来看。

　　本子里的内容：
　　（自打我上次看后，这次里面多了很多很多内容，有的写了好几页，有的一页短短几行，还有的写得多写得少都被一把大叉抹去了。）

　　今天小孩出院了，虽然还是坐在轮椅上，但从父亲的角度看去，他是很开心的。
　　小孩：我们要去哪啊。
　　父亲在后面推着轮椅，垂下头对他笑了笑：去坐火车。
　　小孩：真的！坐火车去哪啊。
　　父亲：去——回家！
　　小孩：回家？家不是就在这里吗？
　　父亲：不是这里。
　　明明伴随着三月温和的风，气氛却有些僵硬。
　　没过一会儿，小孩又发问了。
　　小孩：要去哪啊。
　　父亲：去看爷爷奶奶！
　　小孩：爷爷奶奶在哪啊。
　　父亲：爷爷奶奶在家等我们。
　　小孩：家在哪啊
　　父亲：爷爷奶奶那。
　　小孩：爷爷奶奶在哪呀。
　　父亲：在火车的那头。
　　小孩：火车在哪啊！
　　父亲：在车站！
　　小孩：车站又在哪啊。
　　父亲：我们马上就过去啦！
　　小孩：真的？！
　　父亲：真的！
　　小孩：哈哈。
　　父亲：哈哈。

　　昨天父亲把小风带来了，小孩很高兴。自从他来到爷爷奶奶的住处之后，他整日除了听爷爷讲述书里的有趣事物，再来就是跟爷爷学写字。
　　他也想看那些碟片里的电影，不过姑姑她要捣乱，他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姑姑总是会中途把影碟机关闭，然后在那捉弄似的傻笑，他挺生气的，不过几次之后，他发现他不能生气，因为他越生气姑姑就越开心，索性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静静地坐在那里，这样反而会让姑姑自责呢。

　　小孩：爸爸，今晚也背我出去吧。
　　父亲：晚上那么冷——
　　小孩：我昨晚看见萤火虫啦！
　　父亲：萤火虫？
　　小孩：对啊，萤火虫，好多好多的萤火虫，飞啊飞，闪得我眼睛好痛啊，然后我想跟你说多呆一会儿的，结果你没听见......
　　看着父亲突然不说话了，小孩觉得有些不对劲，暂时也就没说话了。
　　（下面几行字被用墨水杠掉反复抹去了，实在看不清之前那里的字，奇怪的是，我很想知道翟梦远同学之前写了什么。）

　　小孩：老爸，你为什么不借钱给小三眼他们家？
　　父亲：为什么要借他们家钱？
　　小孩：他家瓦房到处都漏水，为什么不借钱给他们修房子？
　　父亲撅了撅嘴：他们家修房子那是他们家的事儿喽！
　　小孩：可是他家没钱啊！
　　父亲：所以我让他爸爸去我们家厂里上班了啊。
　　小孩：这跟你不借钱给他有什么关系。
　　父亲把整张脸皮往上扯了扯：没关系啊。
　　小孩：你不是教我，钱多了存着也是没用的嘛，你现在厂子办起来了，那么多钱，为啥不借钱给他们家啊！
　　见父亲不答话，反而在那里左右微微摇摆着头，小孩一下子就火了，一拳打在父亲的胸口，不过这当然是不能伤到父亲的，小孩力道小反而让父亲觉得享受。
　　小孩：喂！问你话呢。
　　父亲翘起嘴唇：我在想怎么回答你嘛。
　　小孩睨了父亲一眼：那现在想出答案了没啊。
　　父亲把头靠近小孩，转了转眼珠。
　　父亲：没。
　　小孩一把推开父亲，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父亲：哈哈，生气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于借钱给小三眼他们家？
　　小孩：因为他不理我了，还朝我吐口水。
　　父亲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他为什么不理你？还跟你吐口水？！你吐回去没啊！
　　小孩：没啊，你说待人要和善礼貌的嘛，而且他也跟我讲了原因，因为你不借钱给他们家修房子，前几天下雨，他妹妹高烧好几天都没退，差点患上肺炎呢！
　　父亲缓缓地又坐下了：那谁给跟他说是我不借钱给他们家的呢？
　　小孩：他说他爸亲口跟他讲的。
　　父亲：唉，真是狗东西啊。
　　小孩：对啊，你真是狗东西啊，人家妹妹那么小，才三岁，得了肺炎还好说，万一，万一变成，变成姑姑那样子了......
　　小孩随着越来越小的声音，头也越来越低。
　　好一会儿，他们之间都没再说话。
　　父亲：儿子。
　　小孩：干嘛！
　　父亲：你知道小三眼他爸为什么叫三眼吗？
　　小孩：知道啊！
　　父亲露出微笑：为什么？
　　小孩：因为他算账很精明嘛，什么都跟人算得清清楚楚的，村里的人说他是二郎神，算账的时候有三只眼睛，所以就叫他三眼喽。
　　父亲：那你觉得他这样做好吗？
　　小孩：不知道。
　　父亲：不知道？
　　小孩：嗯，不知道。
　　父亲：为什么说不知道。
　　小孩：中草药老头儿教我的。
　　父亲：他教你什么？
　　小孩：他说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所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对错观强加在别人身上，那样——那样是自私的。他大概是这么说的。
　　父亲：那你觉得呢？
　　小孩：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啊。虽然我当时说他很老套，不过嘛，仔细想想，其实挺有道理的。
　　父亲：那如果你是三眼，你会不会像他那样把什么事情都当账，跟人算得明明白白的呢？
　　小孩用食指抵着下巴，做出思考地动作，然后回了一声会。
　　父亲：为什么？
　　小孩：因为你假设我是三眼了嘛，那我就是三眼了啊，那我肯定就会跟他一模一样了嘛！
　　父亲笑了笑，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父亲：这就对啦，如果你是我，你也不会借钱给他们家的嘛。
　　小孩：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哼！
　　父亲：哎呀呀，我怎么就强词夺理了，按照你的观念，不就是这样的嘛？
　　小孩：你，你给村子里修学校就有钱，为什么就没钱借人修房子！
　　父亲用平和的语气说：这是两码事。
　　小孩：都是修嘛！这是一回事！
　　父亲盯着小孩气鼓鼓的脸，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小孩：你笑什么。
　　父亲：没笑什么。
　　小孩：骗鬼，你刚刚明明在笑。
　　父亲：啊！三眼家那么会算账，小三眼跟你说没，在乡下修房子大概需要多少钱啊。
　　小孩：好像说过吧，几万块钱来着......
　　父亲：对啊，才几万块钱。
　　小孩：才？！
　　父亲：嗯，才几万块而已。儿子啊，你知道吗，我新开的那家食品加工厂，一年的利润就有几十万。
　　小孩：我不知道。
　　父亲：所以你现在要知道，几万，甚至几十万真的不算多，也许等你长大了，百万富翁都算不了个啥了吧，而在我小时候，万元户都算得上有钱人了。
　　小孩镇定了下来：哦，那你是算有钱还是没钱啊。
　　父亲：有时候钱多了不算是好事。
　　小孩：钱多还不是好事？！那为什么所有人都想当有钱人啊！
　　父亲：不是所有人都是想当有钱人的。
　　小孩：你放屁！
　　父亲：有的，你阳爷爷就不想当有钱人。
　　小孩：中草药老头他——他为什么不想当有钱人啊？！
　　父亲：因为他知足啊。他觉得他有住处，有狗肉，有一口大烟抽就行了。
　　小孩：为什么？
　　父亲：不为什么啊，可能，不是每个人都想当奥特曼去拯救世界吧。
　　小孩：这跟奥特曼有什么关系！
　　父亲：我只是举个例子嘛，你想想，你要是奥特曼，万一遇见一个会喷毒的怪兽，你呢，打败了怪兽，但怪兽却喷了很多很多的毒在地上，这个时候呢，你阳爷爷，是个中医，会解毒，又有草药，怪兽没了，就该他出场救人了。所以啊，这就好比咋们家有钱，能帮村子或是附近几个镇捐款扶贫修学校，但治病我们是不懂的，这就需要你阳爷爷出马了。
　　小孩嘟着嘴，一脸的恍然大悟。
　　小孩：你的意思是，如果都是有钱人了，就没人当医生啦！
　　父亲笑笑：还没人剪头发了呢。
　　小孩：那太好啦！这样就不会每次剪头发的时候那么难受了。喂！这跟你不借钱给三眼他们家有什么联系啊，真是鬼扯，越说越远，难道三眼就应该在你工厂当包身工？
　　父亲：包身工？
　　小孩：他们是这么说的，什么是包身工啊？
　　父亲苦笑着摇了摇头。
　　父亲：他们跟你说了我拖欠过他们工资没有啊。
　　小孩：没有啊。
　　父亲：儿子啊，他们一年的工资应该有几万块钱吧，加上加班费更多，如果三眼他真的想修房子，不出两年就能把家修得漂漂亮亮不说，还能把家具换了。
　　小孩：那他为什么还找你借钱？
　　父亲：因为他爱喝酒。
　　小孩：不会吧！我平时看他只是喝八块钱一瓶的二锅头，那能喝掉几万块？！
　　父亲：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我以前没考上大学，然后到酒吧打工的事吗？
　　小孩：记得啊。
　　父亲：喝酒最多花几千块，关键是喝醉之后，人会做出很多平时做不出的事情。
　　小孩：是不是三眼喝醉后不会算账了啊。
　　父亲：对啊。
　　小孩：哦，那就是他活该了，这么不上进。不过，他毕竟是一个村子里的嘛，几万块你就借给他嘛，等他修了房子，你可以从他工资里扣啊。
　　父亲：那把他工资扣了，小三眼他们吃什么，学费哪来？
　　小孩脸上显出为难了：你不是教我要跟人和谐相处吗？现在小三眼不理我了，还跟人讲你当了老板不认人，他家找你借钱修房子你都不借。
　　父亲：他不理你，你就别理他喽。
　　小孩：啊？！那这不是跟之前教我的自相矛盾了嘛。
　　父亲：儿子，我问你，那别人听了他的话，村子里有几个不理你的。
　　小孩：三五个吧。
　　父亲：那你上街遇见小三眼妈妈了，她会不会跟你打招呼。
　　小孩：会——等我想想——会的，还很热情呢。
　　父亲：那我肯定过年的时候，大三眼见了你也会很热情的。
　　小孩：废话，你是他老板嘛。
　　父亲：对啊，我是他老板，但我不欠他们家什么，你也不欠那些小朋友什么，他们不理你，你就没必要理会他们，
　　小孩：你说得轻巧，我又不是你，我在村子里跟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我是个有道德观念的人，我那样做岂不是跟他们一样小心眼啦？！
　　父亲：儿子啊，你知道为什么，单单只有阳爷爷，我一直教导你，村子里不管其他人，你都得尊敬他吗？
　　小孩：因为他是大夫啊，我身子又不好，他要给我开药方嘛，不讨好他，他给我下毒咋办。而且爷爷在世时，他们又是好朋友嘛，惹他不高兴，你还不是要挨爷爷骂，虽然爷爷现在不在了，说不定他会给奶奶告状呢。
　　父亲：哈哈，我的宝贝儿子，你太可爱了。我跟你讲吧，以前啊，爷爷家就是隔壁那小仓房。
　　小孩：你是说爷爷家以前就只有那小木屋？
　　父亲：以前还是茅屋呢，连三眼家现在都不如得多。
　　小孩：所以下雨天姑姑就烧成傻子啦？
　　父亲：对啊。
　　小孩：那你们找谁借的钱修的房子。
　　父亲：我不知道。
　　小孩：你不知道？
　　父亲：听说是你阳爷爷给钱让人修的。
　　小孩：听说？！
　　父亲：嗯，因为我没考上大学，给你爷爷丢了脸，然后就没再回村子里。
　　小孩：那——你回村子后，是阳爷爷告诉你的，是他花钱给爷爷奶奶家修的房子？
　　父亲：他没告诉我。
　　小孩：他谦虚啊，村里其他人告诉你的？
　　父亲：没人告诉我，我猜的。
　　小孩：你猜的？！
　　父亲：对，我猜的。
　　小孩：你该不会是在跟我胡说八道吧。
　　父亲有那么一瞬间脸色变得非常正经，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小孩并没有察觉到。
　　父亲：儿子，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我爷爷，你爷爷他啊，为这个村子里奉献了一辈子，村子里的人叫你小少爷，也是因为他们尊敬你爷爷。
　　小孩：我知道啊。
　　父亲：我以前在隔壁仓房住了二十年，村子里其他人家瓦房翻新几次了，我们家别说砖，房顶连片瓦都没有。
　　小孩：为什么，爷爷不是帮了他们那么多嘛，他们怎么不帮爷爷盖屋子啊。
　　父亲：也不能怪他们，那时候都穷。
　　小孩：那阳爷爷也不是很有钱啊！哦！所以你现在富起来了，你不帮他们合情合理啊！
　　父亲：哈哈！我就这么坏心眼啊。
　　小孩：你本来就坏心眼啊，不然当初也不会伙同小疯子他爸爸一起去骗钱啊。
　　父亲：那是两码事。当时年轻，不懂事，觉得只要能弄到钱就行。
　　小孩：哼，这不是理由！
　　父亲：你跟你阳爷爷学的这些道理，说出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嘛。哈哈，我的宝贝儿子真是太可爱了！
　　小孩：谁跟他学了！他就是个老滑头，老顽童！老跟我过不去，那小少爷的外号就是他传出去的，简直蠢爆了！
　　父亲：哈哈，我小时候他也是那样对我的，不过你想想，除了你还有谁吃得到他的狗肉啊。
　　小孩：哼！没出息，一碗狗肉就把你收买了。
　　父亲摇了摇头：对你好的人，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小孩：这是什么屁话，这就是你跟那老头合伙起来蒙我的理由？
　　父亲：每次你上街，村子里的人都会送东西给你，你为什么不接受？
　　小孩：我谦虚啊。
　　父亲：谦虚是什么意思。
　　小孩：谦虚——谦虚是美德喽。
　　父亲：美德能当糖吃，当鱼汤熬吗？
　　小孩：吃糖要长蛀牙，鱼汤没味道，无所谓啦。
　　父亲：那三眼家怎么就觉得有所谓了？
　　小孩：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喽，我们不能像他们那样没品德啊。
　　父亲：我小时候，可没有你现在这么好的待遇哦，只有你阳爷爷会请我吃狗肉，那时候穷，大家都各顾各的，只有你阳爷爷没娶妻成家，但他只对我很慷慨。别人请他做客也会拉上我一起去，那个时候我也喜欢跟他去，因为别人请客总是大鱼大肉嘛，在家里别说肉了，稀饭里的米都少，你爷爷却还总是帮别人家做事，美德啊，危急时期当不了饭吃。
　　小孩：你怎么跟阳老头儿一样，讲起话来，话里有话，一套一套的。
　　父亲：你把小风带好吧。
　　小孩：怎么又扯到小疯子啦！
　　父亲：以后要是你们没钱了，可能就只有他会跟着你去骗人钱了。
　　小孩：哼！不跟你说了，说了半天，你不想借钱给别人家就直说嘛，绕大半天圈子，嘴巴干得都不行啦！我要下楼去喝糖开水。
　　一个月后，小三眼来跟小孩和好了，他说谢谢小少爷，我爸爸回家了，正在筹划新建屋子的事情，爸爸说多亏了小少爷家借钱给我们。
　　小孩听后很纳闷，因为这事他爸爸没跟他说过，回过头来，他看着小三眼在他面前眉开眼笑的样子，他觉得反感，即使他并不知道反感这个词，但他知道他从那时候开始，再不会喜欢跟小三眼相处了，他暗下决定，以后他们家请过年他再不会去了。
　　事后，小孩觉得再如果有人因为找父亲借钱，父亲没借，那家小伙伴来跟他抱怨，他就不会理会那人了。
　　不过，几个月后，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小孩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他不清楚会不会是父亲对村子里的人有求必应，当然，作为小孩他是不会想那么多的，他只知道，他跟小三眼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亲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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