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与闺秀

作者:老K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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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回道(上)


      到了下午,云秋来叫我去母亲那儿,我没有多想就去了。
      不料一进门就感到氛围不太对劲,我保留了一点武神的本能,觉得这可能不是一般的慈母娇儿会面,当即有点想找借口跑路。
      里堂传来柔柔一声”馨儿“,我硬生生刹住欲逃跑的步伐,腰杆僵硬地挺得笔直:”阿娘。“
      云秋本是拉着我的手一同进门的,这会儿松开了爪子,一溜烟不知跑哪个角落去了——一定跟这小崽子有关!
      我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就是要教训他也得先把这关过了。
      罗氏坐在床上,屋里升着暖炉,我一进来就想脱了外袍,想想为了保险还是穿得厚点好。
      罗氏看见了我,淡淡一声:”过来坐。“
      我磨磨蹭蹭去了,然后就望见她面前一只小凳子上摆着我早晨换下的衣物。
      我:”…………“
      一般来说换下的衣服自有婆子收去浆洗,我急着睡觉就丢那儿不管了,不知怎的给落到了主母手里——别说我太不小心,毕竟我从不缺布料做新衣,再宝贵的衣料都是可劲地折腾,一件好衣裳穿个五六天就得又洗又补。昨天情况混乱,我连魂体都受了寒气,哪还注意得上衣裳变成了什么模样。
      悄咪咪往那儿一看,顿时感到惨不忍睹。整个儿都沾了不少泥尘不说,衣袖上本来是绣着两团粉色芍药,不知道在哪儿被勾出了线头。如今一朵还展颜盛开着,另一朵就剩了半边残花。
      这要是往常出门闹腾还好,京城第一酒楼连地板都擦得锃亮,我再蹭得这一身狼狈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罗氏从前天开始就病着,此时双颊带着嫩红。以帕子捂着口轻咳着,长指甲挑起衣裳一角,柔声问我:”告诉阿娘,你昨夜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不敢大意,谨慎地答道:“宴席上突然没了灯火,我有些害怕,多吃了几杯酒压惊。回来路上酒劲上来了,头晕跌了几回,就……这样了。”
      罗氏道:“昨夜路上雪水未化,你若是在外头摔的,衣服该湿透了才是。可现在脏虽脏,却没有沾水,你还想跟阿娘扯谎?”
      她不能说长话,此时气力不济,情绪又激动起来,顿时咳得撕心裂肺。我忙倒了水奉上,一看左右竟无一人侍候,就晓得她可能是打听到了什么,把所有人都遣出去,今天怕是必须要问出点话来的了。
      我自然是不怕一妇人的审问,只是她身体虚弱,女子又敏感细致,再用装傻那套糊弄不过去。我便斟酌着说:”确实是出了点事,可与咱们家没甚么关系,同您说了也是徒添烦恼,那本来也不用我们操心。“
      真正麻烦的东西已经不是凡人管得了的了,我越是知道它的凶险,就越是不会说给无关的人听。
      如此下了决心,我的语气也硬了不少:“您安心养病就好,这件事,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
      罗氏定定望着我,神色怔然。我捧着茶水,与她对视着。
      许久,她伸出手来。从我手中接过茶盏,我轻声道:“有些凉了,我再去沏一壶。”
      “不必。”她以袖掩口,饮尽了冷茶,微出一口气,把空杯递还与我,又咳了起来。
      我知道凉意能暂时压住喉咙的瘙痒,然而咽下茶水后只会咳得更加厉害,便放下杯,转身要走出门外:“我去叫人煎药。”
      “馨儿,”她叫住我,“你昨晚遇见的事,会连累到我夫君与小秋么?”
      她没有说云守城是我爹,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这一句问的并不是作为女儿的我。
      我道:“不会,和他们没有关系。”和凡人都没有关系。
      罗氏像是累极了,歪在枕头上,不见丝毫当家主母的威严,她虚弱轻柔地对我说:“你去吧,把衣服处理了,别让人看见。最近外边不太平,你也不要出门了。”
      我应了声,拎起脏衣出门。
      避着人走到花园,我没有直接选择找个地方埋了,去厨房顺了两只小地瓜。再搬了一捆柴火,我在墙角打起火,点燃了那件价值不菲的衣裳。
      衣服很干燥,但是很冷。罗氏的屋子那么暖和,它拿在手里还是沉甸甸的冰凉。我点了好几次才成功燎起衣角,迅速把它丢进堆好的干树叶与木柴之中。上面沾染的阴气太多,即使清洗暴晒过,我也不会再穿,罗氏此言正合我意,现在就让它最后为我发光发热一回。
      衣服不经烧,很快就化为灰烬。我拨弄柴堆,让火烧得更旺,又把地瓜埋进带着火星的余烬中,加柴继续烤。
      在自家院子里烧火这种事一般的闺阁小姐干不出来,但我从小到大更熊的事都干过,偶尔有路过的家仆都见怪不怪,半天也没人来阻止。
      等到香味飘出来,云秋不知从哪个角落跑到我身边,咬着手指在旁边眼巴巴地看,那渴望的神情就差当场流下口水了。
      我没好气道:“告密的人没得吃。”
      他急了:“我没有。”不待询问就急急解释:“是阿娘想找你,我见姐姐还在睡,就跟阿娘说你早上才回来,又脏又累需要休息。我怎么晓得阿娘还会把你的衣裳拿去,又生了那么大的气。”
      我把一根柴丢进火里,溅起一丛火星:“有没有脑子的你,我昨儿是去参宴不是打架,滚得一身脏乱回来鬼都知道肯定没好事,你就这么跟阿娘说了,不是成心让她病得更重。一点眼色都没有!”
      云秋更加委屈,又说不出辩解的话,蹲在那儿可怜兮兮:“我想吃烤地瓜。”
      “一个人的份。”
      “可你有两个,我看见了。”
      我粗声粗气道:“两个又怎样,我吃不下还有晏九,没你的份。”
      云秋闻言,猛地睁大眼:“你要给晏哥哥吃?”
      我说不可以吗,云秋道:“你不是很讨厌他的吗,以前老欺负他呢。”
      小朋友,我心里想,若他还是武人晏九,我还是小姐云馨,那我的行为是讨厌一个人所以针对他。现在对彼此身份了然于心了,再整这些把戏就很搞笑了。
      当然这不能跟云秋说,虽然说了他也不明白。
      “我转性了。”我懒洋洋道,“觉得他真是不错的人,所以我要对他好一点,懂?”
      云秋摇头,而后突然恍然,猛一点头:“懂了。”
      懂个球,我懒得纠正,挥手让他滚吧。云秋不依不饶:“我可以再去偷一个地瓜,姐给我烤嘛。”
      我本来也是整他,哪能真把这玩意儿捧到晏九面前,被缠得心烦,便把两只小地瓜拾出来全给了云秋,拍拍手走了。
      罗氏下了令,我不能出门。虽说我一向不把禁足令当回事,这么冷的天也不是很想动,乖乖缩在了房间里。
      第二天又下起雪,早上起来就看见院子铺得一片雪白。
      我把房门拉开,身边置着暖炉,地面铺上厚毯,就着雪天不明不暗的光线趴在廊下看书。
      白雪纷纷而落,炉烟袅袅,四下里一派静谧。
      这种环境太适合发呆,我拿着书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眼睛盯住手上的墨兰印,想林北渚现在在做什么——天子遇到麻烦,他是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一边的,估计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我。
      不过这几年我大了,他就是来了也要避嫌。又是通报又是要人陪同的,我就是在天宫见他都没这么麻烦。
      但是他不来我又很想念,一个人若是带着几百年的记忆生活,难免会觉得和周遭格格不入,感到寂寞。
      炘阳地处南方,冬日阴冷潮湿,与承琰的气候很不一样,我十几年了也没能习惯。
      记忆里下的雪像砂一般握而不化,走一路脸上如挨着霜刀风刃。如今我接了一片雪花,它迅速化在了掌心,留下冰凉凉的湿意。窗上结了冰霜,晶莹剔透地爬满了雕琢的木板。
      我想起世上已没了承琰国,七百年过去,当年我们为之征战的国度已全部湮灭于世。不知道君父心里是什么感受,我现在想起来只有淡淡的怀念,并不感伤。
      雪下了一阵,到中午的时候停了。地上盖了厚厚一层白,怕出行滑倒,云守城遣人说不必去厅堂用饭,直接送到房里来。连院子都不必出,我估摸今天怕是见不到什么人了。
      几块积雪落下来,砸在我眼前。是出来觅食的鸟雀站在枝桠上,圆滚滚的身子在纤细树枝上摇摇晃晃,晃得一整条枝桠的新雪都颤巍巍得要坠下来。
      我取来棋盒,拈起黑白棋子丢鸟雀。
      丢了十发全空,圆滚滚的雀儿站在原处啾啾两声,气得我在毯子上打了个滚。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小姐,打不中不算丢人。我默默安慰了自己一会儿,然后又发狠地抓了一把天女散花般全数撒了出去。
      晏九突然身影闪现,我要收手已来不及。
      他直面迎上漫天黑白棋子,根本闪避不开,“呀”的一声抬起袖子挡在头顶。棋子没有攻击力,打在衣服上滑下去,在雪地砸出一个个黑白分明的洞眼。
      他顶住了这阵莫名其妙的棋雨,而后放下手,十分优雅自然地将衣袖掸了两下:“看来你真的很无聊啊。”
      我站了起来,扶着柱子摆出冷脸:“女子闺房,你怎么能随便出入。”
      他理着衣服,倏然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地看过来,我心里发虚:“你这什么表情?”
      “感叹一下。”晏九不知从哪过来,全身都覆着薄雪。雪水沁入衣服,他提起被雪水浸湿的下摆,踏上台阶,“你终于有作为女孩子的意识了,让老夫十分欣慰。”
      “…………”我对他老气横秋的腔调已经麻木了,“所以你只是路过的吗?”
      “正准备出去,”他回答,“上次那家隔壁的女鬼——你应该听说了——她拿走了我一样东西,我得向她去讨回来。看见你在这无聊得很,顺便来问问要不要同我一块去。”
      ”我有禁足。“
      ”那东西拦得住你?“
      我望着屋檐上垂下的冰柱:”天寒地冻的,不想出门。“
      ”去不去随你。“他在暖炉边烘着湿衣,那是一件样式简单的深绿长衫,湿透的部分现出暗纹,随着烘干逐渐淡去。
      我看着他肩膀,起了好奇:”你那天把我丢在鬼屋,自己就是去在向那女鬼讨东西的吗?“
      ”是啊,她怎么都不肯还回来。“晏九将手放在暖炉上,指节冻得发红,”与她交涉了半天,连屋子都不让进,我在门外给她讲了半天道理也没用。今天得换个办法。“
      我想象了一下他顶着寒风在室外苦口婆心劝说女鬼的场面,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你今天是想直接打进去?“
      他连连摇头:”太粗鲁了,我怎会对女人动手。“
      我说:”那你是叫我去动手?“
      ”…………“他嫌弃地看了我一眼,”那女鬼有数十年道行,你过去有什么用。“
      ”我是武神,杀气重。“
      ”你也是女人,阴气重。“他把暖烘烘的衣袖一折,双手窝进袖里,“好了,你愿意去就在一旁玩,不去我这就走了。”
      我有种奇异的感觉:“你真的不是要我去帮忙的?”
      他莫名其妙地看我:“当然不用,我只是带你出去玩的。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记得提醒我把你带回来就好了。”
      他的神色很真诚,过去几年我没少被晏九带出去耍,那会没有多想。可自从晓得了他仍有记忆,我就忍不住去思量他的一举一动背后会有什么含义。身为帝君,他的作为不可能一点目的都没有。
      他现在不说,我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
      于是我点头:“好,你带我出去。我想去找上次那只鬼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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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轮回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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