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离歌

　　“阿姐。”穿得厚厚的谢罗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谢离歌，他还年幼，还不能清楚地认识到这种离别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要与阿姐和爹娘分开了。
　　“阿罗，你在外祖家乖乖的，阿姐和爹娘以后会去看你的。”谢离歌蹭了蹭谢罗的脸蛋：“如果我们去不了的话，你可以来找我们呀。”
　　“好！”谢罗被安慰到了一些，谢离歌垂下睫毛，盖住眼底的那抹不舍。
　　最后，她没有去谢府后门口送别，就好像她不去，谢罗就没有离开一样。

　　送去的那支簪子做好了，将将赶在九哥生辰前。朝中早就有消息，称九哥将要出使秦国；这次生辰，只怕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九哥在韩国过的最后一次生辰。
　　紫兰轩里，几人把酒言欢。
　　“九哥什么时候走？”
　　“十日后。”韩非在谢离歌身边坐下：“怎么，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啊？”谢离歌轻哼一声：“你不在，我就可以天天来这了。”
　　“我不在，你也别想。”韩非伸手捏住谢离歌的脸：“快要出阁的姑娘家，天天喝酒像什么样？”
　　谢离歌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拿出那个装着簪子的檀木盒子递给韩非：“九哥拿着吧。”
　　“给我的生辰礼物？”韩非笑道：“那我可得好好收着。”
　　谢离歌心口闷闷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种想要挣扎着制止眼前发生之事的喊声。

　　夜深，谢离歌站在窗前，周身被月光笼罩。她眼中神色愈加清明，而周围的环境就像滴在水中的墨一样，色彩在一瞬间变淡，却又迅速恢复原状。
　　她抬起头，一轮满月高挂，旁人只能看见月明星稀，但她却看到了漫天繁星。
　　“何为天命？”
　　“天定之命。”
　　“可否更改？”
　　“逆命之人，必遭天谴。”
　　“可否一窥？”
　　“可。”
　　她睁开眼，幽紫的眼睛比漫天的繁星还要璀璨，她抬眼，目光投向遥远的繁星深处，就好像穿越了几千年。
　　沉寂的眼里光芒大盛。
　　突然，体内蛰伏着的一股炽热的力量如同被踩到尾巴的一条蛇一样猛地窜了起来，顺着筋脉汇聚到丹田附近，沿途上不断刺激着还未完全苏醒的至阴之力。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体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我……
　　谢离歌眼前闪过一段段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她徒劳地用力睁大眼，看着韩非转身，拂袖离开韩国，衣袖上的暗纹波光流动，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缓缓升起的朝阳中；她看到铁骑攻破宫门，熊熊大火蓦地燃起，着火的横梁轰然坠落，惊起的烟尘盖住了全部视野；她看到无形的力量在掌心烙下的一粒朱砂，乌云压顶的咸阳宫，清风拂过的葱翠山岚上，白衣的少年微微挑眉，冲她一笑。无星无月的桃花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感觉到有什么的缓缓崩塌。
　　谢离歌的身子颓然地往前一倾，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体内剧痛带来的颤抖。
　　她的脖子涨得通红，神色轻微扭曲，目光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名为何？
　　谢离歌。
　　此为何地？
　　蜃楼，海市。
　　前往何方？
　　焱妃所在之地。
　　她仰起脖子，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喘着气，早已被冷汗浸透的衣衫下，隐约能看到她的丹田之处，一枚蓝色的封印像是受到了冒犯，迸发出强烈的光。
　　挣脱束缚的那部分阴寒之力开始大范围地反扑，谢离歌的身体俨然成了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角逐的战场。鸠占鹊巢的东君之力虽然并不是真正的至阳的力量，在面对还未完全苏醒的至阴之力时，却略胜一筹。
　　绝不能在这里冲破封印！
　　这是谢离歌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且不说目前的至阴之力与东君之力相角逐是否能胜，光是强行冲破封印的冲击力便足以让自己重伤；更何况自己神识尚在海市，自身难保，肉身更是不知道被困在了何处。
　　我要先出去。
　　谢离歌对自己说道。
　　她艰难地控制住在体内乱窜的东君之力，一边分出精力死死压制住至阴之力；可是那两股力量如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被略略制住了还要挣扎一番以示抗议。
　　谢离歌被折腾得近乎晕厥，如果可以的话，她几乎想用手死死掐住它们的七寸，用力晃动它们的脑子看看有没有出什么毛病。
　　这两个东西是要弑主啊。
　　谢离歌的嗓子里泛起浓浓的铁锈味，她紧闭着双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将不断挣扎的至阴之力用力压回血脉中，驱逐着回到了松动的封印里。
　　蓝色的封印一闪，不情愿得熄灭了下去。
　　谢离歌脱力地倒在地上，黏着汗水的长发凌乱地散在地上。
　　一次比一次艰难了，也不知道还能压制多久。
　　她躺在地上，脑子里乱糟糟的，过了一会，她抬起一只胳膊搭在汗津津的额头上，不住地小口小口地喘着气，眼神却越来越清明。
　　她登上月明楼，父母安排亲事，派人去寻玉石，九哥将要前往秦国，这些都与记忆大致相符，唯一的意外似乎就是她在月明楼上看见了师兄？按照记忆，十一日后，九哥便离开韩国了。
　　当然，这只是记忆。在海市中，海市为了困住她，必然会避开一些事件，这些事件中应该就包括了九哥出使秦国与韩国破灭。
　　谢离歌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直这么清醒下去，但既然她现在处于清醒的状态，而海市却没有破碎，那么便说明光是意识的清醒是不足以离开海市的。既然如此，要如何才能离开海市呢？
　　她开始仔细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将海市里发生的事情与记忆中的进行对比？
　　不管怎样，她既然在海市里看到了新郑，看到了九哥，就证明海市应当是利用人对过往的眷恋——或者说是执念，来迷惑外来者的。
　　而她的执念……
　　谢离歌轻轻眨了下眼。
　　新郑？谢家？还是……九哥？
　　谢离歌咬了下嘴唇，目光沉沉。
　　破除执念，应该就是离开海市的办法。
　　目前为止，海市与自己的记忆走向大致一致，寻找破除海市的办法时一定会惊动蜃兽，到时候海市的走向可能改变，原本可能在海市中找到的六魂恐咒的线索或许就消失了。
　　在破除执念之前，她应该……去找找六魂恐咒的线索。
　　等等！那支紫翡簪！
　　谢离歌一拳砸在了地面上。
　　前些日子是九哥的生辰，她在那时将簪子送给了九哥！
　　这下该怎么办？谢离歌用力撑着地坐了起来，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紫翡簪已经送走，她没办法利用被种在紫翡簪里的六魂恐咒追查到凶手，现在只能让人去查查百越那玉贩子——也不知道在海市里面能不能查出什么。

　　“怎么没见着小离？”九公子府上的后花园里，张良接过韩非递过来的一杯茶，疑惑道。
　　“我也没见着她。昨日去谢府找她，小舅说她一直没出门，精神似乎也不大好。”韩非低头叹了口气：“此次去秦国，也不知道何时能再回来，在那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宰相吕不韦与太后赵姬的势力还待清除，尚公子的路还很艰难。”张良轻轻摇头。
　　“不过，我有信心。”韩非勾唇一笑，一向温柔的桃花眼中迸发出少见的傲气与无与伦比的自信，周身的气度也随之发生变化，如同立于高山之巅上睥睨天下，七国万事尽在股掌之中。
　　谢离歌站在不远处的游廊上，将九哥的神情尽数收入眼中。
　　她缓步走上前，神态因为近日的大起大落而很是憔悴。韩非和张良注意到她，招手示意。
　　她没有理睬，只是看着韩非，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一幅幅画面在她眼前飞快地闪过，谢离歌嘴唇颤抖，脑海中无数念头滑过，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开口，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嗓子干涩得发疼。睫毛一眨，蓄积在眼眶中的泪水便滚落了下来。
　　“九哥，别去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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