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你快滚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自己的剑身，刀剑无眼！新鲜的血液将光滑晶莹的剑身披上了红色战衣！许逸仙看过去，程洵从侧边来，他的手，正握着剑身！

　　等待着死亡的刘书旺没有等到决定他生命的那一把长剑，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享受着劫后余生为数不多的空气。

　　“冷静点。”程洵握着剑身，向许逸仙道。

　　“放开！”

　　许逸仙执剑的力气又大了一分，程洵闷哼了声，半句疼也没有喊出来，程洵摇摇头“不放。”

　　“你放开！”泪水丝毫不听从大脑的指挥夺眶而出，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许逸仙首先放开了剑柄，程洵便也就放开了，长剑当啷落在地面上，又成为了死物。

　　许逸仙咬着下唇，不想露出半点哭泣的丑陋模样。程洵蹲下身，一只铃铛混着叮铃铃的声音滚到了他的掌心，“喏。还你。”

　　许逸仙坐在地上，用手心撑着脑门，身体都开始发颤，他看都没有看那混着鲜血的铃铛，哑着声音问“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他还有用。而且官兵来了，你这副模样可以说是正当防卫，若你杀了他，你杀人的罪名就逃不掉了。”程洵回答着许逸仙的问题，伸出手想要去检查许逸仙脖子上的伤势，他根本不想知道怎么从这些伤口看出面前的人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死时刻，他只想知道，这个伤口，能不能让许逸仙在林大人那里的处境转危为安。

　　许逸仙半点没有领情，往后退了步，顺便还扯着衣领挡住了伤口，就像是受了伤的刺猬蜷起身体露出了坚硬的刺。

　　程洵无言，又叹了口气，往边上走了些尽量不去凑近许逸仙，道“……你先冷静冷静吧，不过你要知道，可以不用防着我。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的。”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无论对错。”

　　许逸仙没有接话，窄小的地道里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身穿着威严官服的官兵与破旧衣裳的山匪一同挤了进来，许逸仙扫过山匪震惊的脸庞，就知道他们恐怕也很震惊于这个密室的存在。

　　终于有个官兵发话了“这……这怎么回事？”

　　许逸仙看向他，喘了口气，不想做任何的解释。程洵脱下衣服摁在了旁边的刘书旺的伤口上用以止血，很快，干净的衣服就被浸湿了“不好意思。现在应该先救人，收拾好这里后回官府我们再解释。”

　　他说完，扶着许逸仙站起来，“各位先一个一个上去，再把大夫请下来。你们这儿应该会有自己的大夫吧？”

　　刚刚走进来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开始往后退，程洵则扶着许逸仙走在人群的最末尾，许逸仙手中攥着那个带了血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在整个密道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叮铃。

　　叮铃。

　　程洵扶着许逸仙坐下，唤来人替他疗伤，自己则坐在边上思考着什么。

　　“刘书旺死了吗。”许逸仙摸摸自己的脖颈，那里还有好几个印子，旁边的大夫言其不过有虚火之状，不用太过于担心。

　　程洵看着许逸仙，说出自己的忧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他会突然去那个暗道，是不是有人……”

　　许逸仙根本无心听他说这些废话，他又咬牙切齿地问了句“刘书旺死了吗？”

　　程洵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书旺还是死了，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刘书旺就注定是活不了了，听到刘书旺死讯的时候，许逸仙觉得压在心头上的那个巨大的石头终于落下，他坐在程洵的身边，任由程洵安排的人来替他疗伤。

　　许逸仙想笑，他就笑了，抬起头对着程洵笑了下，就差一句太好了没说出来。程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许逸仙干巴巴的笑容。

　　处理了刘书旺的尸体后，林大人也没有资格前来问许逸仙的罪，程洵咬死了许逸仙脖子上的伤口，把林大人堵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许逸仙反应也快，一口咬定是刘书旺先动手，除此之外，又指出了脑袋上的伤痕，请大夫前来检查，这是没有打对位置，这要是打对了位置，现在许逸仙可就不能够好好站在这里了。

　　虽说现在看着没事，可伤还在脑袋上，大夫觉得还需要好好的观察段时间，有了大夫的话，许逸仙身上的嫌疑即使不能推脱的一干二净，也可以冲刷大半。

　　长剑是落在了密室里，许逸仙道那把长剑一直都被刘书旺放在里面，所有都是刘书旺动的手，反正人也死了，死无对证，林大人也无处可查。

　　程洵本意是想要把许逸仙送回去休息先，他现在满身的鲜血，脑袋上也是刚刚包扎起来的绷带，今夜所有人都太疲惫了，山寨现在群龙无首，是散是留估计明天就会出个结果。

　　许逸仙坐在马车里，他两次来，都是有大事发生。两次都能够全身而退，浑身上下冰的有些麻痹，他掀开马车的门帘看向往下走的路，车轮的声音碾压着小石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放下帘子，杨府到了，冷冷清清，一片素白，许逸仙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成为了这片素色中独一无二的艳色。

　　许逸仙没有进去，程洵也就没有，郭先生从里头慢慢走出来，他的双眼有些浑浊了，脚踩在地面上的力量好像都是一轻一重，“许少爷。”

　　许逸仙抬头看着杨府两个大字，往后退了步，慢慢向下跪去，跪在杨府巨大的牌匾前，他道“郭先生。差人给我送套丧服来。”

　　“许少爷……哎！”郭先生叹了声，又走了回去。

　　许逸仙把双手放在自己膝盖的上方，挺直了腰板，对着面前偌大却空的杨府磕了三个响头，又以手做腿，撑着地面，转了过来，他对着唯一通往这里的路，又磕了个响头。

　　身上披上干净的丧服，更衬得底下的红色刺眼，程洵身穿着素衣，也跟着跪在了许逸仙的身边，许逸仙双目盯着前方，没有看程洵一眼。

　　每跪三步，就撑着地面是一个磕头。膝盖上的布料已经开始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给磨损开了线，到了后头，就开始磨损皮肉，许逸仙半句疼都不敢喊，两个人从深夜跪到天明，才到达了镇口。

　　许逸仙跪在镇口，等着一个人回来降罪于他。程洵少爷身子，膝盖流的血比他更多。

　　“……你走吧。”许逸仙说。

　　程洵摇头“我陪你等。”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两个大男人跪在城镇门口少见，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近期街头巷尾大妈大婶口中的热门人物，就更加惹人注意，有人会为他们驻足，有的人则是直接走过去，王思雪中途也来过好几次，气的跺脚，直骂许逸仙和程洵是臭傻逼，许逸仙充耳不闻。

　　王思雪也骂累了，离开会儿，居然又带了几个彪形大汉过来一起骂。许逸仙听的心烦意乱，转过头对着王思雪骂了声“滚开！”

　　王思雪气不过，带着小少爷脾性满满委屈回道“我不也是关心你！你凶个屁啊！凶个屁啊！不管就不管！往后你要是死了，我也绝对不会再管你！”

　　许逸仙听着他的骂声越来越远，捏紧了膝盖上方的裤子布料，闭上眼睛强忍着心中各种莫名的情感。

　　黄梅也来了，她换上了干干净净的衣服，不顾旁人的议论声上前来，她又问许逸仙“你会娶我吗。”

　　许逸仙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搭理黄梅，黄梅又重复了遍，最后被程洵扯开来，黄梅被拉开后，再没有上前，又重新走进人群里去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铃铛响声，好像是街边那位叫卖的老人家，好像是小儿手中的长命锁，叮铃叮铃叮铃的，吵的人静不下气来。

　　许逸仙听着这微弱细小的声音，脸色逐渐苍白，怒火攻心，腥甜的味道在喉间弥漫开，他哇的大口大口吐出鲜血，身体便就犹如街边落叶，愣愣向下倒去。

　　他靠在温暖的胸膛上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疲惫如同千丈深的海水将他不断淹没，陷入昏迷之前，耳边仍旧是轻微的铃铛声。

　　叮铃。叮铃。叮铃。

　　许逸仙感觉自己像是躺了在一叶扁舟上闭着眼睛正随波逐流着，他明明没有睁开眼睛，却看见了这山河人间，夜空照黑水，竹筏吱呀作响，喉间嘶哑，从唇边溢出痛苦的呻吟声音，他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响声回荡在此。

　　勉强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发现声音是从这山崖上来，那处有一凉亭，杨哲手中摇晃着他脑袋上经常戴着的铃铛，许逸仙想要出声叫他，却看见他手中拿着长剑，剑上正在往下滴着鲜血。

　　别扔！别扔！许逸仙在心里大声呼喊着。

　　杨哲满脸的嫌恶，还是将那个铃铛扔了下来，小小的铃铛在这深远万丈激不起来半点水花，石沉大海！

　　许逸仙连伸出手的力气都没有，他想要起身，身下的竹筏动摇的越发厉害，后浪推前浪，直到竹筏被整个翻过来，他也落入了水中。

　　浓烈的窒息感从鼻子，眼睛，耳朵，嘴巴不断的流入五脏六腑，许逸仙僵直着身体，动也动不了。忽然间，那叮铃声音又响了起来，有双细腻的手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明明看着就不像是个习武之人，手掌心却有道快见到森森白骨的剑伤。

　　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许逸仙无法开口，那个人好像拼尽了全力才将他拉上来，刚开始许逸仙本身还想要任由自己落下去，但看到有人为他如此，只在心里骂了千百个不值得！

　　不值得啊！不值得啊！

　　那个人终究没把他拉上来，反倒是同他一起坠入水中，勉强的睁开眼睛，又听到铃铛声在耳边作响，那个人向自己沉来，他拉住自己了！

　　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中！他瞪大眼睛，又是当初那种熟悉的感觉，柔软的唇瓣欺上，他□□着自己干涩的唇，又用软舌描摹着唇形后，从唇缝挤了进来，许逸仙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他拥抱着那个男人，开始反守为攻，男人对于他的主动瑟缩了下，随即也不甘示弱地重新开始与他交缠。

　　在此刻，水如虚无！唇齿相交，许逸仙先松开了嘴巴，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人是谁，可是眼皮子太重了，怎么也睁不开，那个男人拥抱着他，跟着他一起坠入万重深渊，永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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