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掉毛

　　鲲鹏终究没有当面给出答复，沐宸已等不得，只能先行返程。

　　待他回到敦山洞府，假作虚弱地醒转，才知涿风已死，宁晏归去，而屏愔又为自己争取了几日时间。

　　他听了单山的后续，毫不意外涿风的选择，面色严峻地说：“此事浑夕山君固然是犯了渎职之罪，愔叔你也是难逃干系，回去怕是不好过。”

　　屏愔愧疚道：“本是我不该，未能替主上守好北域，受任何责罚都是应当的。”

　　沐宸却摇头，说：“帝君要扶植你做玄君，恐怕不会给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要防的是他借机插手玄灵宫的事务。他制衡这么久，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玄灵宫还留有不少忠诚的老家伙，臣再顶一顶，不会让帝君轻易得手的。”

　　沐宸在这方面无能为力，只得拱手作揖，长叹口气：“辛苦你了，愔叔。”

　　屏愔俯身辞让，又道：“少主再病下去，怕是会惹人怀疑。”

　　“我知道。所幸要做的事都已做完，如今就等一个回复了。”沐宸阖目，藏起深深的疲倦，“我们也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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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沐宸所料，帝君重罚浑夕山君，剥去他仙元降为凡灵，却只狠狠训斥了屏愔一顿，派下两个九重天阙的仙官，以辅助为名入驻玄灵宫。屏愔毫无异议地接受，束手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帝君这才转向沐宸，关切问道：“沐宸，本君听说你在凡界受了妖气，引发了旧伤，看你脸色依然不好，可是还难受着？”

　　沐宸诚惶诚恐地拜道：“多谢帝君关心。是臣修为低浅，不敌妖邪，反拖了宁晏少君的后腿，臣心里甚是不安。”

　　帝君和缓一笑：“年轻人总要学习，多锻炼几次就行了，本君也盼着你能早日像宁晏这般为我天界分忧。”

　　沐宸拜谢，又听帝君教诲了几句，方才离开太一殿。

　　既凌早在殿外等得急了，见沐宸出现，一把拉过他，脸上布满焦虑：“小离昏睡了五天，一直叫不醒，身体像烧起来那样烫。我找医倌看了没用，扬明也没办法，老师还在闭关，怎么办啊大哥！”

　　沐宸赶紧与既凌前往荧煌殿，心里既担忧沅离伤势变重，又充满对涿风的杀意，只恨当时没亲手砍断他的怪物之身。

　　就在此时，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南生成，太曜光亮疾退，天空瞬间暮沉，南天星斗却迸发出璀璨的光亮，渐次显露于天穹，星光闪动，勾勒出朱雀的轮廓。

　　这只朱雀汲取了星斗的明芒，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急剧收拢成一团明艳夺目的赤光，直直朝荧煌殿的方向坠落。

　　荧煌殿的防御禁制被触发，颤巍巍地妄图与这星辰之力对抗，却很快败下阵来。金瓦碎散，玉墙崩裂，灵植伏地，仙侍们首先承受不住，被这霸道的力量扫出殿外。

　　这股力量目标明确地直奔沅离，像流动的火焰一般覆满她全身，连同枕边的赤乌也一并被包裹进去，灼灼烈扬，昭昭灿目。

　　沅离本就通红的脸颊艳得仿佛要烧起来，随着星辰之力的迅速涌入，脸上逐渐显出痛苦之色，似是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

　　这时，两道身影先后出现在沅离床边，赫然是正在闭关的皋余仙君与昆仑的大长老泊清。

　　皋余出手稳住摇摇欲崩的宫殿，泊清则释出瑞兽的柔和气息，小心进入到怒放的火焰里，引导沅离学会接纳外来的力量。

　　沅离的表情慢慢平静起来，力量的涌入更加顺利。在吸收完星辰之力后，她的身体彻底与赤色火焰熔在一起，朝天穹张扬而去，燎燃了一片沉沉暮暗，在空中展开巨大的火翼，现出南天圣兽的灵越身姿。

　　一声清啼响彻六合，天地变色，三界震动。

　　朱雀出世。

　　既凌简直看呆了，直到空中的朱雀烧融了黑暗，在重返的太曜光芒中隐去身形，他才如梦初醒地喃喃道：“朱雀……啊，小离！”

　　他拔腿就往里面跑去，留下沐宸仍在原地，依然抬头注视着朱雀消失的地方，默默道：“原来……你竟是朱雀……”

　　沅离的住所像被狂风扫过一般，幸好有皋余出手维护，没落到一地碎砾的下场。她正从床上迷迷瞪瞪地起身，瞥见床边的人，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去，才难以置信地喊道：“大伯伯？！”

　　泊清将手掌覆在她额头，瑞兽白泽的气息温柔地帮助她安抚体内陌生的力量。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温柔宽和：“小离，还难受吗？”

　　沅离这才清醒地感受到自己身体中涌动着的强大又亲切的力量。她摊开双手，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化，连手指也修长了一些，于是疑惑地问泊清：“大伯伯，我怎么了？你又怎么来了？”

　　“你已经凝元化形成功了。”泊清语气平淡得好像宣布抄书完成了一样。

　　“我凝元了？！”沅离却呆了，怔了怔，方才欢喜地跳起来，“我凝元了！”

　　她兴奋地立刻就想显出原身瞧瞧，皋余忙上前制止她，迭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显出朱雀原身，这屋子我可保不住了。”

　　“朱雀？”沅离又迷茫了，“什么朱雀？我是离朱鸟呀。”

　　泊清说：“小离，你试试唤出火焰。”

　　沅离依言伸掌，只是在心里随便想了想，掌上就腾起一大团火苗，倒是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这便是朱雀的南明离火。”泊清平静地说，“小离，你不是离朱鸟，你是自南天星辰间生出的圣兽朱雀。”

　　沅离彻底傻眼。

　　既凌跑进来时，一眼就看见有个窈窕姑娘托着一团烈烈的火焰呆立在屋子中央。她的眉眼有些陌生，只是脸上惯常的傻样子还能叫人辨认出，这正是身形长开的小鸟儿沅离。

　　“小离？”既凌有点迟疑地唤了一声。

　　“既凌！”沅离高兴地迎上去，“我凝元成功了！我是大妖了！”

　　“诶，火火火！”既凌忙躲开比沅离扑得更欢快的火焰，这才发现屋里还站着了不得的人物，赶紧敛容行礼，“老师。”

　　他转向泊清，恭敬问道：“敢问仙君是……”

　　“这是我大伯伯！”沅离乐呵呵地抢先介绍着，“最文采斐然的那一个。”

　　既凌真想抽死口无遮拦的自己，忙心虚地敬道：“见过昆仑大长老。晚辈既凌，乃是太微宫少君，老师将沅离托付于我照顾。”

　　泊清斜了皋余一眼，态度温和地朝既凌点头致意：“有劳少君照顾小离。”

　　“大伯伯，我可没给他添麻烦，你看我这么快就凝元成功了，说明我真的是很用功的。”

　　“送你来天界，就是要你好好用功的。”泊清和蔼地对着沅离说道，又凉凉地斜了皋余一眼，“只是没想到皋余好友的高徒都如此厉害，能替他教导于你。”

　　皋余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泊清又恢复回温和的模样，道：“我有几句话想与小离单独说。”

　　皋余和既凌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这对昆仑贵客。

　　泊清慈爱地看着这个呵护了七千年方才长成的孩子，出手探了探她的灵元情况，放心地点头道：“灵元平缓无碍，只要再加熟悉便可。”

　　“大伯伯，你怎么来天界了？姑姑呢？她没来吗？”

　　“朱雀化形，三界皆知，我感应到已经太晚，只得用昆仑镜先行前来。”泊清解释道，“予音这次不方便来，不过你可以回去看她。你已化形为天界圣兽，不再受昆仑山规限制了。”

　　沅离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欢喜地呆了半晌，才奇怪地问：“大伯伯，我做了七千年的离朱鸟，怎么就成了朱雀呢？”

　　“朱雀亦是先天灵兽，承星辰之力生灭接替。你的前任在湮灭之前，强行用自身灵力凝结出朱雀火卵交给予音，托我们昆仑照料你。”

　　泊清怀念地望着远方：“予音孵了一千年毫无动静，我们都以为你凶多吉少，只得用昆仑灵草仔细蕴养，又一千年你才出壳。可惜因为先天不足，你甫一出生就格外羸弱。朱雀身份何其敏感，我们不放心把你送回天界，便商议用昆仑的山气压制住你的灵元，再慢慢养上一万年。”

　　泊清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续道：“可你贪玩擅自上了天界，接触到先天清气，灵元压制不住，再勉强留你在昆仑只会害了你，所以我们才想办法把你送来天界。没想到你凝元得如此快，如此浩大，我遮掩不及，如今六合三界皆知朱雀现世，还不知道会给你招来怎样的麻烦和危险。”

　　远离这才知道为何昆仑的千秋大计会选了自己来天界。想到自己任性妄为打乱了长老们的安排，她愧疚地低头，轻声道：“对不起大伯伯，是我不懂事。”

　　“没有什么对不起，天界本是你的家，你早晚都要回来的。”泊清疼惜地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小离，你不仅是朱雀，背后还站着昆仑，必定会被麻烦缠上。你不谙世事，到时该如何自处？”

　　“我……我有朋友，他们会帮我的。”

　　泊清又叹了口气，递出一物放在她手里。沅离低头一看，顿时瞪圆了眼，惊呼一声：“昆仑镜？！”

　　她慌忙要往回塞，推拒着：“别别别，再弄坏了我修不起！”

　　泊清笑道：“我昆仑妖族从不屑借助外力，昆仑镜也是因为传自西王母神君，才供着做个念想。昆仑镜炼制时，用的正是南明离火，所以你当日才能唤醒它。留着吧小离，遇到麻烦或者过得不开心，随时回来，昆仑永远是你的家。”

　　沅离倏然红了眼圈，哽咽着说：“我会的……我会来看你们的，我还要给大伯伯你过六万岁生辰呢。”

　　泊清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笑道：“好，大伯伯等着你。”

　　离家的忐忑愁绪顿时笼罩了沅离，她扑进泊清怀里放声大哭。

　　泊清纵容地任由她哭了一阵，才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好了，小离，你已经化形成功，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般哭鼻子。”

　　沅离抽抽噎噎地站直身，摩挲着昆仑镜问：“我只要想你们，就能用昆仑镜回来看你们吗？”

　　“昆仑镜能破开三界间隙，随心意去往任何地方。”泊清温声教会她用法，又肃容嘱咐道，“小离，你是南明朱雀，首要做好的是匡护南天和辅佐炎君，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三界，可不能再如从前那样只想着玩乐和耍小聪明，听见了吗？”

　　沅离乖乖应下：“我知道了大伯伯，我不会给昆仑和你们丢脸的。”

　　泊清赞许地摸摸她的脑袋，还欲说什么，外面却响起轻轻的叩门声，有仙侍通传说：“帝君听闻朱雀现世，昆仑长老来访，特设筵席招待贵宾，命我等恭请二位。”

　　泊清敛起笑容，淡淡回道：“朱雀方醒，尚且疲惫，还请回告帝君，宴请一事待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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