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米阳光

　　沈鸢慢下脚步，伸手摸了摸微烫的脸，放下手压住怦怦乱跳的心脏。
　　李梓萌小跑着追上了沈鸢，拉住她，开口问道：“沈鸢，沈鸢，你……没事吧？”
　　沈鸢摇了摇头说：“没事。”
　　两个人无声的往操场方向走去，李梓萌几欲开口又都憋了回去，围着篮球场走了一会儿。
　　终于忍不住又问道：“沈鸢，我直说了吧，你……你讨厌蒋煜吗？”
　　沈鸢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有，只是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每天无所事事也不学习，成天打架……”

　　李梓萌急忙打断沈鸢的话，开口替蒋煜解释道：“不是的，我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鸢疑惑的看着李梓萌，问道：“那他以前是什么样？”
　　李梓萌挽着沈鸢的胳膊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开口说道：“我哥他以前很开朗的，从来不和人打架，以前他的脾气也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和善的，我，宋逸，蒋煜，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别看我哥现在打架很厉害的样子，小的时候，总被人欺负的，我记得是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被高年级的人欺负了，回到家，我舅妈倒是安慰他，鼓励他，可是，我舅舅丢给了他一句废物，之后便对我哥不闻不问了。”
　　沈鸢问：“很难想象他会被人欺负。”
　　李梓萌点头，继续说：“我告诉你，他现在这么能打，是后来在训练室里面，没日没夜的练出来的，还有他的成绩，以前可都是经常和宋逸争第一的。”
　　“那他的成绩，怎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梓萌叹了口气，低头说：“中考那天，我舅妈在来接我们三个的路上出了车祸。”

　　十六岁的蒋煜，全身湿透，浑身上下也是几乎沾满了泥污，双膝跪地跪在抢救室外面，拉着医生的手，泪流满面的哭着说：“求求你，求求你，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妈妈。”
　　医生对蒋煜说：“我们会尽力的，你先放开我。”
　　宋逸和李梓萌见状赶紧上前拉开蒋煜。
　　医生看了一眼蒋煜，再次说了一句：“放心，我会尽力的。”说完便快速转身跑进抢救室。

　　宋逸和李梓萌扶着蒋煜坐在抢救室外面的椅子上，看着抢救室上方的灯亮了起来，蒋煜双手捂住脸，将头深深地埋在腿上，无声的哭着。
　　宋逸站在蒋煜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李梓萌擦了擦眼泪，一边抽泣一边附和道：“嗯，会没事的，哥，你放心，舅妈一定会没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对于三个孩子来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李梓萌终于开口：“我们要不要给舅舅打一个电话？”
　　蒋煜如梦初醒一般，慌乱的掏出手机，却由于太过紧张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跪坐在地上抓起手机，颤抖的拨通了他爸爸的电话。

　　“嘟嘟嘟……”
　　连续播了五遍，先是无人接听，到后来变成了拒接。

　　“蒋少爷的电话，怎么办？”
　　“蒋总在开会，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关乎到集团的生死，开会之前蒋董特意交代，任何人打来电话都不接，任何人来见都不见。”
　　“可是，这已经打了两遍了，不会有什么急事吧？”
　　“应该不会吧？”
　　“文姐，你看第三遍了。”
　　“在打来，你就直接挂了。”
　　“啊？这样不好吧？要不还是给蒋董送进去吧？”
　　“都说了，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不能打断，你想失业啊！”
　　“不想。”
　　“不想失业，就按照我说的做，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是，文姐。”

　　“没人接，宋逸，他不接电话。”
　　“阿煜，你别急，也许叔叔有急事。”
　　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蒋煜连忙站起身来，却不敢向前走一步，乞求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眼前的医生。
　　只见医生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

　　病房内，蒋煜跪在妈妈的床边，双手紧紧的握住蒋妈妈的手，蒋妈妈抬起手擦掉蒋煜的眼泪，虚弱的开口：“阿煜，别哭，妈妈恐怕不能在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的长大，要一生平安幸福。”
　　蒋煜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哭着说：“妈，你别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
　　“医生已经尽力了，别再为难他们了。阿煜乖。”
　　“妈……”
　　蒋妈妈艰难的扯出一个笑，笑的很温柔，她松开蒋煜的手，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递到他的手上，对他说：“阿煜，这是你奶奶传给我的，以后，会出现一个能替妈妈管住你的人，到时候你把这个交给她，也算是完成妈妈一个心愿。”
　　蒋煜疯狂的摇头，哭着说：“妈，我不要别人，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傻孩子，人都会死，妈妈就是提前离开了而已，你别这样，你这样妈妈放心不下。”
　　“妈……”
　　蒋妈妈朝门口看了一眼，说道：“阿煜，爸爸还没来吗？”
　　蒋煜擦了擦眼泪，说道：“妈，你等着，我这就去打电话问问爸爸到哪了？”

　　蒋煜边走边掏手机，走到门外拨通了电话，响了三声被拒接了。
　　“啪”的一声，手机被蒋煜摔在了墙上，摔得粉碎。
　　宋逸扶住蒋煜的肩膀，对他说：“你别冲动，进去陪阿姨，我打车去找叔叔，你和阿姨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梓萌，过来。”
　　“舅妈……”
　　“梓萌别哭，你舅舅太忙了，我离开后，你要多陪陪阿煜，别让他一个人。”
　　“嗯，我会的，你放心，我会的舅妈。”
　　“梓萌最乖了。”
　　“舅妈，我不要你离开我们，我不要……”李梓萌哭的已经说不出话了。
　　“梓萌最乖了，别哭，人各有命，不能强求。”

　　宋逸将书包扔在地上，转身往外跑去，跑到电梯处，三个运行电梯都处于上升人满状态，一拳砸在了墙上，咬牙跑向了楼梯口，飞快的往楼下跑去，跑到楼下已经满头大汗的他，根本顾不上擦汗。
　　“师傅，停一下。”
　　“师傅，停一下。”
　　拦截的每辆车看他浑身脏兮兮的样子都不愿停车。
　　最后，他看见又一辆车行驶过来，想都没想直接闭着眼睛拦在车前。
　　“你疯了！”
　　“师傅，求求你，我想去XX集团，我阿姨出了车祸，叔叔的电话打不通，求求你载我去一趟，求求你了，叔叔。”
　　“孩子，快上车吧。”两个人上了车，司机师傅一脚油门就冲可出去。
　　“叔叔，能在快点吗？”
　　“好。”司机师傅的脚又重了一点。
　　“求求你叔叔，能不能在快点？”
　　“你做好，系好安全带。”司机师傅按了一下危险报警灯，又把油门往下踩了踩。
　　快要下车的时候，宋逸摸了摸兜，发现一分钱都没有。
　　下车的时候，宋逸扶着副驾驶的车窗对司机说道：“叔叔，我身上没钱了，你在楼下等我，我叫了人，就拿钱给你。”
　　“没事，快上去吧。”

　　“哎，站住！你谁啊你！你找谁？”
　　“我找蒋正霆！”
　　宋逸一路直奔24楼，在会议室的门口被保安拦住。
　　就在他要大声呼喊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蒋正霆面带笑容被多人拥护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蒋正霆看着原本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如今，满头大汗，红着眼眶，全身沾满泥污的站在他的面前，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蒋煜推门而入，重新跪到妈妈的床边，说道：“我刚刚打电话给爸爸，爸爸说他已经往过赶过来了，很快就到了，妈，你在等等他。”
　　蒋妈妈抬起手擦掉蒋煜脸上的眼泪，温柔的说道：“阿煜，不要责怪你爸爸，他不够关心你，是因为他太忙了。”
　　“好，我不怪他。”蒋煜握着妈妈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
　　蒋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阿煜，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还有很多话想和你爸爸说，阿煜，正霆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话还没有说完，蒋妈妈的头便往一侧倒去，旁边桌上的仪器，嘀的一声长鸣，显示器上的波浪状曲线也变成了直线。
　　蒋煜愣住了，抚在左脸上的手已无力的滑落到床上，蒋煜起身扑到妈妈的怀里，大声呼喊：“妈，你醒醒，妈，医生，医生，梓萌，快去叫一声，妈，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妈！……”
　　病房里，蒋煜的哭声是那么的撕心裂肺，显得那么的无助。

　　蒋正霆的手刚刚搭上门把手，便听到了蒋煜的哭声，怔了怔，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模糊了双眼，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病床前，拉起妻子的手，哑着嗓子说：“明月，我来晚了。”
　　蒋煜推开蒋正庭的手，泪流满面，发疯一般的嘶吼着：“滚，你还来干什么！滚啊！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哥，哥，你别这样，哥”李梓萌哭着上前拦住蒋煜。
　　宋逸见状也大步上前，拦住蒋煜，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阿煜！”

　　“对不起。”蒋正霆红着眼眶，沉声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的不接！”
　　“少爷，当时董事长在开会，电话不在身边，他……”
　　“开会？你的会，是不是永远都那么重要！比我妈还重要！”蒋煜挣开李梓萌和宋逸，怒声问道。
　　蒋正霆看着病床上的妻子，眼泪夺眶而出，不在说话。

　　徐明月的葬礼上，蒋煜一身黑色礼服，面容憔悴的跪在遗像前面，直到葬礼结束，蒋煜一句话都没说，一滴泪都没流。
　　葬礼过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吃饭上厕所，这些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外，其余的时间他都是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在没出过房门。
　　担心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可是，无论是谁，都被他拒之门外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这一个月，他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和谁都没说过一句话，唯独跪在妈妈的遗像面前，才会偶尔说上几句话。

　　李梓萌继续说：“后来，我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抽烟，喝酒，打架，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真的，从那以后，我从来没见过我哥对谁这么上心过，你是第一个。”
　　李梓萌停下脚步，拉起沈鸢的手认真的说：“所以，我相信你能把他变回以前的样子，变回那个有温度的蒋煜。”
　　沈鸢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问道：“我吗？”
　　李梓萌点头说道：“嗯，你。”
　　沈鸢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正好。

　　蒋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悸动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样，一只手握着项链上的戒指，自嘲一般的说道：“妈，我找到那个人了，可是，好像又被我给吓跑了，怎么办呢？”

　　“饿了吗？”
　　蒋煜听到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沈鸢站在床边，手里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沈，沈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只能在食堂临时煮一碗粥了。”
　　“……”
　　“不想喝粥吗？”
　　“没有，想，特别想。”
　　“那就好，要不然，你只能饿着了。”
　　“粥挺好，不用别的，喝粥就行，我最喜欢喝粥了。”
　　沈鸢把小米粥放在桌子上，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蒋煜一把拉住沈鸢，又觉得不妥，便松了手。
　　“我去叫医生，你的点滴还没打完。”
　　“哦，那你一会儿还回来吧？”
　　“嗯。”
　　“好，我等你。”

　　沈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静的削着苹果，蒋煜坐在床上安静的打着点滴，气氛无比的尴尬。
　　“给，吃吧。”
　　蒋煜咬了一大口，笑着说道：“真甜。”
　　“那，我先回去了，要上课了。”
　　“……”
　　“你不许闹了，好好把点滴打完，最后一个是阿奇霉素，你吃了东西慢点打应该不会不舒服。”
　　“不舒服能给你打电话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给你打电话就是了。”
　　“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看着沈鸢出了门，蒋煜单手握拳，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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