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途逸闻

　　“外婆，盒子和东西我都带回来了。”她大概是世界上唯一和他最亲近的人了吧，白倾城望着面前的这个蒙着面纱，穿着锦服，环佩叮当作响的女人。

　　被唤作“外婆”的女人轻笑出声，染着三寸鲜红的指甲拉过如同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白倾城，让他靠近自己。“东西放小几上，你快把那衣裳脱了吧，熏的我这儿都不来蚊子了。”女人闻到味儿，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依言放下东西，脱掉那堆“衣物”的白倾城光溜溜的，纤细的身子上布满了伤痕。女人让他坐在自己凉榻边的小竹凳上，从凉榻边的白藤绞着银丝编成的小床头柜里取出一张绿色丝绣蝴蝶方巾，又从柜子上的银妆盒里取出一个朱红鎏金小瓶子。接着她从瓶子里倒出几滴黑色黏稠的液体到侍女端来的一碗泉水中，再用方巾沾着水轻轻擦拭白倾城脸上、身体上的那些伤口，动作轻柔，一如那月光一样颜色的发丝散发着淡淡温柔气息。

　　白倾城身上的泥土、血迹早就把方巾弄得污浊不堪，与之相反的是白倾城那变得洁白如玉一般的肌肤。白皙的皮肤上原本是伤口的地方因为擦拭而浮现出淡淡的粉红色，原本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见了，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现在白倾城全身的肌肤光滑而又有弹性，一切都证明这他是一个健康的男孩，他拥有的是一具饱含生命力的躯体。

　　“倾城，家里最好的孩子就是你，可是这里的人们都被脏东西污了眼珠子呢。”女人捧起男孩的脸，仔细端详着男孩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男孩虽然不是阴狐一族的纯血，却完全继承了她所有的美丽。“你将会是最美丽的孩子，美丽不仅仅是外表还是你的一项武器，你要学会操控你的武器，让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为你的美丽骄傲”女人亲吻着白倾城的额头，暖暖的唇给予他渴望的温暖。

　　“鹭，带倾城少爷去池子里清洗，头发仔细打理。”女人让刚才端水的绿衣侍女带着白倾城去楼下浴池仔细清洗。白倾城有些迫不及待地跟着侍女向浴池走去。在林子里一个月，只能就着浑浊的溪水洗脸，确实很想畅快地洗个澡。

　　白倾城拒绝了叫鹭的侍女伺候他，他自己一个人在水池里自由翻腾。直到洗的全身发红才恋恋不舍地从水里出来，裹着一块白色的浴巾，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了女人的房间。

　　女人亲手为白倾城揉干头发，将之束成两个小髻，又从柜子找出一套白色的衣裤，细心地为他换上。红得和鲜血一样的指甲划过白色的布料，这一幕让低着头一直凝视那双手的白倾城想起为了充饥，他用匕首割开一只白兔的脖子，被鲜血染红的柔顺白毛，还在抽搐的兔子瞪着一对鲜红的眼睛，一想到的那个画面，他禁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想手不沾上血，就得学会使用武器，不想杀人，那么就强大到别人无法反抗你的地步。我知道白溪让你继续做白家的杀手，不杀人那是不可能的。你要记得你杀人也在学习，学习怎么用这些手段来复仇。你知道的就算你阿娘是因病而死，但你阿爹可绝对不是因为意外而亡！”女人再次捧起白倾城的脸，眼睛闪烁着的是妖异的光彩。

　　白倾城两行清泪如泉轻涌而出，潋滟的泪光中是他决定舍弃的软弱。一滴泪滴落在女人的手中，女人将泪水凝成晶莹的珠子，旋即捏的粉碎。拿起另一张蓝色的方巾擦去白倾城的泪水：“今后不要再有这个东西，在白家，你永远不能哭。”

　　“我现在就想离开，外婆。”男孩睁大眼睛望着女人，被泪水温润的睫毛掩不住眼里的渴望。

　　“你现在能独自走出白家吗？一人走过蛮子盘、亡鸦沟，回到你以前生活的那个城市吗？”女人将白倾城搂在怀里。“现在你只要认真活下去，学好我告诉你因该学的东西，哪怕做白家的杀手也无所谓，只要你能做到，等到你十六岁，只要你能活到十六岁，我保证你能离开，彻底的离开。”不可否认，女人说的这番话已经成为了白倾城目前最大的希望。

　　“可是，白绝然他们不会让我好过的。”想起以前的事情，白倾城捏紧了女人那柔软的手。

　　“以前你不姓白，我只能暗暗地帮你，他还有机会搞那些小动作。现在不同，你有了白家的蝴蝶徽记，只要你不出纰漏，白绝然想动你是不可能的。倾城，你阿娘白夜我一直亏欠着她，明明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却不能保护她……”女子眼里似乎闪着水光，可是瞬间又消失了，白倾城以为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影。

　　“外婆，你恨白家吗？”

　　“以前不恨，因为我们是相互利用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报仇？”

　　“因为我的家族是最为护短的一族。你阿娘之所以会认识你阿爹，是我送她去的城里上学的原因。她和通灵冢明家的婚约我一直反对，可是白溪那势利的东西居然背着我下了定，还把你阿爹和阿娘抓了起来。我们狐族的儿女天性自由，不是自愿的话，谁也不能阻拦我们自由的相爱。所以我悄悄将你阿娘和你阿爹从水牢救走，送他们去了南方一个人口众多的城市。谁知道白家人还不依不饶，谋害了你阿爹，又设下陷阱让你阿娘回来。他们竟然让我的孩子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最疼爱的女儿死了，他们没有流下一滴忏悔的眼泪，那么我现在为什么还要维护这些冷血的东西？”女人周身浮起了一缕寒气，眼眸里汇聚着银色的光。

　　“倾城，你和外婆不同，外婆被灵婚那约定所束缚着，不能对白家人下手，可是你没有。”女人眼里的银光遮住了黑色的瞳仁，诡异而妖艳。

　　白倾城望着女子，脸上突然绽放出慑人心魄的笑容：“外婆，其实我们都很自私。你不能动手，是因为你不能违反约定，不然拿不到那本册子。但是你丧女之仇不报不快，而我又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你挑中的是我，而不是白绝然、白秋水，对吗？”明白外婆对自己的好并不是无私的又怎么样？那也足够了，刚才汲取的点点温暖足够支撑到他自由那天，在白家既然不需要眼泪，自然也不需要所谓的亲情。

　　“你学的很快，不愧是我最出色的延续。”女子知道白倾城懂了，满意地笑出了声。

　　“我能再问几个问题吗？白绝然、白秋水同样有阴狐的血脉，为什么是我不是他们？难道只是我是你孩子白夜的骨肉吗？”白倾城想起了白绝然对自己厌恶的原因，以及白秋水父母处处宣扬的未来白家第一美人血统。

　　“是的。你是白夜的骨肉，是我最亲的一个亲人，这点是最重要的也是你必须铭记着的。我需要你帮我报仇，但是这并不是我会对你好的唯一原因。至于白绝然和白秋水，哼，不过是穷途末路的白家讨了我一点灵气作怪产出的怪物罢了。我不揭穿白溪他们的把戏，是因为我爱惜自己的羽毛。白夜是我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用尽了我的精血和心神。而且她是我以及我那死去丈夫最后的纪念。”女人脸上神情显得有些复杂，似乎回忆着痛苦，然而又似乎有着甜蜜。

　　白倾城第一次听到外婆提起了外公。以前听妈妈说过她是遗腹子，外公和外婆虽为灵婚，但是感情很深。在白家，难得拥有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可惜外婆的幸福生活持续的并不久。有次外公在任务的时候不幸被死气入侵，当时外婆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灵药和办法都无法消除。不愿意变成活死人的外公央求外婆下手杀了他，可是外婆怎么也不愿意。一直拖了三个月，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方子和灵药的外婆再也不忍心看着被死气折磨的丈夫继续受苦，含着眼泪亲手结束了已经失去了所有“人气”的外公的生命。

　　“倾城，我的孩子，你是白夜的孩子，也是我的延续，明白吗？不管报仇与否我都希望你过得好。你母亲没有发挥出我给予她的能力，可是你可以，而且你会将它们发挥得更好。比起杀掉白溪他们，你活得好，比白绝然好，比他们都出色，就是对他们最大报复。”说到报复，比起杀掉他们，让白夜的孩子成为他们眼里除不了的钉，肉里面拔不出的刺，时时刻刻都得惧怕着这个孩子为父母复仇，那不是另一种更长期有效的报复么？

　　“现在，我是彻底明白了。那么外婆，你叫我带回来的东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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