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万里归途

　　方俞猛地抬头，昨晚这家伙不是叫了自己哥哥吗，为什么到了现在又变回方俞了？虽然被叫做哥哥的感觉很奇怪，可变回了方俞这个完完整整的名字，自己又有点不乐意了，总感觉有便宜没占够似的。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东想西想，用马克笔在两张地图上标出了同一个地点，Chalets du truc，对众人道：“这个地方我来过，属于徒步的支线，因为攀爬难度大，一般很少人会选择这条路。Le truc山顶有一家auberge，也就是个小客栈，用木头和石头搭的。除了攀爬，其实还有一条狭窄的盘山公路可以上去，店主夫妇说他们在七、八月才会上山营业，平时他们住在孔塔敏的镇上，夏天在山上给徒步者开两个月的客栈，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度假了。”
　　罗义甄递来一瓶水，方俞下意识接过来，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其他季节，这个小屋的钥匙就放在门边的花盆底下，提供给登山客作为避难所。厨房里会存放大量的柴火和食品，寝区的被褥也会被留在柜子里。”
　　徐晟是第一次来欧洲旅游，听说这样的事，不禁啧啧称奇。
　　方俞解释道：“因为这个地方十分冷门，不是旅游季的话压根也没什么人来，他们说除了有一次大雪封山，一个走失了的滑雪者住了进来并给他们留了一张纸条，十几年来就没别的人来这里避难过。不搬走被褥和食品，也是因为下山的路不好开，不愿一趟趟搬运东西。”
　　“不过，这对夫妇人真的很好，当时看我孤零零一个人来徒步，还送了我一份他们自己做的农家白奶酪，真的很好吃…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那里…”
　　方俞说着说着，有点哽咽起来，可是他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病毒爆发时已经是六月中旬，也许店主夫妇当时正好去了山上，打扫客栈准备开张也说不定。
　　罗义甄看着方俞发红的眼睛，叹了口气，抬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方俞的头顶。方俞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里的亲密，吸了下鼻子，重新抬起头正色道：“除了这里有路可以开车上去，我们不必背负重物长途跋涉，我选择le truc 还有另一个理由。”
　　众人连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盘山路在南坡，而我当时徒步是从北坡上的山，山脚下有一大片牧区，那里放养了一些牛羊。”
　　方俞话音未落，小伙伴们已经炸开了锅，对于馋肉馋得做梦都能梦见的大小伙子们来说，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激动之情完全不亚于昨天捕到野生大鱼的喜悦。鱼肉是白肉，尤其是河鱼，几乎没有什么脂肪。虽然方俞做的红烧鱼好吃得差点让他们咬断了舌头，可是跟实打实的牛羊肉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不能比。如果能有一盘红烧牛腩、碳烤牛排、罐焖羊蝎子摆到他们面前，那简直是天堂般的享受啊。
　　方俞就知道大家会是这个反应，姑且不论到底怎么从开阔的草地上抓来一头牛，就是把一头牛捆在他们面前，估计都没几个知道该如何下手。咦，对了，王佐既然是兽医，会不会有办法……他想着想着，自己也走神了。罗义甄简直哭笑不得，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先不提那么远的事，我们今天的计划就是到达le truc。钟逸闻，刚才方俞已经在你的这张地图上标好了路线，你们再检查检查有没有落下东西，再过五分钟就出发。”
　　方俞紧接着又叮嘱了一句：“有情况罗义甄会打双闪通知你们，大家万事小心。”
　　众人作鸟兽散，方俞伸出头看了眼天空，天色已经大亮，但由于山谷间有一层云雾笼罩，远处朦朦胧胧的，连最近的山峰的轮廓都看得不是清楚。
　　罗义甄把从吉普那边拿来的两个罐头起开，里面露出了和狗蛋的尿布一模一样的颜色，他虽然表面上总是老成持重，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也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手一抖差点就想把两个罐子甩到窗外去。
　　方俞疑惑地回头，看见屎黄色的两个罐子，疑惑道：“你把狗蛋的shit装这里边干嘛？”随即又恍然大悟：“哦~~~是攒着给我种菜吗？”眼神犹疑地看向罗义甄的眼睛，“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怪恶心的。”
　　罗义甄差点吐血，把罐子凑到方俞的鼻子前，没好气道：“罐头，钟逸闻那儿拿的。”
　　方俞这才发现，屎黄色的酱汁里，还有几大块深棕色的肉在沉沉浮浮，他闻了闻，眼角不禁渗出一滴晶莹的泪花，原来钟逸闻他们吃的就是这玩意儿，这也太可怜了。两人沉默地吃完了早餐，方俞坐回副驾，把装狗蛋的纸箱抱在腿上。
　　五分钟后，罗义甄和钟逸闻先后发动车子，两辆车离开了河边的营地，从小路驶回主路，一前一后沿着弯曲的河谷不断前行。
　　今天的天色不是很好，尤其是他们的前方，往阿尔卑斯山区的方向，已经是乌云密布，这让方俞心里暗暗有些担心。罗义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路面，他知道自己作为开路先锋的重要责任，他所负担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包括方俞在内的五个人的生命。
　　沿着河谷修筑的水泥路并不宽敞，道路右边的山石上长满墨绿色的苔藓和蕨类植物，不知是不是因为早晨的湿气太重，方俞甚至能看清那卷曲的嫩叶上挂着的一颗颗亮晶晶的水珠。
　　从河谷中传来的水声越来越响，穿透了车窗传进众人的耳朵仍像带着轰鸣一般，趁着一个转弯时的视角，方俞将头顶的天窗打开，探出头往道路左边灌木掩映的河谷里望去。眼前的河流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乳绿色，白色的湍急水流裹挟着许多褐色的树枝，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游卷去，方俞肩膀以上露在车外，磅礴的水声回荡在河谷之中，比坐在车中听到的声音响上数倍，不断震荡着他的耳膜。
　　按道理，他们正在往河的上游走，而冰河水的水量不该越变越大，眼前这来势汹汹的白色激流只能说明一件事，上游下雨了！
　　方俞钻进车里，合上天窗，不禁后脖颈一阵发凉，如果他们没有六点就起来，离开下游的那片河滩，也许早在睡梦中就被河水连车带人冲到不知道世界的哪个角落去了。他赶紧坐下，将狗蛋抱回到腿上，对罗义甄道：“上游已经在下雨了，而且看样子，水势会越来越大，我担心待在河谷里不安全。”
　　罗义甄微微颔首，神色冷峻。他出发前已经仔细研读过地图，以他们的速度，要离开这片地区至少也需要一个小时。山洪来临的征兆，往往就是河水水量的突然暴增，如果此时处于河谷之间地势较低的地方，情况会迅速恶化，有时只要两三分钟就会被洪水彻底吞没。虽然以前没有听说过阿尔卑斯山附近爆发过山洪，可是今年的气候已经十分反常了，真的发生也不奇怪。
　　跟在后面的吉普显然也已经发现了势头不对，王佐也学着方俞钻出天窗看了看外面的景象，被滔滔的河水吓了一跳，赶紧钻回车里告诉钟逸闻和徐晟。吉普里顿时人心惶惶，头顶这片云还没开始下雨，钟逸闻已经开始脑补车子打滑翻进旁边的洪水里的恐怖场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都有点握不住方向盘了。
　　方俞看出罗义甄在担心，反而先平静了下来，轻声道：“没事，咱们离谷底还有一定的距离，兴许根本就淹不到咱这儿。”
　　罗义甄知道方俞这是在宽慰他，可是不及早脱离险境，危险还是可能随时降临。两人说话间，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地面变得更加湿滑，罗义甄渐渐适应了起伏弯曲的路面，后面的钟逸闻也慢慢镇定了下来，两辆车都加快了车速，试图与死神赛跑。
　　雨下得越来越大，天色暗得可怕，车灯已经打开，黑色的雨刷不停摆动，视物的距离缩短到了只有五十米。河水变得更加混浊起来，大量的泥沙在里面不断翻腾，声音听来竟有磅礴之势。水面已经涨到离路基只剩半米的距离了，方俞仔细观察过，半个小时以来，水面上涨的速度是不断加快的，他们离河谷的出口还有十多分钟的距离，这十多分钟里，很可能水就能漫过路基，甚至淹没车子。
　　忽然，方俞指着前方左侧高声喊道：“那里有一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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