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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冻云结(下篇)
兀术
回朝的日期已然定好,就在三月二十九,只等斋宫的告别宴会一过,便可启程返回了。我早已归心似箭,想到不久就能见到阿云,看到她明媚的笑脸,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愈发激动不已,坐立难安。一日一日的苦熬苦等,终于盼到了斋宫宴会这一天。
这一日天气甚好,风和日丽。斋宫端诚殿上已摆好酒席,殿外平台和丹墀也分出层次,排列了座位,好让宾客们按照身份一一入座。太上皇、赵宋官家除了没有传御服以外,倒也打扮得整整齐齐,郑皇后、朱皇后都穿着华丽的服饰,还佩戴着首饰。其余受邀请的皇子、王妃、帝姬、驸马、随行大臣及其家属一百余人,也都是衣冠楚楚前来赴会。若不说破,还真看不出这是一场亡国君臣去国辞乡的诀别之宴。
宴会之前有一场马球比赛,由粘罕哥哥和斡离不哥哥亲自下场。两个人都穿上了绣花的球衣,斡离不哥哥着白,粘罕哥哥着红,各带一队人马,手执球棒,在场上驰逐。粘罕哥哥高呼酣斗,气势汹汹,斡离不哥哥却是镇定从容,不慌不忙,一时间是战得难舍难分。两边东西两路将领分作两边,各自为主帅喝彩,场上气氛十分热闹。彦宗站在我身边观看,忽然小声道:“你看那太上皇的神情,竟似跃跃欲试,难道他还想下场一战不成?”我转头看了一下,果见太上皇一脸的艳羡渴慕,显然若非顾虑到自己的俘囚身份,只怕真要自动请缨,上场驰逐一番。我不禁失笑,向彦宗道:“早就听闻这位上皇是浪子班头,风流教主,果然名不虚传。已然落到这般境地,这玩乐之心竟还不死,也算奇人一个。”彦宗轻蔑地一笑,还未及说话,只听场上一片轰然,彩声如雷,笑声震天,其中夹杂着呼喊声:“二太子郎君胜了!二太子郎君胜了!”再看场中,果见斡离不哥哥高高举起球棒,用力朝场外挥舞了几下,□□那匹黑色战马也昂首长鸣,状甚得意。粘罕哥哥脸色有些阴沉,挥手示意红队收队退下,自己也拨转马头下了场。
马球赛后,粘罕哥哥和斡离不哥哥因尘土满面,便都去净面换衣,端诚殿上诸人俱都静静等候,一时无人言语,与斋宫外的喧嚣热闹恰成鲜明对照。我趁机将殿内殿外环顾一遍,见席间许多皇子、亲王、郡王,一个个都像斗败了的公鸡,耷拉这脑袋,连啼叫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倒是几个帝姬,神情自若,没有跌落天之骄女的架子。我悄悄问彦宗:“哪个是肃王?哪个是信王?听说两个都是太上的爱子,肃王文采风流,信王骑射皆精,怎的全无锋芒,一些儿辨认不出?对了,听说信王榛是帝姬的同母弟,一定长得有几分像,待我认一认。”彦宗轻笑道:“这样多的皇子,哪里辨认得出?你正经辨认一下这几位帝姬,谁个是你粘罕哥哥早就看上的绝色?”我认真的看了两眼,一本正经的道:“都是绝色!只怕粘罕哥哥这下要挑花了眼。”彦宗脸上笑意更浓,嘴上却说:“好啊,你连国相也敢取笑,胆子愈发的大了!”我笑嘻嘻地又朝人丛中扫了一眼,道:“左右没人听见,难道彦宗你还去告发我不成?咦……彦宗,不对呵!”彦宗诧异道:“有甚么不对?”
我突然想起,怎么没有看见太上的第九子康王构。这是我唯一熟悉的皇子,大约两年前,他曾做为人质在会宁府淹留过一段时日,我与他会过几次面。这位康王殿下听说在太上面前并不受宠,所以粘罕哥哥一力将他退回,换了太上的爱子肃王枢为质。只是肃王一直被羁留在燕京,不久又被释回汴梁,我便没有见过他,因此不认得。可是对于康王我的印象还是挺深的,他年纪比我还小些,神色却很是深沉,言语谨慎,为人警醒。在会宁府那样的龙潭虎穴里,他能应付自如地安然度过艰难的质子岁月,显见不是等闲之辈。可是,他为甚么没有出现在殿中?
彦宗听我问到康王,方恍然道:“哦,你说他呀,他还真不在此处。河北来的军报上说,这位康王殿下本是城破之前被官家派往会宁府进贡的,走到磁州时,被磁州守将宗泽拦了下来,力阻他北行。汴梁陷落,宗泽便拥立他竖起了河北都招讨大元帅的旗子,如今正招兵买马,一意要收复河山,重整社稷哩!”我倒是吃了一惊,不想赵氏皇子中还有这样一条漏网之鱼,斩草不曾除根,岂不是后患无穷?有这个康王在,张邦昌的大楚朝就更是如墙头草风中苇般不牢靠,我再一次感到会宁府的这个决策实在是不怎么高明。斜也叔叔为甚么一力废赵立张,难道仅仅因为斡离不哥哥是立赵的支持者?斡离不哥哥明知这么做并不稳妥,却又沉默不语,这不像他平日的为人。我隐隐觉得,在这场胜利的背后,还有许多令人不安的东西。虽然暂时被胜利的狂欢掩盖了,但当喧嚣过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浮出水面。彦宗见我突然发起呆来,轻轻搡了我一下,唤道:“想甚么呢,这样入神?”我正待答他,忽一抬眼看到殿外,不禁叫道:“彦宗你看,她,她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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