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记

　　意明愣了一愣，转而冷冷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这不是你的脸。”平野渚的目光清锐仿佛直直刺进意明的心里。
　　意明腾地站了起来，恼羞成怒地道。“你胡说什么？要我请你出去吗？”
　　平野渚微微地侧过身子来，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做不做花魁我不感兴趣，可这张脸——是张鬼面。”
　　见意明呆了一下，平野渚接着道。
　　“盐市里游荡的无头鬼你知道吗？”
　　意明摇了摇头。
　　“说是无头鬼，不如说是无脸鬼更加合适。一般的灵都能看出面部轮廓来，可无头鬼只有一个扁扁的黑影在脖颈上头。受人委托，我们调查到城南处曾经有一家少女一年前突然变了脸——一副艳压群芳的美貌。”
　　平野渚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顿，果然意明的神情已经异样，眼神有些发慌。
　　于是他抛出了压倒树枝的最后一根羽毛。
　　“半年前那少女死在家中。”
　　意明面色灰白，慢慢倒进圈椅里头。
　　平野渚不慌不忙地又补了一刀。
　　“她死的很惨，面目全非。”
　　意明的嘴唇动了一动，终于还是欲言又止。
　　“它既然出现了，就说明它正在找自己的脸。”平野渚单手持着下颚道，“你打算说些什么吗？”
　　意明清了清嗓子才有些镇定下来，“我没什么可说的。”
　　平野渚睐着眼看他。
　　“说实话，我们的委托只是净化无头鬼，”他的身子慢慢地靠回圈椅去，眼神淡薄。“也就意味着，你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我也不需要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道士管我死活。”意明没有好气。
　　“鬼只是记忆的具象化，它们并不害人。”平野渚微微闭着眼道，“但是鬼面的邪气会招致对之觊觎的妖魔。”
　　他猛地张开眼来，玩味地偏着头道，“啊，你识得妖气吗？”
　　“你什么意思？”
　　平野渚冷淡地笑了笑，墨黑的瞳仁转向大开的窗子。
　　“风主狼虎，玉面招狐。”
　　远远的天角，粉红色的妖气在黑夜中十分浓郁。

　　“小渚！”
　　平野渚刚刚从楼上转下来，白念灵就眼尖地喊了起来，挤过人海扑了过去。
　　啊直男癌回来了……
　　平野渚手上粘着一个叽叽喳喳询问的白念灵走了过来，望了大家一眼，刚要开口。
　　询问的海潮扑拉扑拉扑啦将他淹没了。
　　“小渚你没事吧？”
　　“他欺负了你了吗？”
　　“小渚你清白还在吗？”
　　“啊啊啊啊小渚长大了啊啊啊！！”
　　平野渚沉默了，脸色瞬间由白变得青白，他现在一定感觉到喘不上气来。
　　小记觉得好笑，不知死活地插了一句。
　　“观主观主请问和男人共度春宵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平野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啊啊啊干嘛瞪我啊！小气鬼！
　　“好啦好啦都别闹他了。”白玖玖及时地制止了这些智商低下的幼稚鬼，转而向平野渚询问道。“小渚，问出什么了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平野渚抚平了衣襟坐了下来，“他不肯开口，我们就走罢。”
　　白玖玖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略微担心地拧着眉头道，“可是，那妖气……”
　　平野渚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端起瓷杯抿了口水道，“他怕死怕的要命，是不敢留在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
　　“要打，也得引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去。”

　　小记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自然而然地顺势将脑袋滑到尼姑的肩膀上，亮晶晶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转，突然噘着嘴对着她‘mua’了一下。
　　“怎么？”
　　尼姑感到好笑地看着她。
　　“没，只是觉得你真好，太喜欢你了。”
　　小记舒服地打了一个哈欠。
　　尼姑温柔地一笑，嗔骂道：“嘴巴抹蜜的小鬼。”
　　“我也好啊，都不夸我哎？”
　　药翁用手撑着头，斜睐着看宛小记。
　　“走开啦，谁叫你抢我劳动成果的。”
　　“那不是充分利用美女资源吗？你一个小姑娘抢人家花魁做什么？”
　　“你还有理啦，后来是谁硬要把绣球丢给我的？脸都吓绿了。”宛小记笑眯眯地跟他顶嘴。
　　药翁无奈地耸耸肩膀。
　　“算了……反正你再怎么坏，和观主比起来那都不是事儿。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小记本来就很跳，这下再也没有人吓得住她，得意得笑开了花。
　　药翁突然嘿嘿嘿地直笑，猛地把车帘掀开，对着窗外沙哑地吼了起来。
　　“小渚啊！！”
　　小记震惊了。
　　那声音犹如一个糙汉子对着凛冽的北风吼起了“套马杆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啊奔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小姑娘说……！！唔唔！”
　　小记吓得脸都绿了，啪地把他捂着嘴掐着脖子劫持了回来。
　　“干嘛啦！！你要是说出去我会死的啊啊啊啊！”
　　“好啦好啦别闹。”
　　尼姑笑得很无奈，就像在劝三岁大的小孩别打架似的。
　　“是他要出卖我的生命啊……”
　　小记转过头来，心有余悸地发着抖。
　　“你们看，窗外的妖气。”尼姑忙引开话题，指向飘起的帘子外头。
　　药翁腾地坐正了身子。
　　“在跟着我们走啊……也就是说，花魁在跟踪我们吗？”
　　“与其说是跟踪，不如说是寻求我们的保护。”
　　小记对尼姑的话表示同意：“他轻功很好，但也别无长处了。”
　　这么久下来，大概马车也行了五六里路了。
　　也就是说……意明追了这么远吗？
　　“要不要和观主商量一下接他上车？”小记有些担心了。
　　“嘛，鬼火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气息，小渚肯定早就知道了。”药翁笑眯眯地说。
　　他想逼意明自己把一切都抖出来吗？
　　……还真像平野渚干得出来的事啊。

　　妖气停滞了，正在慢慢地向这里聚拢。
　　前头的马车突然停了。
　　尼姑撩起帘子来，正好瞧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慢悠悠地向后头走去。
　　“哟，我们去看看热闹吧！”
　　药翁说着便打开车门往下跳。
　　“小记，来吗？”
　　尼姑在车门下问。
　　“我不去了不去了。”她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
　　平野渚要是问起了刚刚那句话，她真的要当场休克啊。
　　小记从车门上露出一个脑袋来看，只见大伙儿都聚在了不远处，遥遥地只见一道黑色身影坐在草地上，大概是意明穿了夜行衣。
　　啊笨蛋，夜行衣有什么用啊？那妖气简直就像你在后面拿着喇叭喊：‘嘿前面的朋友们注意了我在跟踪你们哦你们跑快一点哦！！’

　　“怎么，不追了？”
　　平野渚居高临下地看着意明。
　　意明脸上红扑扑的，全身大汗淋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喘着气道，“你这道士，简直铁石心肠。”
　　“我不是道士，我是个商人。”平野渚蹲下身子来道，“做一个交易。你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保护你的安全。”
　　“啊……好麻烦啊，我把无头鬼引来，你们该怎么弄就怎么弄不就行了。”意明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平野渚默了一默。“鬼不害人。我们只净鬼，不杀鬼。它既然不去轮回，就一定有未完成的心愿。你好好考虑一下。”
　　意明看了一看身后渐渐浓郁的妖气，仿佛龙卷风来临前的乌云一样浓郁地吞噬着整个天空。
　　“行，我答应你！你先把这些追着我的家伙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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