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年往事

　　齐玉河背着行李，从县城里走走歇歇，一直往王家庄子走去。
　　前几天去挖金子和银元，齐玉河知道房子已经被潘茂林占去了，但宋翠莲是个啥情况？齐玉河不知道。
　　这时候，齐玉河最想的人是宋翠莲。
　　自从在宋自昌家被逮走的那时起，除了在公判大会上看过一眼外，他就一直没见过宋翠莲，也不知道宋翠莲过得咋样。
　　齐玉河一路想着心事，就来到了王家庄子村口外。
　　齐玉河碰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齐国虎。
　　昨天的时候，齐国虎的三叔到庄子上来了，动员着辛翠姑和齐玉河一起生活。
　　辛翠姑拒绝和齐玉河一起生活。
　　齐玉湖只好尊重辛翠姑的意见，不再动员辛翠姑和齐玉河一起生活了。
　　齐玉湖走后，辛翠姑对齐国虎说道：“虎子，明天你爹就要回来了，你早早等候在村口，让他到村东头找你姨去，别让到咱家来。”
　　齐国虎因此等候在村口外面。
　　齐玉河耷拉着个头，想着心事，猛然见前面站着个人，抬头一看，是齐国虎，心里一酸，张口叫道：“虎子，你咋在这？你娘还好吧？”
　　齐国虎道：“那娘好着呢，不用你问。”
　　齐玉河从肩头上放下行李来，伸手去摸齐国虎的头。
　　齐国虎赶忙躲开了。
　　齐玉河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齐玉河叹了口气，对齐国虎说道：“虎子，你还小，许多事你不懂……”
　　不等齐玉河说完话，齐国虎就说道：“我懂！你现在直接往村东头走，咱村原先的老庙旁，有一间土房，俺姨在那住着，你直接去那吧！”
　　说完，齐国虎转头便走。
　　“虎子！”齐玉河招手叫着：“虎子！你别走！爹还有话问呢。”
　　齐玉河还想问问宋翠莲的情况，眼看着齐国虎气呼呼地走了，只好叹了口气，从地上拿起行李卷子，背在身上，往村东头去了。
　　一路上，齐玉河害怕碰上熟人，连头也不敢抬，顺着墙根往东走。
　　正走着，迎面来一人，看着齐玉河说道：“这不是齐老二嘛！”
　　齐玉河抬头一看，原来是他当保长时跟着跑腿的刘二蛋。
　　齐玉河笑了笑，说道：“是二蛋呀！你这一向可好？”
　　刘二蛋把脸一沉，喝道：“呔！你是个地主，你当你还是保长呀？敢叫我二蛋？叫我大名，刘德贵！”
　　齐玉河赶忙赔了笑，说道：“德贵，你这一向可好？”
　　刘德贵昂着头答道：“咋才是一向可好？两向都好着呢！齐老二我给你说，俺现在是贫农，是土改积极分子。我们贫协已经开会了，决定今天晚上就要批斗你呢！”
　　齐玉河闻言吃了一惊，赶忙说道：“德贵，我的问题搞清楚了，我给前线捐过银元，政府把我释放了，没给我戴什么帽子。”
　　刘德贵道：“那是政府的事，庄子上有庄子上的规矩。齐老二，你这是往哪去？”
　　齐玉河答道：“我去找翠莲。”
　　“找翠莲？”刘德贵轻藐地笑了笑说：“就是那小地主婆呗，还翠莲呢！甜兮兮的！”
　　齐玉河闻言一怔，不敢再言语了。
　　刘德贵继续说道：“你赶紧去吧！就在村东头老庙旁。回去后吃点饭，晚上要斗你呢！”
　　齐玉河嘴里答着：“好、好、好，晚上斗我。”赶忙走了。
　　齐玉河一直来到了老庙前，见旁边有一间破房子，知道是宋翠莲的住处，就赶忙来到门前，推开门，迈步进去。
　　坐在炕上的宋翠莲听到门响，抬头一看，见是齐玉河，又惊又喜，从炕上跳了下来，问道：“玉河，是你回来了？”
　　齐玉河“嗯”了一声，说道：“翠莲，是俺回来了。”
　　宋翠莲赶忙过来，接过齐玉河手中提着的行李。
　　“快坐下歇歇，这一路累坏了吧？”
　　“还好。”
　　“玉河，问题都搞清了吧？”
　　“清了，清了。唉，多亏了玉水，要不然，这一辈子就交代掉了。”
　　宋翠莲给齐玉河到来了一碗热水，递给齐玉河。
　　宋翠莲道：“玉河，你先喝点水。”
　　齐玉河接过来碗，喝水。
　　宋翠莲道：“俺也不知道你是啥情况，埋银元的事俺也不敢说。现在好了，银元没了，浑身轻了，咱就好好过日子吧。”
　　齐玉河道：“世事难料啊！你说说，听了你哥的话，当了两年的保长，着了这一场大祸。”
　　宋翠莲闻言，不悦地说道：“啥事都不能全怨俺哥。再说了，俺哥已经死了，现在说这是些，有什么意思？！”
　　齐玉河闻言，大吃一惊，忙问道：“你个死了？咋回事？咋死的？”
　　宋翠莲答道：“听人说，他领着周庆祥钻下水道跑出了城，那周庆祥跑了，他被流弹打死了。”
　　齐玉河闻言，叹了一声，说道：“要说实话，你个待咱们还是不错的。”
　　宋翠莲也叹了一声，说道：“就算是俺哥没让你当那个保长，你能保着没事？你瞧四哥，愣是看不清形势，马上就要解放了，他把那个苟团长给勾结上了，还把碉堡修在自家大院，抵抗解放军，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结果给枪毙了。”

　　齐玉河闻言，感叹地说道：“幸亏了五弟，要不然，我和玉泊作伴去了。”
　　宋翠莲道：“那倒不至于，毕竟你和玉泊不同嘛。哦，对了，你还没吃饭吧？俺给你做饭去。”
　　齐玉河道：“出来时，三弟接俺去了，在他家吃的饭，你不用忙活了，咱们先说会儿话。”
　　两个人就坐在炕头，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这近年来的一些事情。
　　最后，齐玉河想起刘德贵的话，就对宋翠莲说道：“刚才我碰着二蛋了，好家伙，牛哄哄的样子！”
　　宋翠莲问道：“二蛋说啥了？”
　　齐玉河答道：“二蛋说晚上的时候，庄子上要批斗我呢！”
　　宋翠莲闻言沉默了。
　　齐玉河看了眼宋翠莲，问道：“翠莲，庄子上没为难你吧？”
　　宋翠莲闻言，答道：“庄子上的事嘛，为难能为难到哪去？许多事情，大体上过得去就行了。玉河，今天晚上批斗你时，你态度放好点，他们咋呼一阵，事情就算过去了。”
　　齐玉河点头大道：“嗯，我知道了。”
　　晚上的时候，刘德贵果然来找齐玉河了。
　　刘德贵站在宋翠莲的门口，大声地喊着“齐老二！齐老二！”
　　屋里，齐玉河和宋翠莲对视了一下。
　　宋翠莲道：“喊你来了。”
　　齐玉河道：“那我就去吧，反正躲不脱。”
　　宋翠莲道：“态度好点，人家说啥是啥。玉河，现在村上搞土改呢，你可不要跟人家犟呀。”
　　齐玉河点头道：“知道，知道。我犟什么？我现在哪有资格犟啊！”
　　说毕，齐玉河就往屋外走去。
　　齐玉河出了门，见刘德贵站在门前一个土台上。
　　齐玉河笑着对刘德贵说道：“德贵，你这是来叫俺开会去？”
　　刘德贵双手叉在腰上，居高临下地说道：“对！是叫你开批斗会去。”
　　齐玉河点头道：“好，那咱就走吧。”
　　刘德贵从土台上下来，赶到齐玉河的前面，回头对齐玉河说道：“跟在我后面走！你把你那腰猫着点。”
　　齐玉河闻言，赶忙把腰弯了下来。
　　刘德贵回头看了下齐玉河，笑着说道：“这回我找着感觉了。当初，你就像我现在一样，我就像你现在一样。难怪里以前你走路老挺着个腰哩，原来这个感觉就是不一样嘛！哈哈，齐老二，这个感觉好，以后咱就这样了。”
　　齐玉河心想，这个龟孙，是拿我来找高人一等的感觉呢！
　　然而，人家现在不是刘二蛋了，是刘德贵了，是庄子上的土改委员，自己得顺着人家一点。
　　无奈何，齐玉河只好跟在刘德贵身后，猫着自己的腰，小碎步快频率地走着，显出一副小跟班的模样，好让刘德贵过过当主子的瘾。
　　一会儿时间，刘德贵就带着齐玉河来到了村贫协。
　　原来村贫协就设在自己的以前的家。
　　齐玉河心里懊丧了起来，心想，早知道这样，不如把那些银元全部给了玉水，俺也不修这院子房子了，他村贫协也设不在俺的家里了。
　　齐玉河正想着，就已经来到正屋门前。
　　刘德贵推开了门，对里面说道：“潘主任，俺把齐老二给带来了。”
　　里面应声道：“好，二蛋，你把齐玉河带进来吧。”
　　刘德贵闪身在一旁，推了把齐玉河道：“齐老二，进去。”
　　齐玉河就进到了屋里。
　　天才刚晚，屋里面不是很黑，但屋子里以点上了煤油灯。
　　齐玉河见炕上坐着潘茂林，炕沿上半坐着李噶仓、钱守福、龚世贵三个人。另有几个人，站在地上。
　　齐玉河赶忙给潘茂林等人点头。
　　坐在炕上的潘茂林道：“齐玉河，你以前是伪保长，是地主齐孝儒的二儿子。解放的时候，你被关进监狱了，因为你给前线捐献了银元的情况，政府对你宽大处理了，把你放回来了；但你要知道，咱们村子也是有组织的，你要接受咱们村贫协的管教。”
　　齐玉河闻言说道：“潘主任，解放的时候，我是被逮进监狱了，但放我出来时，没有任何判决，政府没有说我是坏人，公安局雷科长说我是开明人士。”
　　“呔！”潘茂林大喝一声，从炕上站了起来，瞪着齐玉河说道：“齐玉河！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好人？！你要是好人的话，你给我说说，过去的那个伪保长不是我当的吧？！齐孝儒那个老地主该不是我的爹吧？！”
　　齐玉河见状，吓得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吱声了。
　　潘茂林继续说道：“雷局长说你是开明人士你就是开明人士了？雷局长说你是开明人士咋没把你留在他公安局当开明人士去？啊？！你既然是回乡来了，就得受咱们村贫协的管教！齐玉河我问你，解放时，你为甚不把银元交给村贫协而要埋起来？！”
　　齐玉河哆哆嗦嗦地答道：“潘主任，那时候我不知道有个村贫协；再说了，我不是躲打仗躲城里去了嘛，我是在城里被警察逮走的。”
　　“你狡辩！”潘茂林指着齐玉河说道：“你埋银元的时候，是在城里吗？你不知道有个村贫协，你怎么知道把银元埋起来？”
　　齐玉河被问得无话可说。
　　潘茂林气消了点，复又坐在炕上，口气也缓和了许多，说道：“齐玉河，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反正那金条、银元都被公安局给搜走了，现在想要，显然也是要不回来的。按理说，那些金条、银元，都是剥削我们王家庄子贫农所得，就应该归我们王家庄子所有的贫农。”
　　齐玉河赶忙表态道：“潘主任，我有罪，我对不起王家庄子的乡亲们。”
　　潘茂林闻言说道：“你少套近乎，现在知道乡亲们了，早干啥去了？！今天我们叫你来，就是正式通知你，你被定成地主成分了，你以后要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听见没？”
　　齐玉河点头哈腰道：“听见了，潘主任。”
　　潘茂林道：“听见了就好。齐玉河，你也老大岁数了，不要站着了，也坐到炕沿上来，给我们说说号子里的事。”
　　齐玉河左右看看，不敢坐。
　　炕沿上坐着的几个人就挪了下屁股，对齐玉河说道：“潘主任让你坐，你就坐吧。”
　　潘茂林也随和地说道：“现在会已经开完了，我们就闲扯上一阵子。”
　　齐玉河见一屋子人刚才绷着的脸全都松弛下来了，就挪到了炕沿边上坐下。
　　潘茂林和其他人就问起解放时城里的情况，问齐玉河是如何被抓进去的，抓进去以后又是什么情况等等。
　　齐玉河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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