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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无觅
翌日,胭脂一大早就如往常那般前往“愁更愁”买酒。
“愁更愁”是皇城一家酒楼,论规模算不上行首,但这家酒楼有一最大特色,那便是老板曲松风是个知名酒痴。曲松风年岁上刚过不惑,自幼喜酒,可他绝非嗜酒如命,而是沉迷于酿酒不可自拔。因此,“愁更愁”便以各种曲松风独酿名酒享誉皇城,虽说比不得皇城第一酒楼那般奢华,但总是能引得许多文人墨客来此借着酒性附庸风雅一番。
胭脂昨夜与崇熙促膝谈心,解开了多年来的心结,心情自是大好。来到“愁更愁”,曲松风二话不说便拿出自己酿制的新酒放在胭脂面前邀她品尝,顺道同胭脂聊聊酒经。
胭脂虽说是个女儿家,但论起喝酒的心得丝毫不逊于男子,她所有与酒有关的真传便是来自鬼城那位比曲松风更加好酒的水鬼,而 “愁更愁”最知名的“胭脂醉”也有她出的一份力,一来二去她与曲松风倒也成了酒友,每当曲松风有新品推出总是邀胭脂品鉴,而每每胭脂给出的建议都能让他在酿酒一事上越发精益求精。
与曲松风聊了聊新酒,又聊了聊关在七王府养伤这些时日的皇城逸闻后,已是快近晌午,胭脂便兴高采烈地抱着两坛招牌“胭脂醉”走出酒楼。
胭脂双脚刚刚迈出“愁更愁”大门,一阵清风吹过,街道两旁的暮春桃花纷落,虽说芳菲落尽,春归无觅,却也是四时美景更迭不止,流光转尽山川风物,可谓是桃花羞作无情死,飞入闲窗伴懊侬。
胭脂看着蔚蓝天空下漫天飞花化作雨甚是美丽,不禁看出了神,面上带笑。恰巧此时崇祺与慎之驾马从对面过来,见着胭脂驻足于门前,这幕春风吹落白衣裳的场景一不小心又被崇祺尽收眼底,化为了绕指柔。
崇祺情不自禁勒下了缰绳,马蹄声停,胭脂回过神来,见着崇祺,忙低头跪下行礼,道:“奴婢参见六王爷。”
崇祺伏在马上,打量着胭脂,比起上次在七王府见面,胭脂今日精气神更足了,那藏不住的古灵精怪劲也更甚从前,想来背后的伤应是好得差不多了。再一看胭脂手中抱着两坛酒,早就听闻崇熙堕马后酒瘾颇重,想来胭脂养伤这段时日崇熙也是未喝得尽兴,今日架不住酒虫作怪便使唤了胭脂来此买酒了。
看到胭脂神清气爽,崇祺心中很是欢喜,那不怒自威的面庞居然嵌满了笑意,关心问到:“上次七王府匆匆一别,还没来得及问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伤可好全了?”
胭脂由始至终不敢抬头,只是低声恭敬答道:“回禀六王爷,好全了,谢六王爷关心。”
崇祺忽觉好笑,此刻光听胭脂那一本正经的声音便知道她应是没有任何表情,但崇祺不知道胭脂是因为御花园一事怕着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是六王爷而防着自己。
不过这些都是无妨之事,崇祺的目光落在了胭脂手中紧紧抱着的那两坛酒上,打趣道:“为何今日见着本王连头都不敢抬?是瞒着崇熙出来偷酒喝了?”
听见此话,胭脂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北衡县外寻芳林中初遇崇熙时的场景。犹记那时崇熙也是如此打趣自己,虽已过去五年,但北衡县与崇熙一同所遇之事历历在目。胭脂本就记性好,再加上近日来许是因为又见着贺新箬的原因,她更是频频回想起从前时光,方觉时光之美妙在于可将万事万物皆变得美丽,而她与崇熙所经历过的点滴,无论好坏皆是美好,令人思之不觉一笑。
美好事物总是令人神往,胭脂不禁走了神,崇祺见着胭脂这番神游模样,不只不生气,反倒是愈发觉得可爱,但是又见胭脂对自己是如此恭敬拘谨,想着许是那日御花园中所受惊吓还未完全缓释,不由怜上心头。
有时候情感一事便是如此说不清也道不明,情没到那个份上,无论如何使尽浑身解数皆是徒劳,无非是东施效颦一类的笑话。可若是情意真到了那个份上,不用刻意去做任何事逢迎任何人,举手投足间皆是怦然心动。而崇祺这位权重位高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不小心就让自己成为了后者。
崇祺不忍胭脂继续跪在地上,便坐直了身子,道:“虽是初夏,但地上还是凉着,你背伤初愈赶紧起来吧,别跪着了。”
崇祺言语间尽显关心,还有那么些许柔情,胭脂听着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她自己也很奇怪,以前虽然身在皇城,可似乎从未亲眼见过崇祺,可自打那日在御花园受刑后,仿佛随时随地都会遇见崇祺,胭脂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落了药,不然为何如此轻易便可寻着她?
崇祺见胭脂仍然跪在地上未起,便继续打趣道,“怎么?跪在地上起不来了?可要本王下马来扶你?”
听到这话,胭脂猛然回神,诚惶诚恐地站起身,道:“谢六王爷,不敢劳烦六王爷。”
胭脂虽说站了起来,可头依旧低着未曾直视崇祺,那股子小心翼翼劲让崇祺不由得觉得这是一个吃一堑长一智的聪明丫头。
崇祺对此不见怪,脸上带着难以收束的笑容,道:“去吧,想来崇熙等你这两坛酒应该也等急了,本王今日身有公务,等得闲了再去七王府看望崇熙……和你。”
最后“和你”二字崇祺故意加重了语气,胭脂听着愈发感到不好,于是忙恭敬地向崇祺行了个礼,抱着两坛酒匆匆离开了。崇祺一直目送着胭脂离开后,才将视线落在了“愁更愁”那块牌匾上。
“愁更愁?”崇祺咂摸着这家酒楼的名称,他素不喜应酬,所以皇城里这些个酒楼客馆他也不太了解,若非今日在此遇见胭脂,想来他来来往往这么多次也不会注意到此处有个“愁更愁”酒楼。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名字取的,人们来此买醉便是想要杯莫停,最好再与君歌一曲,与尔同消万古愁,孰料这家店就如此这般轻易断了这些念想,也是颇为任性了。”
崇祺沉思片刻,居然下马走进了“愁更愁”。见此,慎之也赶忙下马跟上,边走边说:“王爷,五王爷还在王府等着您过去议事。”
崇祺却将马鞭交到了慎之手中,笑言:“五哥本就是让我去听上一听,那些个朝廷事务有五哥主持足以,本王晚到一会也无妨。”说着,崇祺走到曲松风面前问到,“方才出去那位姑娘买得是何酒?”
曲松风见着崇祺来到店内,这可是万年稀客,曲松风忙走到客堂向崇祺行礼。
崇祺抬手示意道:“免了免了,又不是宫里,你这酒楼中本就是风花雪月之地,不必拘礼了。”
曲松风常听说崇祺为人爽直,这会可算是见识了。他想着方才崇祺所问之事,沉思了一会,恭敬问到:“六王爷可是指方才胭脂姑娘买得酒?”
崇祺怔了怔,盯着曲松风思量了一会,这老板能说出胭脂的名字,看来胭脂是这家酒楼的常客了。
崇祺点头道:“正是胭脂。”
曲松风似乎很是得意,从身后拿出一小壶酒,倒在酒杯中递给崇祺,道:“六王爷,这是本店独有“胭脂醉”,入口芬芳,入腹奔腾,若六王爷不弃,可品尝看看。”
听曲松风如此介绍,崇祺更是好奇,猜想这边是方才胭脂抱在手中的那两坛酒,于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果不其然,“胭脂醉”入口时花香四溢,味道清甜,待到入腹后只觉如火在烧,万马奔腾,如此反差平添了一丝醉意。
“果然好酒,看来胭脂也是好酒之人。”
曲松风凝视着崇祺,其实自打开了“愁更愁”这家酒楼,他便阅人无数,来这家酒楼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他看着崇祺此时神情便也猜到了几分,左不过世间又多了一个痴情人。
曲松风恭敬回道:“胭脂姑娘不只好酒,而且很是懂酒。”
崇祺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曲松风面露笑容,回道:“记得当年我酿制‘胭脂醉’时遇着了一些疑难,那时胭脂姑娘正好来小店饮酒,轻而易举就为我解了疑难,为了感谢她,我便将此酒命名为‘胭脂醉’。打那之后,胭脂姑娘就成了这里常客,经常来此处买‘胭脂醉’回去,顺道与我谈谈酒经。”
崇祺从来不知胭脂还有这种本事,对她的好奇又多了些,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胭脂抱着两坛酒站在飞花下,笑得如春日阳光般明朗。
“也给我两坛‘胭脂醉’。”
说完,崇祺心情大好地转身离开了“愁更愁”,慎之赶忙将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接过两坛酒跟着崇祺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慎之看到崇祺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笑看漫天飞花。这是慎之第一次见到崇祺这样的表情,既不是战场上的冷静,也不是朝堂上的谨慎,而是一种他从不曾见过的随心随性。崇祺经历过生死,也经历过诀别,甚至经历过许多人未曾经历的艰难险阻和命悬一线,崇祺理应比其他人都要豁达与霸气。可偏偏在遇见了胭脂后,崇祺从未经历过的那种情感大有一泻千里、奔腾不息之势。
慎之不得不承认,胭脂已经让崇祺不知不觉发生了改变,而慎之也说不上让叱咤沙场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多了份人情味究竟是好还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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