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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小碟子里的鸡蛋饼本来就是拿给顾客免费试吃的,唐洛川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看着面前这个笑得温和的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但是眼前这人没有忙着试吃,反而是勾着嘴角地朝唐洛川眨了眨眼睛:“在下叶羡,小哥儿可以叫我慕之。”
唐洛川心说这人话真多,买个鸡蛋饼报个屁的名啊。买就是顾客,不买东西就是路人甲乙丙,管你叫张三还是李四。
唐洛川眼尾上挑,颇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却根本不接叶羡的话,指了指篮子里的吃食,说:“鸡蛋饼三文钱一张,锅贴有水芹菜、蘑菇、蕨菜三种馅儿,一文钱两个。”
叶羡缓缓将笑容收住,摇了摇手里捏着的纸扇,随即又笑开来:“那麻烦小哥儿给我装两张鸡蛋饼和四个锅贴。”
唐洛川听说这人要买东西,便收回视线,用竹夹子夹了鸡蛋饼和锅贴,再用几张巴掌大的树叶把吃食包好,伸出手将包好的吃食递给叶羡。
叶羡垂眼打量方才还在灵活动作的手指,现下正合拢成小小的半拳,包着一团儿翠绿的树叶,在日光下竟然像美玉一样流转着淡淡的光泽。这一双手生得很是漂亮,手指葱白如玉,指甲盖儿修剪得整整齐齐,弧度圆润,颜色微粉。细细看去,不难发现这双手保养得极好,手心手指没有一点茧子,可以想象触感是如何的柔软滑腻。
叶羡的眸色渐渐转为暗沉,伸出手将唐洛川手里的吃食接了过来。唐洛川皱眉,擦了擦自己的手心,怪异地看了一眼眼前这穿着月白长衫的书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老觉得这人刚才有意无意地搔了一下他的掌心。不过现下看去,这人脸上仍旧挂着谦和的笑容,并无任何异样,唐洛川也就没放在心上了,一门心思等着这人给钱。
叶羡收下吃食,往自己宽大的衣袖里掏了掏,随即露出一个尴尬懊恼的笑容:“小哥儿,实在抱歉,方才我置办书墨用尽了碎银,现在已无钱可付吃食。”
唐洛川刚想说什么,叶羡却从佩带上解下一枚翠绿色的吊坠要放到他掌心里,并用歉疚地语气说:“是在下疏忽了,我先将此枚玉坠交与你,日后再赎回,你看如何?”
唐洛川不接。
他又不认识这小坠子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他不就亏了,就算是真的,他也不相信这人会这么大方地交给他做抵押,否则,这人要么是个傻的,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唐洛川绕过叶羡拿玉坠的手,表情冷淡地从他另一只手里把刚刚包好的吃食又拿了回来,说:“那算了,我不卖给你了。”
叶羡看他艳若桃李的脸上明明该带着十分的春色,却生生被隆冬冻住了九分,宛如结冰的湖面一般,疏离冷漠、毫无波澜,不禁低笑出声,不过也没再纠缠,朝唐洛川作揖辞别:“小哥儿,今日是我不对,闹得不甚欢喜,他日有缘相逢,定补偿之。”
唐洛川今天和他第一次见面,又非亲非故,这人却热情得诡异,唐洛川便撇嘴不应,懒得搭理。
叶羡笑笑也不再说话,踱步往长街的前端走去,在拐角的路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那道袅娜的身姿,把刚刚被人触碰的地方送到唇边吻了一下,眯眼一笑:“狡猾又有趣的小兔子。”
不过高明的猎人都擅长潜伏迂回之术,纵是狡兔三窟,也迟早会落入陷阱,不急不急。
叶羡走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路上的行人开始逐渐变少,三三两两,有的是赶着毛驴的行商,有的是采买结束忙着回家洗衣做饭的妇人。唐洛川看了一眼篮子里剩着的几张鸡蛋饼和十几个锅贴,心想还是要趁早换个靠前的摊位才行。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素色丝绸的妇人满脸焦急地到了后街,先是探头张望一番,显然是在寻人。看见唐洛川后,妇人眼神一亮,赶忙上前问道:“小哥儿,你可是那个卖锅盔的锅盔美人?”
唐洛川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缝。他是卖过锅盔不错,但锅盔美人究竟是什么垃圾玩意儿。
妇人见唐洛川不应,赶忙解释:“上回集日,许郎中的媳妇儿回来跟我说,有个漂亮小哥儿在铜板街街尾卖小烧饼,好像也不是叫烧饼,叫什么椒盐锅盔来着。反正我就是闻着香,想买点儿,结果跑来一看,哪里有什么漂亮哥儿,全是卖菜的老妪老叟。本来我都给忘了,结果今天是集日,偏偏我刚又想起来了,这才匆匆忙忙跑过来瞧瞧。小哥儿,你篮子里面儿是装的锅盔吗?”
“不是,篮子里的是鸡蛋饼和锅贴。”
妇人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看着唐洛川说:“小哥儿,那你啥时候再来卖锅盔啊?实话告诉你吧,婶婶家里不缺钱,就是好这一口,你的锅盔十文钱一个我也买。”
唐洛川空间里的火腿肠已经用完,再做锅盔也得换个味道,并且他也有自信,鸡蛋饼和锅贴的味道绝对不赖,便指了指篮子,说:“这锅贴本来有四种馅儿,蘑菇的卖完了,还有荠菜、水芹菜的,全都加了山上猎到的野兔肉,我挺喜欢吃的,还有鸡蛋饼,味道也不错,碟子里还剩一点儿鸡蛋饼,您可以试试。”
妇人这才将视线落在篮子里的吃食上。光听还不觉得,看了之后,妇人倒是心说这小哥儿实是手巧,煎的鸡蛋饼颜色金黄,厚薄均匀,还有那个叫锅贴的小吃食,看起来圆圆滚滚,馅料定然塞得很足,吃起来想必是皮薄多汁。
妇人有些心动,拈了一点碟子里的鸡蛋饼尝尝,顿时感觉到鸡蛋特有的香味混着上好面粉的谷香肆虐在口腔里。妇人家境富裕,平日里又是个好(四声)吃的,尝过的美食不说一千,也有好几百,其中昂贵的食材也吃过不少,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被简简单单的鸡蛋饼所吸引。这鸡蛋饼显然放凉了,香味流失不少,但做它的人本身手艺过硬,调料比例、火候掌控等都把握得十分到位。
妇人看了唐洛川一眼,慎重地问:“小哥儿,这吃食都是你自己做的?”妇人显然很会观察人,看到唐洛川的手白白嫩嫩,根本不像下灶的人,故有此问。
吃食确实都是他自己做的,这没有什么好遮掩。唐洛川思索片刻便点头算是回答。
妇人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唐洛川,看他也不似说谎的样子,犹豫了一小会儿,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叫唐洛川把剩下的鸡蛋饼和锅贴全部都给装起来,付了银钱,看着唐洛川欲言又止一番,最后还是拿着吃食走了。
唐洛川小心翼翼的把赚来的钱放到贴胸的小荷包里。这个小荷包长得丑极,针脚粗糙、颜色媚俗不说,还在中央歪歪扭扭地绣了一个陈字。这是以前梁缘心血来潮,想要亲手送给陈升一个礼物来聊表心意的,但他女工手艺太差,只做出这么个丑东西,而且直到他身死,这荷包都没送出去。不过丑归丑,用来装装碎银铜板还是挺方便的。唐洛川也没嫌弃的道理,毕竟他对女工一窍不通,做出来可能还不如梁缘。
唐洛川卖完吃食后,就去油坊打了五斤菜油,又到屠夫那儿买了一副猪下水放到空间里,共花去十三文。
等唐洛川回到陈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马兰在院子里教陈梅和陈久绣锦帕,脚边放着装有针线和布块儿的圆框。陈壮刚吃过午饭,去了地里看顾插下的秧子。
唐洛川推开院子柴门时,马兰难得向他打了一声招呼:“回来啦?锅里温着菜粥,你要饿了就去吃点。”
早上陈升跟马兰讲了唐洛川要去镇上卖鸡蛋饼的事儿,这会儿看人提着一个空篮子,右手竟然还提了罐油,心里便颇有几分感慨。马兰吃过唐洛川的手艺,可以想象他做的吃食应该卖得很好,不过她也没问唐洛川究竟卖了多少钱。对于这个大儿媳妇,马兰不敢管得太多,生怕这人一个没想通,又变回以前那副样子,日子可就难过了。
陈久看着唐洛川进了柴门,便弱弱地叫了一声:“大嫂。”唐洛川皱眉,他心里不承认自己是谁大嫂的身份,自然也就没有应。陈梅看到唐洛川冷冷淡淡的样子,拍了一下陈久的肩膀,轻斥:“叫他干什么,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陈久又看了唐洛川一眼,见人还是没反应,就怯怯地低了头,继续绣手里的锦帕。
唐洛川路过他们的时候,随意看了一眼。陈梅在绣一张富贵牡丹的花样,陈久在绣一双鸳鸯图,只是没想到陈久这个小哥儿手艺远远比双胞胎姐姐要好。唐洛川看了陈久几眼,还是有点不能适应哥儿这种性别。
这个世界,哥儿的外表和汉子无甚差异,只在眉心多了一点红痣,竟然就可以像女人一样孕育子嗣,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并且这个世界的哥儿大概有百分之九十都是配给了汉子,并在余生里依附着汉子,过着以夫为天、生儿育女的生活,相反,哥儿去选择娶妻生子的只是凤毛麟角。
陈久长得眉清目秀,眉心的红痣虽然不及唐洛川鲜红,但也算十分耀眼,按照这里的说法,陈久将是个好生养的哥儿。据梁缘的记忆,青牛村里有好几户人家早早看上了陈久,想等个几年,到了议亲的年纪,就上门提亲。
陈家虽然穷了些,但毕竟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有了夫家就和娘家没多大关系。这也是汉子难娶,哥儿好嫁的原因。至于陈梅的婚事印象中就有些难办了。不是说陈梅长得不好,毕竟爹妈基因不错,和陈久又是双胞胎,长得也是极好,但女人在这个世界是个金贵物,乡下人娶不起,娶得起也几乎养不起。
陈梅长得好养得好,乡下汉子却不大喜欢这样的媳妇儿。虽说女人生孩子比哥儿要容易得多,但大多力气不及哥儿,娶回家里不能帮着种田,还多一张吃饭的嘴,不实际。
唐洛川快回房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陈久。这哥儿想必将来娶妻生子的可能性不大,大约到了十六七岁,就会许了汉子,生育子嗣吧。一想到陈久将来大着肚子绣嫁妆的样子,唐洛川就忍不住一阵恶寒,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提着篮子去灶房喝了碗菜粥,回了房间。
等唐洛川关好房门,就把怀里的小荷包掏了出来,然后把里面的铜板全部倒在炕上,挨个挨个数了一遍,共有一百零三文。因为切碎了一张鸡蛋饼来试吃,所以比预计的少了三文。
张铁匠那儿正在做的铁锅、小炉子要五百文,付了一百四十文的定金,还差三百六十文。今天入账一百零三文,花去十三文,也就是说十九那天他得赚够二百六十文,是今天的两倍有余。
唐洛川想了一下,打算在空间里用桶装水把猪下水洗干净,然后做成几个热菜,放到空间保温,等后天上街贩卖。猪下水湿重约有十斤,加上配菜做好以后,分成小份数量可观。
唐洛川打算将一份猪下水定价十文。虽说主料猪下水不过花了一文钱,但用来调味的香料却是千金难求。唐洛川想想自己剩下的香辛料就有些肉疼,不过为了赚钱,不得不花出去。只是盼着能早日解决调味料的问题。
唐洛川刚把铜板收起来,准备睡个午觉,房门就被敲响了。唐洛川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打开门先是没看到人,低头才看到矮矮小小的陈东,一手抱着白团子,一手还高高举起正欲敲门。
“干嘛?”唐洛川拦在门口,不想让他进来。他可没带孩子的闲心,只想捂上被子睡个午觉。
陈东闻言,双手举起怀里精神萎靡的小白虎,凑到唐洛川面前,可怜巴巴地说:“救救大猫。”
小白虎自从被带回陈家后,腿上敷了点草药,伤势虽然没有继续恶化,却一直不吃不喝,闭着眼睛,耷拉着耳朵,显得十分虚弱。陈东本来想找大哥帮忙的,但陈升去了山上,中午都没回来,他找不到人急得团团转。本来在房里抱着白团子偷偷哭的陈东,看到唐洛川回来了,就赶忙抱着小白虎,磕磕绊绊来求救了。
唐洛川看着陈东手里的小白虎,瘦得皮包骨,只有十几厘米长,跟只猫崽似的,哪里有百兽之王的威风。唐洛川被陈东这个哭包看得头皮发麻,隔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接过小白虎放到炕上。
小白虎这会儿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瘦小,像是没有足月,说不定还在吃奶,没有开过荤。唐洛川让陈东去灶房拿个碗,陈东傻乎乎的,也不问为什么,十分听话地去跑腿。唐洛川把人支使开后,赶紧关上门,从空间里翻了一盒牛奶出来。等陈东笨手笨脚拿了个陶碗回来,唐洛川又把人支使去拿个布袋子。
陈东摸了摸蜷缩在炕上的白团子,又马不停蹄去跑腿。唐洛川等人走后,便把牛奶盒拆开,把牛奶倒在陶碗里,放到小白虎的面前。
小白虎的嗅觉很灵敏,闻到奶香后,鼻子立马抽动了两下,撑着虚弱的身子,颤颤巍巍地趴到陶碗面前,本能地伸出舌头开始喝奶。
白团子由于受伤,外加长期没有进食,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喝奶了,只能趴在炕上,撅着屁股,把小脑袋昂起,舌头伸到碗里,一点一点地舔。也不知是白团子真的力竭,还是单纯的蠢笨,喝个奶都舔得满脸都是。
小白虎的胡子时不时被牛奶粘连在一起,它便呲着牙,抖开胡子,又闭着眼睛继续喝奶。唐洛川看着炕上这只十分虚弱却拼命喝奶的白团子,心里有些复杂。他不是什么热爱小动物的人,但看到渺小虚弱的生命仍然在竭尽全力地生存,总有些前世自我的映照,心里难免感慨。
没过一小会儿,白虎崽子就把一碗牛奶喝完了,不过显然没吃饱,嘴里发出不满的呜呜声。考虑到白虎幼崽的肠胃系统很虚弱,不能喝太多奶,否则容易拉肚子虚脱,唐洛川便没有再理它。
等白团子喝了奶睡着时,陈东才拖着一床床单跑过来。进屋的时候,还被拖在地上的床单给绊了脚,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哭包陈东竟然没有抹眼泪,吭哧吭哧爬起来,拖着床单献宝一样递给唐洛川。
唐洛川有些头疼。他本来想让陈东找个布袋子来,给小白虎搭个窝的,没想到这小傻子竟然把床单拖了过来。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床单,被拖在地上走了好一阵不说,还被陈东踩了好几脚。
唐洛川嫌弃地把床单扔到一边,给陈东指了指睡熟的白团子。白团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行挪到了他的被窝里,掀开被子小角盖住半边儿毛绒绒的白肚皮,稀稀拉拉几根胡子随着呼吸时不时地抖动几下。
唐洛川有些脸黑,这白团子倒是会享受,竟然钻到他被窝里去了。唐洛川避开小白虎的伤腿,抄起它两只前爪子,想把它给拉出来。没想到这虎崽子喝了奶,身上有劲儿,眼睛还眯着呢,两只爪子就抱着被角不肯撒手。
偏偏这时候陈东还来拉着他袖子,满脸哀求地说:“睡觉觉。大猫睡觉觉。”
唐洛川无力地松了手,转身把小傻子陈东给踹了出去,然后关上房门,无视那只缩在床尾的白团子,上了炕拉上被子睡午觉。
等下午唐洛川睡醒的时候,白团子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被窝中央,缩成一团,还在呼呼大睡。
唐洛川泄愤似的,揪了一下它的胡子。小白虎低哼一声,翻个面儿,继续团成一团睡大觉。
唐洛川下炕确认了一下门窗都已经锁好,便趁着这时候没人,进到空间里开始洗猪下水。猪下水放到空间里,竟然丝毫没有臭味,这让唐洛川大感意外。他以前只知道空间的里时空是永恒静止的,所有东西都会保持它原有的状态,只在空间主人自发动作时才会发生改变。倒是没有过多地去关注过气味的问题。
唐洛川仔细回想了一下,惊讶地发现空间里似乎是真空的。空气如果存在的话,便可以成为声音、气息传导的载体,空间里不会是无味无声的。但倘若空间里真的是真空环境,他又是如何呼吸的呢?唐洛川想了想,才发现他进入随身空间的时候,只是精神力进入这个次元,而身体不会还留在原处,因此不存在呼吸的问题。
唐洛川一面洗着猪下水,一面思考着自己的随身空间。随身空间虽然在末世已经趋于无用,但在这个世界仍将是他最大的屏障,但可惜的是,他对这个屏障一知半解,不能参透。就像空间堆放着的透明晶石,唐洛川至今不知该如何使用,才能让空间异能像当初别的异能一样,能够不断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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